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愉过后天已黑透,暂时缓解了身体之渴,楚惟此刻终于感到肚子饿了。
他头发凌乱地从一堆衣服里钻出来,枕上肖璟言腹部,听到一声肠鸣后,立时坏笑:“好饿啊。”
肖璟言把他拉进自己怀里,一边顺着他的额头、脸颊吻下去,一边轻声问:“还没喂饱你?”
楚惟被弄得发痒,红着脸笑着挣扎:“是肚子好饿,你不也一样?”
肖璟言停下动作,笑着看楚惟,又用额头去蹭楚惟的额头,两人气息交融。他宠溺似地叹了口气,骂了句:“小坏蛋。”
骂完又疼惜地揉揉楚惟的脸颊,语调轻柔:“收拾起来,带你去吃东西。”
楚惟爬起来,全身湿黏地拽肖璟言一起冲澡。然后又返回来,在一堆压皱了的衣堆里找出那件t恤带上。
两人整理一番终于能出门了,楚惟又问肖璟言:“还去山上吗?”
肖璟言望着窗外山坡上的星星点点,反问:“你还想去吗?其实上面不光吃饭,还有其他。”
肖璟言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极大地引起了楚惟的好奇心。
楚惟猜大概今晚要在外面过夜了。他眉梢微微跳动了一下,含笑抿住了唇。那意思就是正好和了他的心意。
两人这次倒是没有拖拉,一起下楼,上车,向着山上的零星灯火靠近。
车上放着当地天气预报,经过一周阴雨,北国终于脱离台风天气的影响,未来几天都是大好的晴天。
性|事之后,两人都有些软绵绵的,此刻被车子颠簸着昏昏欲睡。楚惟不说话,靠着玻璃窗,安静地看前面的路。
恍惚间,他想起了上一次露营的时候。
那是初中二年级的暑假,学校组织露营,是全校初中部、高中部难得同时参加的大型集体活动。
目的地在距离青城两百公里外的国家地质公园,那里曾是多种天然宝石矿区,拥有大量地质遗迹以及矿业遗迹。
白天学生们跟着讲解员老师参观、游览,傍晚便驻扎在山顶一块人工修整的空地露营。
帐篷都是提前安排好的,楚惟和班上另外两个男生共用一个。
楚惟第一次在外面睡,很不踏实,稍有虫鸣鸟叫就睁开了眼,加上帐篷空间狭小,又同时挤着三个人,空气憋闷,楚惟便借口起夜,从帐篷里逃了出来。
他爬上一块大石头,远远看着高中部男生的露营区。那里隐约传来音乐嬉笑,没一会儿声音又消失在宿管老师的呵斥声里。
楚惟不知道肖璟言住在哪一顶帐篷,突然好羡慕和他同住的人,慢慢蹲在石头上掰着手指陷入沉默。
露营区的灯一盏盏熄灭,所有人为的声音隐入黑夜,楚惟依旧坐在大石头上,没有要回去的意思。
突然,他后背被人拍了一下。猛地回头却没看到人影。楚惟向来是信科学的,却在那一瞬间想起了同宿男孩们睡前讲的鬼故事,差点直接从大石头上滑下去。
可紧接着下一秒,他的手腕就被人牢牢抓住,跟着传来肖璟言幸灾乐祸的笑声。
“怎么是你?”心情稍稍平复之后,楚惟反而欣喜地攥住肖璟言的手。
肖璟言笑着刮楚惟的鼻子:“来看我家小宝贝睡着没有啊。”
楚惟当时脸就红了。“小宝贝”是赵姨小时候对他特有的爱称。楚惟没想到肖璟言竟然学了来打趣自己。但无论如何,两个人能躲过一群人,偷偷地吹着风看星星,还是挺开心的。
肖璟言不知道从哪变出个小包,里面装了些零食和牛奶。楚惟本就不好好吃饭,在外面没有人督促更是能逃就逃,此刻确实有些饿了,没想到肖璟言还惦记着这个。
楚惟一边啃面包一边被肖璟言喂牛奶,天地空旷好像突然成了他们两个人的野营。
肖璟言问他:“你喜欢这里吗?”
楚惟坦言:“喜欢。”
“为什么呢?”
楚惟一板一眼起来,神情专注沉醉:“你可以想象,地球内部长期经受高温高压的碳原子,在地壳的运动下,逐渐被带到地表,重建天日后,经过打磨折射出璀璨光芒,像不像这个星球滚出的泪珠?”
楚惟不善言谈,难得将钻石形成、开采的过程描述得带上几分文艺味道。肖璟言没有笑他,只遥遥指了指天上的星星。
“我觉得那才像是这个星球滚出的泪,好遥远,好耀眼,只有夜晚安静孤独的时候才能看见。”肖璟言说。
楚惟仰着头和肖璟言一起看星海,看着看着笑起来:“你喜欢哪一颗?”
肖璟言答:“最亮的那颗。”
“启明星?”楚惟问。
肖璟言点头:“小惟,你那么聪明,以后去研究这些星星吧,好不好?”
楚惟笑眯眯点头:“好。”
那是楚惟人生中最草率的一个决定,一咬牙就坚持了这么多年。
自从那晚之后,过了几年,楚惟如约成为了一个可以名正言顺研究星星的人,而肖璟言却被赶出了家门。
楚惟想起这些不觉好笑,侧过脸看肖璟言,问他:“阿言,你到底知不知道启明星是怎么回事?”
肖璟言笑:“当然知道,就是辨别方向的星星嘛。”
楚惟笑着偏过头去,过了一会儿又转过脸纠正他:“辨别方向的是北极星,因为北极星差不多正对地轴,在地球上看起来位置几乎不变。”
肖璟言继续笑着,不知道楚惟为什么会莫名其妙说起这些。不过他十几岁对楚惟信口开河的时候当真是不清楚的,后来成了“空白”就什么都清楚了。
楚惟继续抿着唇笑,笑自己傻得透顶,竟然会为了一个连“北极星”和“启明星”都分不清楚的人跑去学那么难啃的专业。
不知不觉间车子攀至山顶,露营区驻扎着不少远道而来的游客,肖璟言停了车,没有去打扰他们,而是带着楚惟继续沿着山道往上爬。
又爬行了将近二三百米,在一圈松柏的掩映下,楚惟发现那里竟然还有一栋小木屋。
肖璟言走近,打开了密码锁,木屋很久没有通风自带一股天然的木胶味道。
楚惟跟他一起进去,很简单的一间房子,却意外地五脏俱全。不仅把起居室和卧室分得很清楚,还有独立的厨房和卫生间,尤其是推开后门,有一个小而精致的户外阳台,放着两把躺椅和一个小巧的圆桌。
“北国还有这种民宿项目?”显然,作为集团老总,楚惟是不知道的。
肖璟言笑着摇头:“北国开业之前,有一位设计师找过我,他曾经是姑母的助理,得知北国项目重启,特意飞过来转交给我一些姑母当初留在他那里的设计稿。”
“所以说?”
“这个小木屋是姑母亲手设计的。”说着肖璟言推着楚惟回到起居室,皮质沙发后面的墙上挂着一个被精心装裱起来的设计图手稿。
楚惟一眼辨认出母亲的字迹,且看到她亲手写下的一行字“送给阿言和小惟”。
所以说,这是肖芷姗早就想好要送给自己和肖璟言的礼物。如今,在肖璟言的主持下,已经将它变成了现实?
楚惟顿时有点鼻根发酸,他不知道母亲为什么会设计这栋木屋,但隐隐觉得和那件事有关。
那时全家人都在为肖璟言准备成年礼,肖芷姗在北国忙于工作,只能通过与楚惟的电话了解家里的情况。
有谁送来礼物,又请了什么人,赵姨订了很大的蛋糕,管家老张拜访了著名的厨师……
肖芷姗笑着听楚惟说起这些,不禁感叹:“阿言要成大人了呢。”
彼时楚惟已经十六,自然明白在那样一个家族里,“大人”意味着什么,但还是在肖芷姗面前问了蠢话:“大人就可以有喜欢的人了,对不对?”
肖芷姗爽朗地笑起来:“小惟,喜欢还要分什么年龄呢?”
楚惟沉默片刻,问她:“那……我可以喜欢他吗?”
楚惟忘了那天肖芷姗又说了些什么,他只记得自己突然对母亲说出这句话后脑子一片空白,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为什么是“送给小惟和阿言”,为什么只有一间卧室,后院却有两个人的躺椅……
楚惟心想,大概妈妈是明白自己的,她知道他说的“喜欢”应该是何种喜欢。
楚惟怔怔望着那张手稿,好久好久之后回过身问肖璟言:“我能拍张照片吗?我想做个纪念。”
“都是你的,”肖璟言将楚惟拥入怀里,嘴唇亲昵地蹭在他的脸颊上,“我们以后常来这里好不好?”
楚惟将拍好照片的手机揣回去,欣喜地点头:“好。”
但心里莫名有股酸涩,好想时光回到那时,肖璟言顺利跨过原本应该属于他的荣耀时刻,自己与他一起长大,燕庭好好的、母亲与舅父好好的,一切都好好的。
楚惟转身,将头埋在肖璟言肩窝,感受着眼前人的温暖,心里却莫名生气一阵躁火。
他那几乎快要被幸福甜蜜冲淡了的恨一下子喷如泉涌,他这才发现,自己试过却依然无法与她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