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几天前和这个所谓的“董嫽”见面时魏缈渺戏谑调侃的语气,程予黎瞬间明白了。
原来是早有预谋……程予黎嘴角抽搐地想。
“董嫽”熟练地一个白眼:“我爱怎么穿怎么穿,你眼瞎关我什么事。”
程予黎:“……”
翻白眼是分庭的祖传秘技吗?
程予黎无语扶额,最后憋出来一个不太合时宜的问题:“……所以你真的叫董嫽吗?”
“当然是啊,只不过水字旁的漻而已,谁有心情骗你。”董漻再次理直气壮。
程予黎:“……”
吃瓜看戏良久的袁梦栖终于止不住笑出声:“不过你平常还是叫‘董嫽小姐’的好,毕竟他这么穿的时候可不多。”
董漻点头附和。
程予黎不知道第多少次无语。
董漻的女装扮相回映在他的眼前,即使现在已经知道那都是假象,即使他不是很吃这一款……但是扪心自问,真的很好看啊!!
这样去欺骗广大单身男青年的心真的好吗??不怕被举报然后被除恶扬善扫黄打非的警察叔叔抓走吗??!
闻箜却不管他们胡闹,冷脸道:“说够了吗?够了赶紧走。”
董漻像是故意噎他:“行,王母娘娘发话了,咱走吧。我建议程予黎游过去。”
程予黎:“???”
袁梦栖轻笑:“我同意,正好今天的训练还没做。”
程予黎:“……”
他究竟是犯了什么罪?上辈子刨他们家祖坟了??
闻箜冷漠瞥他一眼:“不想游水过去就上船。”
程予黎简直如天降五百万彩票,快速登上了小船的一角坐下,打算誓死不从。
董漻和袁梦栖当然都只是玩笑,付之一笑,也上了船。
闻箜是最后一个,并不宽敞的小舟里坐满了人后,他抄起束在船侧的水槁,插入水中轻一拨动,船便飘飘乎离了港。
程予黎新奇地观望着四处海面,除去船尾掀起的层层涟漪和木桨带起的条条清波,当真平静得犹如一面明镜。
在闻箜熟练精准的控制下,他们渐渐驶向那一丛烟雾蒸腾,然后穿入其中。
近看时那些雾气翻涌,要吃人的野兽一般,但当他们触碰时,又纷纷避让,仿佛天地都在庇护他们。
于是程予黎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带着惊叹的心情在眼中描摹这一切奇景——之后便真的发现了新大陆。
一座绿意盎然恍若热带雨林的小岛忽然影影绰绰地出现,依稀可见其上深绿树木宽大的叶片和游蛇一样蜿蜒的根。
它正拦在他们的航路之上,或者说,他们就是冲着它去的。
小舟靠了岸,闻箜放下了桨,示意他们下船。
程予黎小心翼翼地踏上这片未知的土地,抬眼望时,鸟语在常年茂密遮蔽的树冠中穿行,灿灿的阳光金丝一样从缝隙中垂下,宽阔粗厚的板状根部游走在地面,乔木粗壮的枝茎不乏有色彩艳丽的花朵。
显然一副热带林岛的光景。
闻箜尽职尽责地捆好了船,董漻已经招呼他向树林中走去。
他跟上时,才瞧见密聚的树干之间隐隐露出的屋舍的轮廓。
走到近前时看清那是个两层阁楼式小木屋,木头材质像是就地取材而制。
程予黎还没明白什么情况,袁梦栖便打开了门,只在门边站着回望他。
他当然知道这是要他进去的意思,尽管疑惑,他还是照做了。
他登上几阶同样木质的台阶,走进了门。
木屋内的摆设布置却和外表极为不搭,餐桌、收纳柜、化妆台甚至某梦思加厚床垫,一应俱全,真是比现代还现代。
而那一堆瓶瓶罐罐琳琅满目的化妆桌前坐着一个娇小的人影,温婉的长发被罩在蓝白配色的水手帽里,同款颜色的洋装裙摆直垂到地上,脚上还套着双挺讲究的小皮鞋。
“她”手里拿着个什么东西往自己脸上抹,看样子应该是在涂口红。
然后“她”听见有人进来时惊艳回眸,望见程予黎时妆容精致的脸上绽出了一个灿烂无邪的笑,却用着根本不加掩饰的男声说道:“啊呀,你就是程予黎吧,不错不错,果然是个小可爱~”
程予黎:“……”
他承认。这一刻,他的三观是崩溃的。
在极短的时间内连续遇到两个ssr级女装大佬,是世界疯了还是他接受度太低……
“……”随后进来的闻箜看起来也很无语,“……不是说好要正式吗?”
对面却无所谓地笑道:“都是自己人,那么正式干什么。你看看你们,多拘谨,不然我给你们也变条小裙子穿穿?”
闻箜:“……我拒绝,谢谢。”
那人又转向董漻。
董漻微笑:“虽然我并不介意绸缎,但今天这事,不要。”
于是接连被拒两次的宝宝独自蹲去墙角画圈圈了。
程予黎揉着额角抽搐的青筋:“……谁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袁梦栖拍拍他的肩:“习惯就好。这位就是昨天和你提到的人,众星之城的创立者,我们的老师。”
另外两人无言点头,程予黎愣了一下,随即生出了十二分的敬意,道:“啊,久闻盛名,我叫程予黎,请问怎么称呼……”
怎么能不尊敬呢?这样一座城池,这样一方领土,这样一个伟大的奇迹。
画风和身份极具违和感的城主随性地笑笑:“都说了不用那么正式的啦。名字呢,我这边情况特殊,你可以和其他人一样叫我‘林岛的智者’、‘众星的守护者’,和他们三个一样叫老师我也不会介意哒。”
程予黎表示摸不着头脑:为什么称号要整这么多花样?但他还是选取了一个较为礼貌的叫法:“智者先生?”
智者看起来心情不错地点头答应:“嗯,那咱们来谈正事了?”
“……请等一下。”程予黎终于提出了这个建议,“您能换身衣服再谈吗?您这一身总让我觉得……”
“好哇。”智者爽快地应下,潇洒地打了个响指,程予黎只觉得眼前一晃,周遭的景物已经大变了模样。
现代少女心的装潢消失得没了影子,转而变成了清雅闲适,是一个林中木屋该有的样子,清爽短发一身常服的智者端着杯泡好的红茶盈盈笑着看他。
这人褪去了花里胡哨的装扮,清秀的面容浸着笑意,格外温柔和近人,有点不合身份的年轻眉目透出些俏皮的意味,他冲程予黎单眨了下右眼:“现在可以了吧?”
程予黎早已惊掉了下巴:“怎么做到的……”
“当然可以做到,毕竟这是我的众星之城。”智者理所当然,“这就是我将教授你的课程,关于技能卡的使用和精进,以及这个世界的一些特殊规则。今后每天大概都可以见面了。”
“啊?不会打扰到您吗……”联想到林岛四周的迷雾和林间的小屋,程予黎意识到他大约是在隐居。
智者毫不在意:“不会,没人来反而没意思。不过,在此方面,我有个不情之请。”
程予黎态度恭敬:“您请说。”
“好说。”智者收起了笑,竟显得与圣堂的神像一般庄正温敛,似乎与方才的他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人,他轻轻地道,“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学生。”
程予黎一愣:“……做您的学生?”
智者道:“是的。如正常的师生一般,我会教你一些东西,譬如在这儿的生存之道和历练之法,毕竟我也算个不可多得的老人,你并不吃亏。”
程予黎诚惶:“我不是这个意思……”
智者的话却转了方向:“而作为不寻常的那一面,你需要像你的师长一样,担负不可推诿的责任和使命,从此背负前行,甚至付出生命和灵魂。”
程予黎将目光转向那边三人,闻箜又抱起了手臂,董漻状若不经意地摆弄自己的头发,只有袁梦栖微笑着在看他,都是无言。
他又转回头来,斟酌着问:“责任和使命,具体是指什么?”
智者道:“这说起来很复杂,以你目前理解的语言说,我拥有一座城,我作为它的支撑者,总有一天我会倒下,我需要继承者,确保在我死后众星之城依旧能够运转。而我看中了你。”
继承……众星之城?
程予黎被这突如其来威力极强的消息炸得举足无措,只呆愣地立在那儿,木雕石塑一般。
他比任何人都深知自己的懦弱、弱小和贪图享乐,几乎所有普通人该有的顽疾都能从他身上找到踪影。
因为他就是一个普通人。没有远大的志向、抱负,从没想到自己可以做出或拯救、或毁灭的大事情。
他只想活着,只是活着,最多是让身边的人也平安地活着。
像他这样泯然于众人的人,真的可以承担那样的命运吗?
智者、袁梦栖,又怎么会觉得他可以呢?
“怎么?不愿意吗?”智者终于又笑了起来,显得俏皮而顽劣,“没关系,慢慢来,总能磨到你同意。”
程予黎紧抿着唇,最后还是底气不足地问出:“……为什么选择我?”
他在害怕,害怕自己心高气傲自作多情,也害怕自己配不上他人的期待和看好。
“看来我们的程予黎小可爱还不够自信呐。”智者爽朗地笑着,“遇到这种事,作为我的学生,你应该仰天大笑告诉对方‘你真是火眼金睛慧眼识珠本人乃天下第一奇才过村没店’才对,霸气!”
程予黎:“……”
智者只笑得左边一颗尖尖的小虎牙探了出来,笑容格外的甜:“人可不能小瞧了自己的能力和潜力,每个平凡的人身上都埋藏着一枚不平凡的火种,只等待着风引,便可直烧上云霄。而你心中这团火,众人可见,已经不是不自信可以遮蔽得住的了。”
程予黎愣愣地望着他,他仍旧笑道:“那叫什么来着,‘乾坤未定皆黑马’,虽然你菜,但现在为时尚早,等你多跟着我□□两天,包能教出来个人模人样的来。”
“而且……”他忽地垂下了眸,浓密的睫毛遮盖上明亮的眼睛,那样的虔诚和慈悲,他将手覆上心口,仿佛带着悠长的怀恋,轻柔地道,“我的一位挚友,曾留给我一件道具,使我可以拥有三次窥见未来的能力。我在你身上,看到了世界的未来。似乎,是一个我们所有人都可以接纳的答案。所以,予黎,不是谁选择了你,是你选择了自己。”
这一刻,程予黎的心脏似乎与世界共振,他仿佛能够听见它的心声:
持刀的勇士呦,你将为我的历史添上怎样的一笔,又将为我的将来做出怎样的变迁。
你身为画笔,将生命熔于我的生命,将色彩绘于我的画板。
我们一同,走向永恒。
而这千千万万、如涌如潮奔赴的勇士作成的画作之下,又是怎样的终局?
是否光芒倾野、鸽哨遍地。白色的驯鸽衔来绿色的橄榄枝,所有付出过的人——地上的、地下的,皆在深爱。
是否道路的尽头落满晨曦,破晓的黎明降临在你身上,世界为你歌唱,为所有胜利者歌唱。
你可以做到吗?
它说,只要你选择,你就可以做到。
因为有那么多的伙伴和爱,站在你这边。
世界在等待一个答复,智者也是。
最后之后程予黎深呼一口气,,抬起的乌黑的眼眸中不再有迷茫和动摇,亦不曾有骄矜和放弃,黑得沉得像深矿中的黑曜石,他坚定坚毅地道:“好,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