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是程予黎太年轻。
真的还可以更魔鬼!
他们刚出训练场,马上遇见了手拿传送器的袁梦栖笑眯眯地站在那儿等着他。乔菽衡送了他一句“一路走好”,然后逃得比兔子还快。
程予黎感觉,他有一种一脚从泥潭踏进了下水道的即视感。
很快他的感觉便被证实了——这哪里是下水道,这明明是臭水沟!!
袁梦栖这个揽着白脸的活儿干着黑脸的事儿的,为了折磨他还特地管技术部要了个传送器,让他切身体验了一下时空穿梭的快乐。
他们站进传送范围内,摁下开关,只见周遭的景象霎时间全被白茫吞没,飘飘忽忽晃了一阵,完全不同的景物又从一片白色中显露出来。
杨柳依依、河清水晏。他脚下的绿地向外扩散着生机,不远处宽广的河流潺潺行过,波光粼粼。
程予黎马上反应过来:有这么多水的地方,一定是河漫区了。
他望着四周犹如故乡江南五六月份的夏景,不禁生出了几分思念和陶醉。
殊不知,这将是他之后几天永恒的噩梦。
袁梦栖笑着问他:“会游泳吗?”
程予黎尚不知世间险恶:“会啊,怎么了?”
他还在想,身为一个地地道道的南方水乡居民——虽然之后搬去北边了——怎么能不会游泳呢?于是他懵圈地被袁梦栖推到河边,然后她异常残忍无情地,把他一脚踹进了河里。
“卧槽——”
程予黎猝不及防,蠓呛了几口水,扑腾两下才抓住了户外游泳的要领,回头怒瞪袁梦栖。
罪魁祸首笑不可遏地道:“你先在里边游两圈,水静淹不死人,我去弄条船过来!你要是敢上岸,我就敢不带你回分庭!”
然后,她就真的走了。
程予黎:“……”
先说好,不是他怕了,只是他突然想游泳了而已。
于是,在他悲催地逆着水流游了半圈后,一条船慢慢悠悠地跟了上来。
这坑人玩意不仅整了个画舫,还不知道从哪弄来了两个椰子,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地喝着,还不忘督促他快点游。
程予黎只能一边继续奋力划水,一边在心中高呼:这不对!这不合理!!
他这精彩的一天,最后在仿佛无边无尽的水里迎来了黄昏。
直到夕阳渐落,程予黎才被袁梦栖半死不活地从水里捞起,并被打发如自己生个火烤干衣服。
虽然是夏季的暮时,但泡在水里半天总归是有些凉的,他坐在火堆边烤着火,静静观摩着神似故里的昏景。
袁梦栖也上了岸,坐到火边,递给他一个椰子。
程予黎望着被璀璨的霞光打上粉彩的水面,随手接过嘬了一口椰汁,还挺甜的。
“真是个神奇的地方。”他不由的感慨,“这里很像我的家长。这样好多种不同形貌的地域组成的城市,总觉得,神奇又神秘。”
袁梦栖瞥他一眼:“又从哪打探来了点秘密?”
“不算吧……也就听了个神话故事?”程予黎对于自己的偷懒行为有一点点心虚。
“确实是个神奇的地方。”袁梦栖把一只手搭在了膝上,另一支手撑着地,望向了渐被夜色吞没的天光,火焰撩起的阴影使她脸上的笑显得格外扑朔迷离,她轻轻地道,“那么,你是否能够从中看见它的破漏不堪、危机重重、千疮百孔,和摇摇欲坠……”
“啊?”程予黎在火苗噼啪的爆破声中没有听清、也没有听懂。
袁梦栖却又笑了:“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走吧,该回去了,今天该结束了。”
程予黎望望渐沉的天,想:
是啊,今天该结束了,明天的黎明该来到了。
…………
程予黎第三次敲响了部长室的门。
今天是他特训的第三天,门里说“请进”的却换了人。
程予黎一愣,最后还是犹犹豫豫地开了门。
办公位置上,阮裳端端正正地坐着,兢兢业业奋笔疾书处理着三大摞文件,见他进来,才终于放下笔对他浅笑道:“欢迎,程予黎。”
可能是因为见面多了吧,她对他的态度比一开始好了太多,还让程予黎有点受宠若惊:“谢谢……袁梦栖呢?”
“执行部和侦察部相关人员出任务,袁小姐陪行指导。”阮裳答道。
程予黎马上想起了前两天他从卧底妓院的玉阑那儿取得的情报,随口问道:“啊是吗,你没跟着去?”
阮裳微笑:“我不经常出执行任务,一般负责留守和总结。”
是更擅长文职类工作吗?程予黎瞄了眼她右手边摞得整齐的一小堆已阅报告:“那今天不训练了吗?那我回去……”
“咳。”阮裳清了下嗓子,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一张表格,表头明晃晃几个大字:训练清单。阮裳笑得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道,“你今天的任务是协助我处理分庭事务。不过,首先去茶源甜品店打包一杯无糖咖啡和一份曲奇饼干,谢谢。”
“……”程予黎五味杂陈,“……你确定不到六点它会开业吗?”
“今天周日,店主会很早开门等人,所以没问题的。还有缈渺的泡芙,记得也带一下。”阮裳伸手比了个五,“清单上写着,十五分钟。”
程予黎:“……”
阮裳被他精彩的表情逗得笑出了声,眉眼弯成了月牙:“不过今天袁小姐不在,你慢慢来就好。”
这一天的程予黎在跑去南市途中甚至还在感动:阮裳小姐姐,是天使!
名叫茶源的甜品店竟然真的开门了,顶着一头黄褐色头发的小姑娘托着腮帮子望着门外,程予黎进来时她的眼睛亮了一瞬,看清来人后又暗了下去,礼貌地问:“请问要点什么?”
程予黎报菜名一样点了单,小姑娘却说:“今天奶油泡芙还没做。”
他瞄见柜台上一盒包装精美的泡芙,问:“是在等什么人吗?”
小姑娘红了脸,一股脑把东西塞给他,毫不留情地扫客出门。
程予黎心照不宣地笑着出了店,原路返回分庭。
出任务的人员还没回来,他注意到路上匆匆走过的人少了许多。然后他没再敲门,进了办公室。阮裳批阅过的报告已经多了一倍。
她一点不客气地接过点心并分出去一半工作给他,显得格外大方。
于是程予黎把自己那份移到办公桌另一边,学着她的样子也看了起来。
程予黎翻阅了几份后表示了自己的疑惑:“家猫走失、疑似遭窃、路遇扒手……这真的都是分庭管的事吗?”
阮裳笔下不停:“分庭不同于圣庭的表现就是这些地方,我们不仅处理恶魔入侵等大事,也会处理这种家常琐事。没有疑虑地分配给新人就好。”
“像那只猫,走丢好多次了,当代柯南,每次一定会有麻烦。”阮裳有些无奈地道,“报告给我吧,安排专人去找。”
这哪里是人民法院,这明明是人民警察局……程予黎默默吐槽,乖乖递过去后又拿起另外一张:“河漫区发生洪灾,农田被淹?”
阮裳:“组织人员进行救灾。”
程予黎:“矿山区疑似有走私能源石现象?”
阮裳:“证据不足,发往侦察部,去查。”
程予黎:“沙凌区奈瑅弗失踪,疑似恶魔献祭?”
“……”阮裳停下了笔,抬头看向他,“不要总征求他人的意见,试一试自己解决呢?”
“啊……对不起。”程予黎略微尴尬地挠头。
“没关系,慢慢来。”阮裳脸上又浮现出了浅淡的笑,“不用害怕犯错,一件文件会周转许多地方,不合理会被打回重新修订。”
“这样啊……”程予黎了然。
“当然,也不可太过轻视,因为有时你的一个决定,左右的是许多人的命运。”阮裳继续补充道,“总之,认真对待就好。”
“奥——”程予黎似懂非懂地点头,终于开始下笔独立解决问题。
阮裳略为欣慰,拿起笔准备继续自己的工作。
“那个……”程予黎弱弱举爪,再次提问,“能源石、恶魔献祭,还有黑暗信仰,是什么?”
“……”阮裳语噎,颇为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才道,“你真的很容易让人忽视,你是个只来了将近一周的新人这件事呢。”
…………
所谓能源石,依旧是望文生义,是可以作为能源的一种矿石,类似于现世中的煤矿碳矿,但其蕴含的能量却是上述两种的许多倍。众星之城中嫌少有电力设施,原因便在这里,其一分区中的矿山区便具有大片的能源石矿脉,据说甚至可以在开采之后再生。没人知道原理是什么,人们只知道这是众星之城创造者的恩赐。
恶魔献祭和黑暗信仰,则是两个并不独立的两个名词。黑暗信仰是指玩家或奈瑅弗对地狱界某个恶魔首领产生的仰慕和信求,与之相对的是圣庭的神圣信仰。而恶魔献祭,是黑暗信仰的进一步表现,其信仰者绑架掳掠其他生命者对信仰的恶魔进行献祭,以换取力量和恩赐,可以说是可怖异常。这两种行为皆多发生于奈瑅弗之间。
在阮裳废了诸多口舌给他解释了一遍这个世界的各种专有名词后,程予黎恍然大悟似的道了谢,严肃的办公场所才终于回到了安静无声的怀抱,入耳的只剩下纸张间、纸笔间的摩擦音。
阮裳毕竟是个“老人”了,做这项工作做得得心应手,又熟悉分庭工作流程和结构,因此早比程予黎批完了自己的那一份文件。
她放下钢笔,喝完最后一口已经微凉了的咖啡时,程予黎还在兢兢业业、心无旁骛地审阅着手上的报告。
阮裳偷看见,那是一份来自审理部的审讯报告,大体内容是前些日子抓到一个黑暗信仰者,昨天审讯结束,相关人员把得到的信息整理后送了过来。
但她只扫了几眼,就发现那恶魔信徒的说辞有许多漏洞,报告也写得语焉不详,理应打回重审。
程予黎正认认真真地在批改处写着批语,字迹工整娟秀。
这名信仰者所言不实,且前后有矛盾、冲突之处,可能为混淆视听,建议重审。
直到他把这行字写完,把纸张归置到手边已阅文件的一堆,轻呼一口气,才发现阮裳已经笑着看了他很久了。
“我哪里做错了吗?”程予黎像个上课忽然被老师点名的小学生。
阮裳笑着摇头:“不,你做的很好。你继续,我冲两杯咖啡。”
程予黎点头,阮裳熟练地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两包速溶咖啡,去找来两只杯子,用热水冲泡开。犹豫了一下,她在其中一杯里加了几勺方糖。
她再回来时,程予黎拿着一张信纸发着愣,似乎有些无从下手。
“怎么了吗?”阮裳把加糖的那杯递给他,她无意间瞥见,桌上信封上的落款,是圣庭。
“这封信,失圣庭寄来的,寄给艾苓的。”程予黎接过温热的咖啡杯,颇为为难地道,“他们说……想让艾苓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