第一百四十章 扶风弱（下）

与桑周分道扬镳后，李司卿独自慢悠悠走回了府上，李府如今比往日寻常有烟火气，自打李植回来后，府前的两盏灯笼就又长久的挂了起来。即便自己这个天性洒脱的哥哥平日里依旧见不着什么身影，他料想这个哥哥多半和那些文人墨客四处饮茶作乐好不痛快，不过也是有了这个哥哥在，李府这个家才重新有了家的感觉。

“呀，老弟你回来啦？今儿个我与他们拼了酒回来都你早，你这身上的血迹没事儿吧？”

李执刚好在院子里闲逛散酒，手里还拿着把扇子和一卷文书嘴里碎碎念着什么，远远的他就望见弟弟一身寒意风尘仆仆的归来，微弱的灯光下黑色的披风显得他整个人更加冷峻挺拔。

“没事儿，蹭了一点小伤而已，这血也是在刑狱提审犯人时不小心沾上的，过会儿稍微清洗一下就好了。”

府里的下人基本都去休息了，李执亲自上前替弟弟解下弄脏的披风，李司卿一边扭动着脖子简单放松，一边和哥哥一起穿过院子走进屋内。

“是不是有些累了？很少看你这副疲乏的样子，既然如此你赶紧回屋休息吧，需不需要我给你拿些药来？”

听闻弟弟身上有伤，李执的语气立刻就着急起来，李司卿见状赶忙摆摆手表示无碍，他笑着拍了拍哥哥的肩膀以示安慰。

“我没事儿的，你就好好散散酒吧，桑周我让他去梨园报了信，他顺路应该也会去阿婆那里拿些药来。况且家里还有些药，我这点儿小伤口没什么问题的，天色不早了，哥你也早点休息。”

李执自然知道自己这个弟弟的脾气，见李思卿执意不肯让自己帮忙，他也就摊开手笑了笑便作罢，不再执着想要帮忙。

“好好好，那我在门口等一会儿桑周，你快点儿进去休息吧啊！等桑周来了我简单散会儿酒后也早点休息了。”

匆忙应付完自己的哥哥，李司卿终于拖着全身的疲倦回到了房间，桑周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带着药回来了。桑周进屋的时候李司卿正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听到动静之后他才缓缓睁开疲惫的双眼，敲敲桌子示意桑周把药放下，然后他小心翼翼开始为自己上药。

“烛泪那边，你可都说清楚了？她是否已平安到家？有没有多问你些什么？”

褪去半边衣服露出受伤的肩膀，李司卿毫不犹豫地拿着药往伤口上涂抹，桑周看着那伤口都觉得痛的慌，司卿一边面不改色忍着痛一边还在询问烛泪的情况。

“将军请放心，陈姐姐那边我只同她说你今日公务有些繁忙抽不开身，她知道以后除了叮嘱您几句早点休息外也没有再多问些什么。我也已暗中派人保护陈姐姐平安回府，”

听闻事情一切处理妥当，还在忍痛给自己上药的李司卿禁不住叹了口冷气，那被鬼魂用利器刺伤的伤口还挺深，仔细看来根本就不是简单的皮外伤。

“将军您真的没事吗？这伤口伤的并不浅，往常这些寻常暗器您明明都是可以轻易躲过的……要不属下帮你看看？”

桑周看着李司卿额头细密的汗，心下实在是担心，方才司卿在路上给他的忠告他听进去也罢没听进去也罢，可眼下他只是对自己的上司担心得要命。

“没事，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一会儿我再涂一遍采撷坊师兄给的外伤药，要不了多久便可痊愈了。”

李司卿摆摆手，他轻轻拭去额头的汗，然后看了看窗外深墨的天，有些虚弱的语气里满满都是对桑周的关心与哄劝。

“时辰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这两天提审的是块硬骨头，明天还要继续打这场硬仗。”

夜凉如水，秋天已经渗透在京陵城的每个角落，即便紧闭了房屋的门窗，屋内的寒意也依然有些遮挡不住。李司卿沐浴更衣完回到房间，他斜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闭着眼睛，他吹灭仅留的一盏蜡烛，真切地感受着自己身体的虚弱。

“扶桑，柴司卿，我与你们共用着这具身体，所以你们一定要争气一点啊。”

眼前的黑暗在慢慢吞噬自己的意识，李司卿沉沉地闭上双眼，只是在意识游离飘忽不定的刹那，他的魂魄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抽了去。堕入一片空虚的无境之地，李司卿努力睁开眼睛想要看清周围，他应该认识这里，只是如今站在这里的他浑身使不上任何力气。

“扶桑兄啊，我们又见面了。短短几些时日不见你怎会把自己弄成这般模样？看来这人间的生活远没有这天上来的舒适自在。”

熟悉的声音与浑厚低沉的笑声，李司卿仿佛一下子就清醒过来，他睁开眼看着这片云雾缭绕的虚空之境，环顾四周努力想找出这个声音的来源。

“友仁，是你？是你将本君从梦境拉入到此虚空之境。而此刻却又不愿意现身？”

李司卿虽然身体虚弱，但他的气场与强大的威慑力依然分毫不减，那个浑厚放肆的笑声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司卿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玉帝慢慢显出了他的真身。

“怎么，这天地间能把你拉入这虚空之境的。除了师尊、西王母和本君，难道还能有其他人？”

李司卿站起身沉了沉眸子，看玉帝一身气宇何其轩昂地从云雾间走出来，他依旧和昔日一样头戴金色龙冠一袭黄龙画袍穿扮，面目饱满妙相庄严，不怒自威亦有其颜。

“当初东王公执意私自下凡人间，这可是天庭上多大的事儿啊。你下凡之后倒是可以不问天界任何事儿了，可我们这些留下来的可算是为你收拾了不少烂摊子。”

玉帝的脸上始终挂着笑容，不过对他李司卿太了解不过了，这展露给自己的笑容里能有几分真诚？不过此刻见到玉帝李司卿的脑子还是格外清醒的。

“东王公，倘若要是世人知道了，大名鼎鼎庇佑百姓的神仙竟然就在他们的身边，这些老百姓会怎么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