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两人谁都没有说话。为了缓解尴尬,肖璟言拨开了收音机。
大概是春节的关系,电台里一直在播放邓丽君的华语歌曲,从《甜蜜蜜》到《小城故事》,从《我只在乎你》到《月亮代表我的心》……全是情歌。
楚惟还是第一次认真听歌里的词,肉麻得要命,听得他后槽牙一直是紧咬着的,丝毫不敢松懈。幸亏车窗一直未合,否则他的耳朵恐怕都要烧红了。
最后还是肖璟言打破了僵局:“前面当真有活动,看来我们得绕路了。”
楚惟看了下时间:“赵姨几点航班?”
肖璟言撩起眼皮往倒后镜里看了一眼,两人目光猛然相触,又各自迅速收了回去。
肖璟言:“按照时间已经到了,出关恐怕还要一会儿。”
正说着,肖璟言的电话就响了。
肖璟言看到是赵姨打来的,按了免提接通电话。
赵姨那边哄哄闹闹。除夕这天正是国内春节假期第一天,不少国内游客光顾m国,出关口人头攒动。
赵姨接通电话后声音难掩兴奋:“阿言啊,阿姨还在排队,你不要着急,路上慢慢开。”
“好。”肖璟言回,默了下又问,“小惟也在车上,要跟他说话吗?”
楚惟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他已经太久没有听肖璟言这么叫过自己,再看窗外匆忙掠过的棕榈树和蓝天白云,一时间竟然有些恍惚,像是做梦。
很久以前,他确实做过类似两人同在一辆车里的梦。
那是肖璟言走后不久,楚惟总是梦到与他开着舅父那辆敞篷跑车疾行在山道上。突然车子抛锚,天空骤降大雪。他们被困山道,竟遇上了与母亲、舅父离世前一模一样的境况。
白雪逐渐覆盖了一切,车子、人、路和树,所有能看到的东西都被它遮盖得严严实实。他与肖璟言也被那场大雪隔得越来越远。
那当真是细想起来依旧后背发寒的噩梦。
“哎呀,”那边传来赵姨惯常的语气,“怎么告诉小惟了呀,咱们不是说好要给他惊喜的嘛。”
楚惟从回忆中醒过来,听到肖璟言的笑声。
他附和赵姨:“我没说呀,你忘了,小惟很聪明的。”
赵姨又在那边笑:“哦,是哟是哟。哎不说了,我们这条队伍动起来了。”
电话挂断,肖璟言又从倒后镜里看楚惟。楚惟暗暗低了头,明知故问:“你约赵姨过来的?”
肖璟言将窗合上,打开冷气,灌进车里的“呼呼”声停了,电台重新唱起歌来,空气中漂浮着极淡的奶香味。
肖璟言“嗯”了声,过了会儿又将音量调小,说:“赵姨很久没出门了。”
楚惟想问他为什么连赵姨的事都了解的这么清楚,但一想到他们刚才在电话里说话时亲昵的语调,心想说不定赵姨私下里一直会和肖璟言联系的,只是顾及自己从未说过而已。
前面的路被封了,有警察把守,锣鼓声震天,隐约可见人群中有舞动的小狮子探出头来。
肖璟言降低了车速,直至完全将车停下。
两人一边听着邓丽君的情歌,一边看当地华人社团组织的花车游行队伍从十字路口走过。
那么热闹又那么安静。
突然,肖璟言问:“怎么不问我?”
“什么?”
肖璟言侧了侧身终究没有转过头来:“让你拒绝签字的事。”
那么大一笔收购,楚惟又怎么可能不把对方调查个底儿掉就贸然签字呢。
他只是有更大的计划,宁愿吃点眼前亏而已。
不过肖璟言能在签字前的最后关头提醒自己,倒是让楚惟意外。
肖璟言既然站在宋琳那边,应该庆幸自己签了那份合同才对。
“还是你有其他计划?”肖璟言未等楚惟开口又问。
楚惟依旧不言,说到公事整个人的气质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他没有再回避倒后镜里的目光,而是冷冷与他对视:“你是说擎天早就把有价值的资产转卖给宋氏这件事?”
肖璟言眉峰动了一下,也不再躲,直直盯回去:“你都知道?”
就算之前不知道,刚才与阿金走了一路也听他说了。
阿金得到的消息,与楚惟从私家侦探那里调查到的结果一模一样。他猜肖璟言大概也是因为这个,才让自己不要签字。
楚惟不但在杜兰、杜昆两兄弟与宋琳签约的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连杜兰和杜昆能从宋琳那里得到些什么好处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杜兰在m国开了好几家赌场,本来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但因为惹到了不该惹的人,不但没有赚到钱,还将产业赔掉了一大半。卖掉擎天尽快筹集资金是他能想到的唯一办法。
而他的兄弟杜昆,一心想要将擎天经营下去,却迫于杜兰的压力,擎天不但无法施展他发展家族事业的抱负,反而成了阻碍他施展才华的累赘。
宋琳给他们兄弟两个开得条件很足,一个给钱一个给权。杜兰得到了一大笔意料之外的钱财,杜昆则是被宋琳许诺去管理新开发的海边度假村。
这其中的细节楚惟恐怕比肖璟言知道的还要清楚。
楚惟没有回答肖璟言的提问,反而问他:“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呢?”
楚惟想到出现在北国燕庭神似肖芷姗的女歌手,心脏不由揪痛。他曾怀疑是自己多虑,肖璟言曾经不是没有想过投靠宋琳。在她与肖颂禾分开后不久。可肖璟言失望而归,从此再也未提起这个女人。
所以他知道内心期望着的是什么。希望肖璟言与这一切毫无关系,与m国无关,与宋琳无关,那么就与楚惟的整个复仇计划无关。
可现实似乎并不是他期望怎样就怎样。远在北国的肖璟言既然能知道连普通调查机构都无法洞察到的阴谋手段,唯一的可能就是宋琳那边主动告诉了他。
可如果真的是这样,楚惟觉得他对肖璟言抱有的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肖璟言干咽了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车内冷气开得太足,又或者是因为楚惟整个人骤然降温,否则无法解释他突然觉得从心底冒出的一阵寒意。
肖璟言没有想到,自己在外单打独斗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小浪都经历过的人,竟然会因为楚惟的眼神而头皮发麻。
他没办法在这样的环境下说假话,于是告诉楚惟真相:“是我母亲告诉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