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都没有。”袁梦栖打着批阅过的文件,回答得不容置疑。
“……我给您安个门?”程予黎默默提议。
袁梦栖白他一眼:“你当公司团建?还能拖家带口的来?想得轻巧,出了事谁负责?妨碍任务进行谁负责?过脑子了吗?还安门,狗洞都别想。”
程予黎:“……”
他绝望捂脸:果然不可能吗?
毕竟这个任务难度系数高,又关乎人间界和圣赐一族的安危,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外部人员掺和进来,属实是脑子进水。
没办法,只能再回去和路星遥说了。估计他的主线任务分庭也不会让他自己瞎弄了。
“等一下。”袁梦栖忽地话风一变,“你说的想跟着去的朋友,是那个有一部分上帝视角的萝莉?”
程予黎:“……也可以这么说?”
袁梦栖似乎思虑了一阵:“好,我同意了。”
程予黎:“……?”
脑子进水进的这么快的吗?
袁梦栖斜了他一眼:“不满意?”
程予黎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没有,就是奇怪您老怎么突然改主意了。”
“玩过相关游戏的玩家虽然不止一个,但也不多,而且是近期甚至是与进行任务有关的视角,所以还是有些利用价值的。”袁梦栖托着下巴,分析得头头是道,“当然也不可能随便让他跟着,得先约法三章:不许乱跑不许乱问什么的……你去转告下他,就说可以去是可以去,捣乱就关他吃牢饭。”
程予黎:“……”
“算了不用你去了。”她的话头又是猛然一转,“阮裳应该知道那小朋友住哪,让她去吧。至于你,你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程予黎感到不祥的预感笼上心头:“……什么事?”
袁梦栖笑着:“南市桥头向西四百米宫廷糕铺,果脯面包。由于你今天的特殊情况,你现在还剩下九分钟四十七秒。加油。”
程予黎:“……”
袁梦栖,魔鬼!
…………
这一天,程予黎尤其仓促地拎了一包糕点狂奔回了分庭,并且稍稍疑惑了一下这硬邦邦、干巴巴、连馅都没有的老式面包会是谁喜欢吃。
然后他推开了执行部部长办公室的门,端端正正站在办公室旁的齐肩发女人转过了脸,一金一白的眼眸淡漠地扫过他的面庞,然后道:“早上好,程予黎。”
“啊,早上好。”程予黎有些意料之中地把面包盒放上桌子。
失艾苓啊,倒也符合。
程予黎还是不由自主地在意她白色的瞳孔,问她:“今天要学些什么?”
“治愈,和净化。”艾苓淡淡地答,“袁小姐和其他人有任务在身,只是托我教你一点基础,他说你不太需要这些。”
“这样啊……”程予黎对于麻烦人家感到有些尴尬,将话题引入正轨,“那,开始吧?”
“嗯。”艾苓把窗边的花瓶搬到面前,道,“从治疗这朵花开始。”
花朵已经枯黄的瓣蕊随着失去生命的茎软塌塌地向下耷拉,俨然一副油尽灯枯的模样。
程予黎对此茫然和手足无措:“……啊?”
艾苓:“静心,去感受分散在身侧每一片虚空中属于主的力量,将自己作为容器,虔诚、真挚地向主祈愿,然后你将获得祂无上的神力,以获取你想要的结果。”
她平静如一泓泉水的音色确实能给人宁静的力量,程予黎跟随她吟诵一样的指引感悟了半刻,把清澈澄明的眼瞳静静地移到那朵垂死的花上,将所能控制的东西全部倾注在它身上。
但是,花儿还是那朵破败的花儿,什么也没有发生。
程予黎迷茫地眨眨眼,不知道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不对。”艾苓摇摇头,伸手轻点了下枯萎的花瓣,它竟奇迹般地恢复了生机和色彩,柔软的瓣蕾似乎轻盈地托起一片圣杰的莹光,她道,“要专心。”
程予黎挠头:“对不起……”
艾苓摇头示意不用,从办公桌抽屉里翻出两块墨一样的污浊石块:“试试净化黑暗晶石。”
程予黎点头,决定加倍努力。
然而,不是所有的努力都能有回报。
艾苓第六次净化掉他手上被黑暗晶石污染的黑斑,些许无奈地道:“……你不是很有天赋。”
程予黎:“您点评的太客气了……对不起。”
哪里是天赋不佳,他简直一窍不通!
艾苓:“作为一个不信者,这很正常。”
程予黎疑惑:“不信者?”
“是的。”艾苓庄严的神情像是在念一段祷颂词,“我们的力量,源于主神,只有绝对信服、跟从祂,祂才会赐予力量。对于你们来说,建立这种信任和联系,很难。听人说,你们那里,是一个不信的世界。”
“呃……倒也不全是,我大概恰巧是不信世界里的不信者。”程予黎略带尴尬和歉意,“那,是不是所有相信主神的人,都可以得到力量和祝福?”
艾苓道:“力量的传承不会那样简单,这不仅取决于信念,还有天资、勤奋、气运的因素,与你们并无不同。”
“这样啊……”程予黎注视着她淡默如一片雪原的眼瞳,不自觉问出了困扰他许久的疑惑,“那,如果一个人离开了圣庭,他也可以与主相连吗?”
艾苓却不甚在意:“信仰是主赐福万生之物,不论种族,不论身份,不论处地。”
程予黎问:“如果他抛弃了主或被主抛弃呢?”
艾苓答:“主永不会抛弃每一个生灵,无论生前亦或亡后。主一直在你身侧,等待你的回岸。惟有违离主的人,会被舍弃。”
程予黎又问:“什么样的人会被判定是‘违离’了主?”
艾苓仍旧答:“主的追随者须遵从主的嘱命,圣庭将其整合为圣典,违背之人,将会得以惩戒,甚者,舍弃。”
程予黎:“可,会不会有人自愿离开主和圣庭?”
“……”毕竟忽地沉默,然后状若平常地答,“会。”
但触及到好奇范围的程予黎并没有注意到这微小的不和谐:“主会舍弃他吗?”
艾苓道:“不,主一直与我们同在。”
程予黎道:“什么样的人会自愿离开?”
“……”艾苓垂下了异色的眼眸,但这一次她没再逃避,轻轻地道,“很少有人会那样做,他们大多数的理由是,犯下了忤逆主之罪过,不肯悔改,不能悔改。他们的灵魂从此驱逐出主的厅堂,流浪于罪与罚的深渊,从此历经苦难与折磨。但他们的□□仍被主所庇佑,仁慈的主以温柔的光照予他们身上,时刻等待着他们的回返。”
程予黎终于吐出了游荡在他心田和喉间良久的问题:“……那你呢,你也是这样吗?”
艾苓不再犹豫、彷徨:“是。”
程予黎问:“为什么?‘不可饶恕之罪’到底是什么?”
艾苓似乎对他说出这个名词感到些许诧异,愣了一愣:“……不可,饶恕之罪……”
“程、予、黎!!!”
随着一声怒喝冲进屋室,程予黎头上猛地挨了一个暴栗,堪比重锤突砸。
他嗷的一下反应出疼来捂脑袋时,袁梦栖已经气愤异常地叉腰立于他面前了。
“我就知道你这张嘴闲不下来,白长条舌头不是用来吃饭的是嚼舌根用的?!”她简直是指着鼻子骂人,程予黎从没见她这样生气过,“艾苓你先走。你说你,谁给你的随便问话的权利?去了趟审讯处就飘了?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也没见过她翻脸翻得这么快。
艾苓倒也听话,点头出去。
但是直到她的影子消失,袁梦栖的一万字不带脏字骂人小技巧课堂还没有结束。
程予黎:“……是我不对,我真的知道错了,咱能先停一停吗?您不口干的吗?”
袁梦栖愤愤地插了一句:“干个鬼,先骂一顿解气再说。”
程予黎:“……”
办公室敞着的门忽地咚咚两声有节奏地被人敲响,两人都回头去看时,却是艾苓又转了回来。
见袁梦栖注意到她,她轻点了下头,快步走进,搬起已经再次绚然开放的花的瓶子放上了窗台。
柔软稚嫩的白色花瓣与上面一层神圣的光晕尤为相称,脉脉地沐浴在温柔的金色阳光中,恍若因重活一世而慨叹和清淡的欢欣。
艾苓又出去了,只是移了个花瓶,给程予黎一种她从未来过的错觉。
但袁梦栖明显看懂了她的意图,即使艾苓走后,他也仍然望着那一枝曼妙、圣洁的白花,仿佛那小小的一株花苞里,蕴藏着不尽的追忆和过往。
然后她轻轻地道:“……你想听听她的故事吗?”
程予黎不明所以:“啊?”
袁梦栖回头看他:“艾苓……是个比较孤僻的姑娘,其他人那儿的消息,都是些碎片或传言,只有我,我这个亲手签了她的入队申请的人,知道她完整的故事。所以,你要听一听吗?”
程予黎一愣,才明白了她的意思:“啊?嗯……听。”
袁梦栖又把视线转了回去,程予黎也跟着望向那洁白的花。
在弧形的花瓣的轻轻摇曳中,他仿佛通过这寻常的花朵,瞥见了不寻常的、纷飞而下的雪粒。
那是一个,发生在最偏远的雪原上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