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其中原因,还要从我听闻爷爷和奶奶的故事开始。
据说奶奶是年轻的时候从外村逃难过来的,长得很漂亮,跟山里的野桃花似的。可是十里八村都没人敢娶她,说是山里来的娘娘,碰不得。
后来有天晚上,爷爷手痒去一座佛庙里顺了点东西换了点钱,又到城里喝了几两小酒,结果回来的时候天黑走错了路,一直走到夹子河边的时候看见奶奶在河里洗澡,顿时心里痒痒就偷偷摸了过去。
那时候的乡村里倒是有不少庄稼把式。爷爷为了防止被奶奶听到声响,双手撑地倒立而起,全靠两只手的食指和中指前进。这一手蝎子爬当真是一点声响都没有。
爷爷就这么一直进到湖边,看着水里奶奶波光粼粼的身子,全身气血冲到了脑门子里,什么都顾不得了。
据说,那时候奶奶没叫没动,就是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爷爷,一直看了他一整晚。爷爷清醒过后就犯了难,因为他本就是外乡逃荒来的,虽然不怕连累亲人,但是也不想再跑路了不是。
于是爷爷想了个点子,他上岸抽出自己的裤腰带。那时候的裤腰带就是一根麻绳,两段带着绳头,又轻又结实。只不过爷爷的裤腰带比较长,是折叠了几次后才系在腰上,而且两个绳头也是又粗又大。
只见爷爷将裤腰带捋直了往水面那么一放,约有十米长的裤腰带直接飘在了水面上,然后爷爷倒提一口气,脚尖点地,直接踩在裤腰带上,愣是玩了一出水上飞。
把戏完了之后,他傻呵呵地看奶奶的表情。
还是那么直勾勾地两双眼睛,夜色下瘆人的很。
爷爷索性一拍胸口,“一根扁担两肩挑,一只麻袋背上扛。俺也不说别的,做就做了,要么你跟着俺,俺养你一辈子,啥都听你的。你要是不愿意,就拿这裤腰带捆着俺去报官,俺绝不反抗。”
奶奶还是不说话,依然那么直勾勾地盯着爷爷。
爷爷等了半晌,被奶奶盯得急了眼。他也干脆,拿起石头尖子就朝着自己的心窝子扎下去,顿时一片鲜血涌了出来。
“这下你总该说句话了吧。”爷爷一抬头,冷不防看见一张狐狸脸,吓得扑通一声掉进了湖里。
待到他再从水里浮起来的时候,奶奶正笑意吟吟地蹲在岸边,一手点在他的脑门上,一手捂着嘴巴乐呵,“你以为就你会些江湖把戏?”
第二天奶奶就在爷爷家门口种了一棵老槐树。
别人听故事听一个乐呵,我听故事听里面的门道。所以我听说这个故事之后,就偷偷摸摸跑了出去,去了爷爷以前住的地方。
结果从老房子回来的当天晚上,我就发了高烧,奶奶只好去隔壁村的诊所拿药。两个村子中间隔着一条河,也就是爷爷当初找上奶奶的那条夹子河。
说起那条夹子河,还是抗日的时候小日本一路从山里挖过来的,说是为了方便运送山里的物资。
据说挖的时候还出了事情,一度挖不下去。最后还是从日本国内请了几个神官过来,那神官看了之后叫人拔光了周围所有槐树的树叶,然后用树叶混合着黑狗血沾到民夫的眼皮上,这样才继续挖了下去。
这条夹子河只有白天可以渡河,晚上敢到河里去的也就只有爷爷和奶奶两个人。一是因为晚上看不清楚,容易出事;二是因为,当年夹子河挖好之后,小日本那帮畜生把几百个民夫都淹死在河里了,直到现在,还能在河里找到尸骨。
而且过河也只能是到对岸去,河的上游是万万不能去的。那里有七座山包连成一片,除了以前一次饥荒闹腾得特厉害,实在没办法才进去了那么一次,便再也没有人敢进去了。
我发烧又烧的厉害,就一直在屋里躺着,可我不知不觉中又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我迷迷糊糊间听到了门外有老鼠“吱吱”乱叫的动静。睁眼一看,屋里黑灯瞎火的,怕不是睡了一天,又睡到了晚上。
我摸着墙,摸到了系着螺丝帽的开关线,奶奶家是那种很老的拉绳式开关。
我拉开钨丝灯,就着昏黄的灯光,看见一个灰大褂的人坐在卧室门前,那人低着头,腮帮子一动一动的。
“奶奶?”我问到。
那人闻声停了下来,背对着我一动不动。
我已经发了一天的烧,脑袋昏昏沉沉的,夜晚又阴气重,一时间有些头晕目眩。所以当那人回过头来的时候,我恍恍惚惚间竟然看见了两个脑袋,一个面庞漆黑,五官都看不清楚,另一个眼睛泛着绿光。
我以为是病得太重眼花了,便揉了揉眼睛再去看那人。
突然一股阴风吹来,钨丝灯瞬间熄灭。
“奶奶,是不是你回来了?”灯光一灭,又是阴天,顿时什么都看不见了。
“嗯。”我听到她先答应了一声,然后又说道:“奶奶能进屋里吗?”
这屋子本来就是奶奶的,她想进来干嘛还要问我。可是我当时病得厉害,也就没有细想下去,随口就答应了,“当然能进来。”
奶奶走路没有声音,又是黑灯瞎火的,我是既听不见又看不见,心里多少不放心便喊她,“奶奶,我扶着你走吧。”
结果奶奶没有吭声。
我又喊了一句,奶奶还是没有吭声。
我心里有些慌了,赶忙又拉了拉开关,发黄的钨丝灯再一次亮起,我这才发现,奶奶根本就不在屋里。
“奶奶,你到哪去了嘛?”
这时,我听到身后有动静,连忙回头一看,顿时吓了一跳。
身后密密麻麻站了几十个孩子,他们每人都提着一盏白纸灯笼。
“大晚上乌漆嘛黑的,你们怎么都来我家了?”原来是村里的孩子们,看数量差不多都来齐了。
住在老式农村的人都知道,到了晚上就是黑灯瞎火,一般就呆在家里不出来了,所以全村的男孩子大晚上都跑到我家门口,实在是奇怪的很。
“霜娃子,跟我们去夹子河耍呗。”
说话的是羊蛋蛋,他是村长家的孩子,因为口袋里总有几个小糖,所以走到哪都有一大群孩子跟着。
“大晚上的去那耍干嘛,不怕你家老汉裤腰带抽你啊?”
“抽啥子抽嘛,你没看全村孩子都到了,可就差你一个了。”
这时我才十五岁,正是上房揭瓦,狗嫌人不爱的时候,看到全村孩子都齐了,我一时心里也痒痒的很。可是奶奶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事情还没搞明白,我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霜娃子你到底去不去嘛?墨迹个啥呢。”羊蛋蛋又说道。
我有些不情愿,“大晚上去夹子河,你不怕水鬼把你抓下去?”
“啥子水鬼呦,你都多大了还怕水鬼,哪像你爷爷当年,别说水鬼,就是山里来的娘娘不也给整翻了。”大伙一阵哈哈大笑。
恰在这时,奶奶突然出现在我的身后,“霜儿,玉佩带着了吗?”
奶奶说的玉佩是爷爷生前从庙里求来的一个玉观音,奶奶自从捡到了我就一直让我带着,从不摘下来。
我点了点头,然后问她,“奶奶,你刚才去哪了,我怎么一开始看你有两个脑袋,后来就看不见你了。”
奶奶嘴角诡异地一咧,“是你看错了。”
“奶奶,那我能跟他们去夹子河耍吗?”我满心期待地问奶奶。
“去吧。”奶奶点了点头,然后轻飘飘地走了回去。她走的时候,一点声音都没有。
得了奶奶的恩准,我也忘了自己发烧的事,满脑子都想着待会怎么耍,便这么稀里糊涂地跟着他们去了夹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