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尧生听了却十分生气:“黄口小儿休得胡说!你可知封芍此刻的安稳是几代人的辛苦换来的?先帝对我山庄栽培不少,寄予厚望,甚至将制作兵器这样的大事都交予我们来做,我们又怎能辜负了他的期望?再言之,没有国又岂来的家,难道我封芍要被丹翟骑在头上一辈子不成?”
他似是觉得自己语气太过强硬,转换了语气道:“你都说了,这是害人的东西,我又怎能将它交给大哥呢?万一大哥也对它毫无办法,那难道我们要将本该落到我们头上的祸水东引么?我钧雷山庄的儿女万万不可做出这样的事情。况且我们也并不在意那些居心叵测之人会如何评判我们,他们要泼脏水便由他们去。”
卫滟棠也无奈道:“至于你说的将这秘笈毁掉,我们也不是没有试过,奈何这秘笈不知是什么材质做成,看起来虽与一般的纸无异,却无法毁坏,我们试过所有法子都不成。若不出我所料,只有自身功力在这本秘笈蕴含的功法之上之人,才能将它震毁。”
“竟是这样么…”季琅喃喃道,“难道真的无法可解了吗?创造这本书的人,本身就是为了挑起江湖纷争吧!”
“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不要让别人发现它的存在,尤其是暗珏。也不知风云骤变时,我钧雷山庄该何去何从…”莫游舟关了折扇长叹了一声。
似乎有什么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抬头看了一眼,却又不动声色地低下了头。
“我们别说这些了。今日是几位叔婶回庄之日,这些话等改日再谈吧。来,淳儿敬各位长辈一杯!”季淳一句话,将弥漫在众人之间的愁云打散了。众人哈哈大笑,抬起酒杯,又开始唠了起来。
月黑风高,屋里人还未觥筹交错,却早已有人匍匐在议事厅房顶上多时。那是两个身穿黑衣的人,身形看不出男女,只是毫无动静地趴在那里。少顷,其中一名杀手朝另一个挥手,那杀手便将房上瓦片揭开了两块。两人仿佛训练有素,正要起身离开,惊觉脸颊一凉,忽见一瘦高身形的紫衣女子手持一圆月弯刀,劈手斩来。
两人不敢怠慢,纷纷出招抵挡。那紫衣女子刀刀皆是凌厉杀招,不给人反应机会,动作又快又狠,一看便是一等一的杀手。那两人中一个出剑稍微慢了一瞬,紫衣女子找到其破绽,挑刀朝他下盘虚虚一划,那人匆忙出剑抵挡这一刀,哪知这一刀却是虚招!那女子挽了一个刀花,狠狠地翻手将手中弯刀斜插入了那人的肺部。那人立时血液涌出,冒着气泡,眼看是活不成了。
他依旧没有太多表情,微一偏头,另一个黑衣人便看懂他的意思,御风就要离开。那人身体慢慢滑了下去,紫衣女子正要追去,他立刻用两手死死箍紧女子的脚踝,叫她动弹不得。她实在无法,只能用刀将那人的手指划开,奈何他抓的实在是紧,左右拉扯才终于将他的手撒开。
她左右观望,却是再也不见另一个人的踪影。发现自己跟丢之后,也并未过多停留,三两下起纵,消失在了漆黑夜晚。
夜色渐浓,有人敲动了沈寂听的房门。此时所有小厮都已睡下,哪怕是守夜小厮也已被他遣走,只见一神秘黑衣人直接打开了门进入房间,随后将门扣死。
沈寂听在桌案上写字,没有抬头。屋里光线昏暗,豆大的灯火明明灭灭,仿佛随时要熄了似的。随即,他缓缓开口,问道:“怎么样?可探听到什么消息?”
那黑衣人抱了抱拳,随后开口道:“主子,我们发现《惊浪决》此时就藏在山庄武楼深处。”
“你说《惊浪决》此时就在武楼当中?”沈寂听本低着头写着字,听到这个消息后他的手微微一颤,将原本一幅工整的书法生生拉出了一条突兀长线,横在纸张之间,显得略有些滑稽。
他表情有些怅然,却又带着些许快意:“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难道就是老天的旨意吗?”
“我忽然相信天意了。”
那黑衣人小心地看了他一眼,又接了一句:“只是,我和青蛇刚准备离开,有一紫衣女子忽然袭击,青蛇没了。我逃回来将此事禀报给主子,此时已不止我们的人知道这件事,还请主子多做打算。”
沈寂听眉微微皱着,他将手臂撑着,微微揉捏眉心:“季尧生他们可知自己山庄的秘密已被人发现了?”
“我们走前将屋顶瓦片掀开了两片,装作是来不及覆盖的样子。不多时他们该能知道。”
“很好。”沈寂听朝他挥了挥手,那人见他似乎对此事比较满意,悄悄舒了口气,却只听他轻飘飘来了一句:“你自去领罚吧。”
沈寂听忽然想起什么,又叫住了黑衣人:“派人在暗处守着季琅,必要时出手相救,务必保护她的安全。”
那黑衣人得令,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紫衣女子,是那女人派来的人还是暗珏的人?钧雷山庄又该怎么应对接下来的事呢。”沈寂听紧皱着眉头,低垂着眼帘。
“变得棘手了…”
事情好像已经超出了他的控制范围,没想到小小的钧雷山庄竟是如此藏龙卧虎之地。他眼光瞟向了桌上那些草编的小动物,心下忽地有些愣怔。该怎么做才能不伤害钧雷山庄,不伤害季淳季琅呢…
天色已晚,季淳和季琅已各自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偌大的议事厅就留了几个人。月光洒下,透过了那打开的瓦片,直直地照到了地上。这时几人才发觉哪里不对,纷纷抬头看向漏光的天花板。
“这是…”卫滟棠脸上忽然露出惊恐之色:“方才孩子们在,一开心便吃多了些酒,竟是连这都未发现。”
顾宽脸色颇有些惊疑不定,“今日我们才刚刚商议完秘笈之事,谁料晚上便被人发现,他娘的,这是什么贼运气!”
“依我看暂且不必惊慌,谁会探听完消息又如此粗心?竟会忘记将瓦片原模原样盖回去?今日来探听消息之人或许有两拨,起码有一拨人对我们暂时没有恶意。这屋顶上的口子,很有可能是有人在给我们传递消息,叫我们预防接下来的种种,怎么说也能有个准备。”季尧生虽是这么说,脸上也有些灰败:“难道我钧雷山庄,便要断送在我这一代么?”
“为今之计,就只能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了。今后的暗潮汹涌无法避免,我们只能尽最大的努力,阻止悲剧的发生。”莫游舟此时也不再摇扇子,而是将扇子紧紧捏在手中,也板着一张脸,眯起眼睛喃喃道:“今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啊…”
季琅有些疲惫,晃晃悠悠回到自己的院子,见沈芊芊那边已经熄了灯,便放缓脚步踮着脚回了房。她一开门,小翎就忙着迎出来,给她换了衣服。她想泡一个澡,就吩咐小翎道:“小翎,你给我去烧点水呗?我肩膀有一些酸胀,想泡一泡。”
“小姐你稍等,我这就去给你烧!”小翎有些心疼地看着她,转身去给她烧水。
不一会,水烧好了,小翎将木桶装满,在里面撒满了花瓣,加了一些精油。她踮起脚尖,身体微微向前倾,用瓢搅动着桶里的水:“小姐,可以啦!”
季琅已经在脱衣了,她累得很,不想动手,便想用左脚将右脚上的鞋踢开,不知为何怎么也踢不下来。她有些气恼,只能低下身子,粗暴的用手将鞋拔下来。
她不经意瞥眼望去,只见小翎那踮起脚尖的脚脖子上莫名其妙的有几道红痕,乍一看还以为是鞋磨脚造成的,细看之下就会发现那好像是被谁使劲攥住箍出的红痕。
她有些疑惑,伸手拍了拍小翎的腰,“小翎,你这脚上怎么了?像是被谁使劲抓了一下似的。”
她欲要摸,小翎立刻停止了踮脚尖的动作,裙摆立时遮住了脚后跟。她一脸懵懂地看着季琅:“小姐你在说什么呀?你脚上怎么了吗?是脚疼吗?要抹点药么?”
季琅心下一阵奇怪,以为自己想多了:“没事,我说我脚有点疼,不过估计是走累了,泡一泡就好了。”
小翎朝她笑了笑,转身出去候着了。季琅泡着泡着,觉得身体十分疲惫,不小心便睡着了。
梨花树下,站着一个人。
那人披着一件黑色的风衣,带着兜帽,叫人看不清他的脸。只能在月光的照射下隐隐约约看见一截雪白的鼻梁和自然上挑的桃色薄唇。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拈住了一枝花,轻柔地摩挲着花瓣。
有一紫衣女子走到他身后,朝他行了一个颇为复杂的礼,开口道:“阿雁见过少主。”
那人没有转头,只是保持那个看花的姿势。薄雾忽起,浓云蔽月,把那个人衬得几乎要飘走了。他轻轻开口,声音宛转悠扬,犹如仙乐:“阿雁,我交给你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那紫衣女子点了点头:“少主,我日日夜夜监视钧雷山庄,暂未发现什么异常。要是非要说有异常,便是我今晚发现了一件大事。”
“那武林至宝《惊浪决》正藏在钧雷山庄武楼当中。”
那男子慢慢将头偏向阿雁,手上一放,那株花便弹了回去,落下几片花瓣:“消息属实么?”
“属实。只是少主,除了我们应该还有另一批人知道了此事。”阿雁面无表情,实话实说,将今晚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男子。
“好啊,知道的人越多,我越开心!”那男子笑的略有些疯狂,“我巴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这人人趋之若鹜的功法竟在这不显山不露水的钧雷山庄里,多有趣!最好他们能够狗咬狗,咬得一嘴毛才是精彩!”
“钧雷山庄图纸可拿到了?”他复又问道。
“尚未。不过我已与山庄内那人沟通过,他说先给我们一半图纸,等过些日子便会将另一半奉上。”阿雁回道。
“难道还怕我不兑现承诺不成?真是可笑。”男子表情轻蔑,似乎根本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阿雁没有答话,只是静静地站在一边。
他忽然停止了笑,只柔声吩咐道:“你将消息传给红衣,叫她在两日之内将此消息传遍江湖。”
“少主不回去吗?”阿雁看了他一眼,问道。
“这个戏台子,又怎么能够少了我呢?我自然是要将戏看到底才算是过瘾。”那黑袍男子轻笑了几声,转眼便消失在了梨花树丛里。
那个名唤阿雁的紫衣女子见他离开,自己也由原路折返了回去。
绿柳纷飞的江南小镇,茶楼早已如往日那般坐满了人,人们都在嗑着瓜子喝着茶,等待着说书先生讲述今天的故事。不一会,一个蓄着灰白胡须的长袍老者从里间走到台上,他坐下,一拍惊堂木,顿时四下里寂静无声。
他顿了一会,缓缓开口道:“上回说到,那武林盟主付石开与他六个弟妹闯荡江湖,忽遇暗珏作案,江湖风起云涌,一片民不聊生。他那七妹沈清梦,只身一人前往暗珏,杀得那叫一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直逼得暗珏后退五十里。”
“但那霁月阁女侠却也没讨得好去。她重伤未愈,一连七八年未好,最后变成一具红颜枯骨。可那暗珏却好像在寻找什么,直到今日,才发现江湖人人趋之若鹜的神秘功法《惊浪决》竟藏于沈清梦夫婿,钧雷山庄庄主季尧生的藏书库中。”
台下众人一片哗然。这江湖有何人不知那上乘功法《惊浪决》?是以人人都在喝倒彩,讽刺说书老者夸夸其谈。
哪知那老者又一拍惊堂木,扫视了一遍台下众人:“诸位大可以不信,只是前不久庄主季尧生将庄门紧闭,不知为何与众派僵了关系,有一小厮恰巧听到山庄长老提及这秘笈就藏于季尧生自己的书库,将这消息传了出来,才会有老朽今日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