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势力盘根错节,这点小事确实不足以一击致命。此次放过,苏明珠或许会感激,可苏风举一门心思陷进去了,未必会记得太后的恩情。”齐胤抬头道。
宋韫松了一口气,“这个,我自会想办法,保管让苏风举感激皇恩。”
齐胤笑着点头,“凭借太后的智慧,自然可以做到。朕有太后如此贤妻,真是死而无憾、含笑九泉啊!来,让朕亲一口。”说着探身去蹭宋韫脖子。
牙尖嘴利,一口下去,谁知道是亲是咬,宋韫躲开,“我甘心追随陛下,做陛下的忠臣良谋,请陛下自重。”
“朕和自己的妻子亲近怎么是不自重了?刚才还自称臣妾,怎么转头变成忠臣了?哪有这么好看的忠臣?太后跟朕如此见外,朕的心呐,碎成一瓣一瓣的了。”齐胤垂眼装可怜,见宋韫不吃这一套,就挨挨蹭蹭地拱进宋韫掌心,一翻身用柔软的肚皮对着他。
猫肚子柔软,宋韫抵不住诱惑揉了两把。
“陛下嘴里许多胡话,这些天学猫叫,怕是憋坏了。”宋韫嘲讽道,“自古成大事者,必然沉得住气有稳坐钓鱼台之势,陛下怎不继续隐藏幕后?”
“朕要是再不开口,媳妇就被勾走了,到时候朕这只可怜的小黄猫,猫微言轻,上哪说理去?”齐胤用猫爪按着宋韫手背,双眼目光委屈。
手底的猫肚子又软又暖,手感太好,摸着就什么气都生不起来了。宋韫脸又红了,低声咕哝:“关我什么事……这才叫冤枉,守寡守得好好的,说得像我做了什么出格的事。”
齐猫猫:“朕是死了,又不是瞎了。先是裴欢,啧啧……”
大胖猫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起来,两只前爪箍着宋韫的手环抱在胸前,眯着眼兴师问罪:“太后叫他什么,裴小猫!朕才是你嫡亲的夫君!你都没有这么亲昵地叫过朕!”
宋韫无语望天。
齐胤这色胚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醋吃得让人摸不着头脑。季为最末之意,狸便是猫,季狸等于小猫不是很合情合理?算什么亲昵。
宋韫也没当着裴季狸面喊过,背后嘀咕几句罢了,有什么值得吃醋的?
再者,都是男人,弄得这么肉麻做什么?
齐胤这样厚颜无耻,矫揉造作又油嘴滑舌,浪得没边了,居然到死都是个童男子,实在稀奇。
齐胤不理宋韫的白眼,继续说:“还有齐俦。朕的媳妇,他的嗣母,他也敢觊觎,气得朕恨不得从皇陵诈尸收拾这小兔崽子。还有陈直筠——”
越说越邪门了,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宋韫忍不住照着齐胤脑门戳了一下,“陈直筠又怎么了?我说让他去参加恩科,难道不是替陛下完成遗志?”
齐胤:“太后做得当然没错。怪只怪朕的妻子太过聪慧美丽,旁人一见便放在了心上。惨还是朕惨,妾侍喜欢上正妻,那目光里的爱慕藏都藏不住。可作为一只猫,朕除了生气又能做什么呢。死去原知万事空,可朕就是割舍不下太后啊……”
宋韫:“……”
大半夜的,宋韫实在没心情听一只口吐人言的猫在那干嚎,言归正传:“和苏太妃私通的到底是谁?”
齐胤说:“你猜?”
宋韫:“……猜不到。”
“那真可惜。”齐胤咋舌,说罢就躺平睡觉,“慢慢猜。”
宋韫把猫揪起来,“到底是谁!”
齐胤皱了皱鼻子,“太后好凶,但打是疼骂是爱,朕都可以受着。”
宋韫感觉脑仁都快炸了。
“陛下能不能正常些……”
齐胤慢悠悠地摇着尾巴,“玩笑而已,别恼。太后你想,能进入后宫且有作案工具的无非两类男人。”
“太医和侍卫。”
齐胤抬着后爪搔痒:“差点忘了,还有太后,毕竟——”
宋韫踹他一脚,老实了。
“反正就这么两类人,太后再猜猜,说透就没意思了。”齐胤两爪交叠想垫在脑后,但到底猫爪不是人手,不够灵活背过不去,只能够到耳朵,样子滑稽,宋韫又消了气,“那就先从太医院适龄的太医查起。”
“太后英明。”齐胤喵喵叫。
·
锁定目标并不难。
皇后也想到先从太医入手,取了半年来太医院进宫诊治的人员记档查看。宋韫抱着猫,目光落在她圈出来的名字上。
葛白术。
“葛太医继承了他父亲的职位,如今是太医院内最年轻的太医。此前,他替风举请过几次平安脉。不过最近半个月,他一直告病不在职,连婚事也暂停筹备。”苏明珠道。
“要问出详情不难。要紧的是怎么处置他们。”宋韫和皇后对上目光。
皇后叹息:“娘娘仁慈,但凭娘娘惩处。”
宋韫道:“当然要尽量保全苏太妃。但她至今还执意不肯说出对方,证明还是有情。若只处置奸夫一人,苏太妃不会安生。如果将事情闹大,你我非但无法收拾恐怕还要受牵连。”
苏明珠垂头想了一阵,“臣妾觉得,风举她,是痴心错付了。可女人若是动了心陷进去,哪还有什么理智。”
宋韫心里赞同。
苏风举是才女,头脑聪慧,如今看不透,只是因为陷在爱情里罢了。
可惜遇人不淑。
与皇帝的女人私通,这是刀口舔血随时可能事发丢了性命的事,既然情难自禁抑或胆大包天做了,就该想方设法不留痕迹。
若奸夫真是太医,开几剂避孕的药有什么难。
姑且设想药有失效的可能,但对方最后一次来把脉还是齐胤驾崩前两天,那时候不会不知道苏风举已经怀孕。
若是真的爱到死心塌地,怎会称病躲着,留心爱的女人一个人强撑?还有,苏风举泼掉的药是从哪来的?玉藕一个宫女,又不懂医术,谁给她开的方子?
敢做却不敢当,算什么男人。
宋韫和苏明珠商量之后,借口太后身体不适,把葛白术召进宫来诊病,借机扣住。
葛白术年轻,瘦高身材皮相不错,但或许是近来日夜惊惧,还没等正式审问先晕了过去。
宋韫只能再去储英宫,看看苏风举状况如何。
苏风举这几日进食不多,形容越渐憔悴。宋韫看她吃得太素太少,便问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菜,让小厨房做来就是,日子不必过得这样清苦。
这话却触动了苏风举痛处,她摔了筷子,瞪着宋韫:“太后何必惺惺作态?我如今困作阶下囚,还不都是拜你所赐!”
宋韫不解,这怎么还能怪到他头上,奸夫又不是他。
“历朝历代的规矩,无子嗣的妃嫔在皇帝驾崩后要去皇家清净庵修行。你倒慈悲,施舍我在宫里困死。若不是你,我早就——”
苏风举及时住口,目光游移,改道:“如今后悔了吧。本宫要生下先帝的遗腹子,本宫会成为大晏名正言顺的太后!”
明知不可能,还要嘴硬。事到如今,还在为那人遮掩。
宋韫叹息,自己确实是好心办了坏事。宫外虽苦,到底是放松了的监牢。一代新人换旧人,不用三年五载,几个月过去,人们就会忘了清净庵里还有几位年华正好的太妃,哪怕死去几个也无人在意。
宋韫想,苏风举原先的计划中,或许就有假死脱身,与爱人双宿双栖。
但葛白术一个月前刚定下了亲事,怎会和她抛家舍业,远走高飞终生隐姓埋名?
苏家又怎会留此祸患?
“不值当的。”宋韫给苏风举递过去一块手帕,上面绣着玉竹纹饰,熏过白菊叶的,清新明目,擦红肿的眼睛也不会干涩生疼,“若真有情,不在朝朝暮暮,生同衾死同穴,心在一处便不求长久已得永恒。可现在你瞧,他哪有陪你豁出命的勇气?或许,现在他心里剩下的,只有怨恨和恐惧,日夜后悔不小心留下把柄,又没能及时铲除。”
“他不——
我……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你又懂什么……你不懂!”苏风举攥着手帕,死死咬住下唇,周身不停地抖。
“你还以为他会和你一道殉情?他从来没那样打算过。不信,那就让你亲眼看看亲耳听听。”宋韫起身。
他和苏明珠商量好,把人秘密送进了储英宫来。
一瓢冷水泼下去,葛白术猛的激灵醒来。
“臣冤枉!臣……臣不敢!”男人下意识的叩头如捣蒜。
苏皇后在前面审问,宋韫陪苏风举坐在屏风后,明显能感觉到,听见对方声音,苏风举周身都僵硬了一瞬,眼睛也亮了,但很快目光中又填满疑惑。
看来确实没猜错人。
宋韫一手揽着猫,一手按住躁动不安的苏风举。
“生同衾,死同穴。若情真,何惧生死?”
苏风举松了劲瘫坐。
宫内失火的消息还没传出去,苏明珠道:“昨日,苏太妃用了不知来路的药便多有不适,下红不止,如今已气绝身亡。葛太医,太妃向来是你在照料,那药可是你所开?”
“身……身亡?”葛白术哆嗦着抬头,短促地舒了一口气,又结巴起来,“臣……臣实在不知!那药……药方也不是臣所开,臣一概都不知晓!”
话音刚落,宋韫差点按不住苏风举,只好把猫扔下,两只手来制衡。做口型对她道:“不急,先听完。”
前面的对话还在继续。
“兹事体大,本宫就与葛太医开门见山罢。”苏明珠道,“现已知晓苏太妃是服用了堕胎药才引起崩漏不治。苏太妃与何人私通有孕?何时有孕?葛太医你诊脉时是否得知?药方若不是你开,又是何人?一一讲来。”
一连几个问题,问得葛白术张口结舌,良久才边磕头边回答:“臣……臣有罪!”
“罪在何处?”
苏风举几乎连呼吸都屏住了,在等他下面的话。
“堕胎药确是臣开的方子,交给太妃心腹宫女玉藕,太妃威胁臣不得泄露,否则便要攀污臣为奸夫……臣实在惶恐,只好屈从。至于到底奸夫是谁,臣……臣实在不知!”
“真的不知?”
“不……不知!”
“苏太妃死时,胎儿还未娩出,太妃她睁着两眼,胎死腹中母子俱亡死不瞑目,最终也未说出那人名字。你,真的不知是谁?”
“不、不知!”
至此,皇后没什么可再问的了。她疲惫地摆摆手,“既然葛太医不知,本宫只好再问太妃。风举,出来吧。”
“太……太妃?她不是死——是她勾引臣!胁迫臣!臣不敢做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冤枉啊——”葛白术瞬间脸色惨白,颤抖着手臂指向对面。
宋韫叹息着站起身,对呆坐原位的苏风举说:“出去做个了结吧。”
苏风举没听到似的,一动不动。
宋韫也不催,提起猫,等着她。
突然。
苏风举怪笑了一声。
起身猛冲撞向屏风坚硬的底座。
宋韫没拦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