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饭点的分庭澡堂向来没有什么人,但今天的它格外受眷顾,水汽缭绕的室内响着淅淅沥沥的水声。
乔菽衡低着头,任温热的水流顺着发丝和脊骨而下,流经每一处皮肤,洗去一身灰尘、血污,还有伤痛。这事他执行完任务后惯有的习惯。
没什么太严重的伤,就是被那只召唤出来的双头蛇用尾巴扫了一下,侧腰撞上凸起的石头了而已。只是淤青了一片,没有出血,所以他也懒得去找净疗组了。
柔弱的流水轻抚过青紫的伤处,十分受用。
而那一块淤青向上,是一片规模庞大的狰狞的黑色疤痕,在水的冲洗下不肯褪色,但也不会疼痛了。是很久的旧伤了。
门外换衣间里悉悉索索的细微声响混在水流声中,不甚真切,大概有人趁饭点寻清静来冲澡吧。
但是门“匡”地一声被人粗暴踹开,无辜的路人惊恐的瞬间揪紧了系在腰间的浴巾,嘴张得能有两个鸡蛋大,惊诧异常地眼看着一个穿侦察部制度的萝莉一路疾行径直走进了澡堂,半个眼神都没分给他,走得那样自然、从容,跟自己家似的。
这、这不是男澡堂吗?!!
路人在这一刻,深刻感受到了世界的玄幻。
乔菽衡只觉出头上淋浴头喷洒出的温水忽地断了——有人把阀门关了?
他迷惑回头,赫然看见一个分外熟悉的黑色娇俏身影立在总水阀旁边,叉着腰瞪他。
多么相似的剧情,简直就像历史的重演。
乔菽衡都怀疑自己冲个水把眼睛冲瞎了,无措地回瞪着她:“你、你……”
谁知那小姑娘当即气愤地走了过来,靴子踏得水花四溅,她不由分说揪住他的耳朵一顿臭骂:“袁师伯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受伤了要去治!你听了吗?!又逞能!逞强个什么劲?啊?!”
乔菽衡对此目瞪口呆:“不是、你抽什么疯?!喂小心——”
“哐当”一声震天动地音,无辜路人吓得一个激灵,下意识冲进了浴室:“怎、怎么了?!”
然后他端端正正地瞧见,刚刚一往无前勇闯澡堂的萝莉压迫着一个裸男进了墙角,半跪在地上,黑色的衣角浸湿了一片,一只手甚至还搭在男人线条优美的腹部。
被壁咚的人放弃挣扎地以手捂脸,非常勇的萝莉凉凉地回头:“有什么好看的吗?”
这是什么刺激剧情!!
“没没没没有!打扰了!”路人一个敬礼差点掉了浴巾,一溜烟跑了出去。
乔菽衡的手还没从脸上拿来,他有一种绝望的预感,不出两个小时,整个分庭都会因这件事沸腾。
那个专门揭分庭内幕的什么热点估计也有新素材了,《某执行部副部长亲传弟子疑似潜规则上位》……什么的。
还是去把那家出版社扫平了吧。
那异常心大的萝莉却还不从他身上起来,纤弱的手指移了两寸,轻点了点他腰侧的瘀伤,激得他倒吸两口凉气。
“嘶——”乔菽衡瞪了她一眼,“还没摸够?”
萝莉立刻回瞪:“还知道疼?疼死你算了!泡了多久了?赶紧收拾收拾滚出去换药,我今天押着你去净疗组。别扭头!你敢不去我就敢把你衣服顺走!”
乔菽衡:“……”
对于这番说辞,他咬牙切齿,但无可奈何,最后只憋出了一句:“……所以你可以起来了吗?”
萝莉站起身向后退,随后就要走出淋浴间,回头叮嘱:“动作快点,我在外面等你。”
“……”乔菽衡一时没有回话,就在她掀开帘子的前一刹那,他终于还是问了出来:“喂,你什么意思?”
她的手为之一顿。停滞在了半空。几息过去,她才缓缓回头,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瞥着他:“你猜。”
只留下这一句话,便不再犹豫,径直快步走出。
魏缈渺泄愤一样把门帘重重摔了回去。
还能什么意思,真是,这人还是一如既往的直男!
她拍拍发烫的脸蛋——好在专业素养让它并不会太明显——然后一眼就看见了扒在门边贴着墙壁壁虎一样专注听墙角的无辜路人,宛若狗仔记者。
“你你你、我我我——”路人猛然瞧见她出来,语无伦次地你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个完整的话来。
魏缈渺脸上挂起了和善的笑容,用手指戳着他肚皮上粉红的一块:“敢说出去半个字,我就让你肚子上的佩奇纹身印到你脸上,知道吗?”
路人面色惊惧地狂点头,跟抽搐了一样。
魏缈渺满意地扔下他,终于走出了并不想容纳她的男澡堂。
中间在入口处撞见又一位端着盆掀帘进来的无辜群众。
他惊恐地望着魏缈渺:“这、这、这里不是……”
魏缈渺理直气壮:“你走错了。”
“!!!”单纯的群众瞬间信了,嗷的一下窜出了门,“对不起!!!”
魏缈渺悠哉悠哉地踱步出去,弗一站定,乔菽衡就紧跟着出来。
他整理着衣领,湿漉漉的头发滴下的水珠落进锁骨:“干什么呢?”
魏缈渺笑道:“日常练习。”
乔菽衡迷惑地瞥她一眼,最后还是说:“走吧。”
“嗯。严重吗?需不需要担架?”
“……不需要。”
“真可惜。”
“吃泡芙吗?”
“吃啊。知道去哪买吗?”
“知道。又不是第一次买了。”
“……”魏缈渺忽地低声呢喃了些什么。
乔菽衡没有听清:“什么?”
魏缈渺冲他一笑奈何,背手向前紧走两步:“好话不说二遍,自己猜。”
乔菽衡追上一步:“喂——”
他们打打闹闹行过的地界,暗暗生长出一株稚嫩的禾苗。
它出生于这一片残忍的大地,在风霜雨雪和血腥之中摇曳欲坠,坎坷不断。
但它不会放弃,回以世界以坚守。
它必将于其中成长、开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