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子河一度是十里八村的忌讳,要是放在以前肯定没有小孩子敢去那里耍。
但是现在已经过去了多少年,时代在翻天覆地的变化,有些东西慢慢得也就没人在意了,反倒是曾经来了一个老和尚,年纪大概五六十岁,还带着一个十多岁的小女孩,他们在小河边建了座不算大的寺庙。
再后来世事动荡,那座庙就被砸了,老和尚和小女孩也是一夜之间不见了踪影。
大概过了几年,村子里有人打算开垦那块地方,结果种什么都养不活,就连野草也只能长出矮矮的一节,从远处看就像是个地毯一样,更奇怪的是,凡是去那里吃过野草的牛羊保准活不过一个晚上。
有人说那是老和尚和小女孩的冤魂闹事,他们不是失踪了,而是死了,当时因为这块地,胡家村闹得沸沸扬扬的,还是村长一拍大腿,去城里带回来一个老外。
老外当时先来这里看了看,后来又找了几个专家前来勘察土地,一顿操作之后,他们说是因为这土地里的含碱性太大,所以庄稼才养不活,跟老和尚的鬼魂没关系。那老外当时一顿忽悠,说到最后就是一个意思,要么你们就把这块地一直荒着,要么就便宜点租给我,我来办个厂子。
村长他们也只好点头答应,便宜就便宜吧,总比一直荒着强。
办厂的地方就是在原来寺庙被拆掉的地方,而且这个工厂是直接跨在夹子河上的,河水就从工厂的正中间穿过,工厂的房顶有八个角,厂徽也是八个角,那形状就跟个八卦阵一样,所以当地人就称它为八角厂。
一开始八角厂里还天天能听见机器轰隆隆的转动声,也不知道他们在里面干嘛,不过后来没几年里面就没了声响,那个老外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再也没看到过。
当晚,我们几十个小孩子到了河边,他们就把裤子那么一脱,然后就是几十个光溜溜的屁股蛋“扑通”“扑通”地跳进水里。
“霜娃子,你怎么不下来?”寒娃子指的就是我,村里孩子一般都有小名,因为贱名,也就是命贱好养活,阎王都不收,但还是有不少人家养不起孩子,就把孩子扔到别村的村口。
转眼之间,满条河里都是小孩子的脑袋,就剩我一个人在河岸边站着。
“呸,那边有个大姑娘在里面洗澡呢,你们一个光溜溜的都不嫌臊得慌。”我看着河中央对他们说道。
一帮小孩子相互看了一眼,然后笑得更欢快了,“羊蛋蛋,霜娃子说你是女孩子哩。”
羊蛋蛋他妈长得秀气,所以他打小就长得秀气的很,村里的大娘大婶见到他都会打趣地说:“呦,哪家的小姑娘长得这么俊俏,赶紧抢走给我家娃娃做媳妇去。”
羊蛋蛋听到大家伙笑话他,小脸憋的通红,“霜娃子你才是女孩子,有本事你下来,我们比游泳。”
其实我说的并不是羊蛋蛋,因为我真的在河里看见了一个姑娘。“我可不是说你,那里真有个姑娘嘛。”
“哪里有女娃子,我看霜娃子就是想跟女孩子玩,不想跟咱们玩,没出息。”
“不是,真的有。”我争辩道。
“哪呢,你指给我们看看。”
我把手往河中央一指,“咦,那女孩子呢?”被他们一打岔的工夫,那女孩子就不见了踪影。
“奇怪,她跑去那里了?”我喃喃自语,我确信自己的确看到了一个女孩子,而且看得很清楚,一张尖下巴,嘴上跟摸了口红一样血红血红的,头发乱糟糟的把眼睛都盖住了。
这帮兔崽子见我说不出话来,纷纷嘲笑我。
我又看了看四周,这河里的确没有了女孩子,于是就脱了裤子也跳进了河里。
一帮孩子在河里扑腾的水花四溅。
“你们看,那条大鱼好漂亮。”突然有人站起来,指着河的一旁大喊一声,我们闻声看去,只见一条红色的大鲤鱼在水面上换气,它一边换气一边用两颗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们。那大鲤鱼的鳞片就像是红宝石一般闪闪发光,那颜色比村里宋寡妇涂了好几次口红的嘴唇还要红艳。
看到这么漂亮的大鲤鱼,一大帮孩子就跟看到宝藏一样,立马冲了过去。
那大鲤鱼见我们冲过来,转身就游走。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它始终露出鱼鳍在水面上让我们看见。
追了一会儿,大家都没了力气,原以为是抓不到那条红鲤鱼了,个个都像斗败了的公鸡,垂头丧气的。没曾想那鲤鱼又停了下来,还是那般直勾勾地看着我们。
“别理它了。”眼见一帮小孩子又要冲上去追它,我立马气喘吁吁地拦住他们。
但是压根没人搭理我,看到大家又都冲了上去,我也只好继续跟上去。
我们越游越远,岸边的野草也越来越少。游到后来干脆就一根野草也没有了,光秃秃的泥土在月色下泛着乌黑的色泽。
而且那泥土上面布满了杂乱无章的脚印,看脚印大小很像是我们这个年纪的孩子。
游了一会儿,我有些接不上力气便停了下来。
可就在我停下来的时候,那条鲜红的大鲤鱼,不知道从哪悄无声息的游了过来,猛地一下,它整个鱼身撞到了我的胸口,我一疼顿时就泄了气,身子直挺挺的沉进了水里。
要知道,人在水里最怕三样东西,大鱼,水草以及水鬼。
怕大鱼倒不是因为说不定它会吃人,而是大鱼在水里的力气大,要是撞到胸口腰肋等地方,很容易让人在水里岔气。
因此,我沉进水里之后就连忙把身子缩了起来。过了片刻,那大鱼没有再出现,反倒是我浮出水面的时候,顿时就傻了眼。
从夹子河的上游飘过来一阵大雾,我浮出水面的时候正好在那雾气的中心。本来此刻就是大晚上,再加上雾气,那就彻底看不见东西了。
“羊蛋蛋。”
“二狗子。”
我喊了两嗓子,结果没人回应。
我心想,他们肯定是游到前面去了,我去追他们就行了。
雾气的面积很大,我游了一会儿还是在大雾的范围里,不过前面出现了隐隐绰绰的几点光芒。
“奇怪,这夹子河上怎么会有光呢?”
我满心疑惑地游了过去,然后就看见村里的那群孩子们居然一个个拿着白纸灯笼在河里渡水。
“喂,你们不是把白纸灯笼放在岸上的吗?”我拍了前面那人一下。
他一回头,面无表情地对我说,“我们一直拿着的啊,你的灯笼呢?”
“我马上就点上。”我压抑着恐惧说到。
待他回过头去,我悄悄地向后面游去。
原因无他,那人回过头的时候,我看得清楚,那张脸惨白如纸,凸显着内部竹篾子的轮廓,还用墨水点上了两个眼睛,在眉心用朱砂点上一点眉心俏,脸颊上用胭脂画上了两片大红的圆饼,就连嘴唇也是用颜料画上去的。
这种样子我在村头的棺材铺看过。那是专门烧给死人的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