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离合将李浪深曾经的事一五一十地说给了二人,二人也唏嘘不已。
“没想到圣女竟然有这样悲惨的往事。”徐林叹了口气,似乎在为她扼腕。
“是啊是啊,圣女大人也太可怜了吧,摊上这么一个夫婿!果然男人都没什么好东西!诶,这男的可死了?没死我找暗珏的人把他弄死!”疾风似乎眼睛里都在冒火,一直在为她抱不平。
“你怎么连我们都捎带着骂上了?”徐林撇撇嘴。
“哎哎哎,可别。”姜离合忙拦住她,“我今天将这事告诉你二人,不是叫你们去杀了那人,或者看个笑话,我是为了叫你们不要乱说话,以免叫你们圣女想起来一些不该想起的事来。”
“竟然是这样吗,”疾风听罢,很诚恳地点了点头:“姜坞主放心,我们二人绝对不会乱说话的!”
“你知道什么就不会乱说话。”徐林颇有些嫌弃地看着她,“烦请姜坞主再告诉我们一些不能说的话,我们一定会多注意。”
“咳咳,”姜离合清了清嗓子,说道:“有些字眼你们尽量不要说。比如钧雷山庄,灭门,青鲨帮,暗珏等等,我一时半会想不出来了。”
“哦对了,有些人名你们也千万不能提,比如说季尧生,沈清梦,季淳,季琅,还有沈芊芊沈寂听,千万别提。”
“啊?”疾风有些萎靡不振,“这些字眼是不是太多了啊?连暗珏都不能提,灭门都不能提!那我们干脆别说话了呗。”
“不是叫你们别提,是说不到万不得已别说!就比如沈寂听,这名字最好怎样都别说。还有,哪怕她以后接触了曾经认识的人,你们也千万不要提那些人,甚至要假装两者之间一点关系都没有,知道吗?”姜离合为她奇怪的思路拜服了。
“哦哦。”疾风和徐林二人皆点点头。
窗户忽然洞开了,只见李浪深一边收伞一边跨进房间,一时间水汽十足,滴滴答答洇湿了地板。她将伞搁到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衣裳,抬起头看向三人。
“你们三个为何都在我房间里?”她拍拍手袖上的水珠,有些奇怪地问道。
姜离合有些心虚,朝她妩媚一笑:“这不是,我们三个见你半天不来,就来你房间等你了。你又是为何翻窗户?”
“这家客栈店家很唠叨,不如从窗户进。”李浪深擦拭着头发,“我回来了,你们还不走?”
“走走走,”姜离合见她老是驱赶自己,噘着嘴哼了一声,“真是个小白眼狼。”
李浪深将三人赶走后,开始静静研究起三日之后的刺杀。
玉润楼外,早已等满了人。
已过亥时,楼中早已点起了明亮的灯。姑娘们扭动着水蛇一般的腰肢,拥簇着客人进到房间当中。她们穿得十分清凉,纱裙被风吹起,显露出姣好身躯。手中握着一把半透明团扇,上绣花鸟纹样,轻轻扇动间,一阵阵香风将客人们环绕起来。
路过一个个小厢房,能看见姑娘们半靠在客人身上,面色酡红似乎是醉了,却清醒得很。她们不住劝着酒,嬉笑怒骂间,客人就会挑中自己喜欢的姑娘,进入二楼房间当中,共赴云雨。
李浪深就这样站在二楼走廊冷眼向下看。她脸上覆有一块水色轻纱,身上也似那些女子一般穿上了暴露的衣裙,她手腕上,脚踝上,耳朵上皆挂有美丽配饰,随着她的动作叮当作响。路过的每一个客人,眼神皆看向她,露出贪婪好色的表情。
他们身边的女子看见他们直勾勾的眼神,皆是轻轻嗔怒,用自己的身躯手帕挡住他们看李浪深的目光,快速将他们拉走。李浪深只觉得好笑,没看几眼便转过脸去,继续俯瞰楼下。
忽然,一个中年男子带着几名随从从门口走了进来。
那老鸨似乎认识他,声音中满是惊喜,眼睛瞪得老大,手中挥舞着一块桃色罗帕,大声叫道:“哎哟喂,哪阵风把张大人给吹来啦?翠莺、红鸾,还不快过来服侍大人!”
那人并未开口。倒是身边有一个男子替他回了一句:“咱们张大人早就看腻了你们这儿的庸脂俗粉,不如换些没见过的新人?也叫大人尝尝鲜。”
那老鸨听罢,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圈,似乎想到什么,绽开一个满脸横肉的笑容:“爷哟,您今天可算是来对了。咱们这玉润楼哇,还真就有一个美人。但她只弹琴,不谈情,要是爷想看她的容颜,一亲芳泽,就要靠你自己去打动她了。”
“哦?你这里竟有这种人么?”张伯鉴似乎来了兴致,终于开口了。
他身边那人很能揣摩他的心思,忙对老鸨喊道:“妈妈,您就带我们去那位姑娘的房间便是。”
“好嘞!”老鸨堆着笑,就到前面带路。
李浪深在楼上听得一清二楚,冷笑一声,转身走进二楼正中的房间。
张伯鉴和身边人来到房门口,正要推门进入,老鸨却又喊住他们:“哎哎哎,我们姑娘一次只接待一个客人的。”
“什么破规矩!我们爷是什么人,她给爷□□都不配,要求恁多!”他身边那人皱着眉头,破口就骂。
忽然,一个空灵女声穿透房门,直接进入了二人的耳朵当中。
“这里虽处乱世,奴却只觅知音,小小洞天,恐屈了二位。既是如此,烦请二位大人另找他处。”
房间里的人轻轻弹起了琴,铮鸣之声大起,根本不像一个普通艺伎所学之音。
张伯鉴立刻便来了兴趣:“姑娘好雅兴,是我等唐突了。”
一开始他还以为这个女子只是平常艺伎,不过是稀松平常之人,当得知她奇怪的要求,听见她婉转的声音以及清高的风骨时,才对她兴趣大起。
“大人,付盟主说过,您是我们的贵客,断不能叫您独自一人!”那男子很是担心,劝告他道。
“别担心。”张伯鉴朝他轻松一笑,“你们守在门口便是,屋里有什么动静你们都能捕捉到。这世上没有多少人武功强过你,放心吧。”
“可是大人…”那人还欲再说,却被张伯鉴堵了回去,“你们就在门口守着,一个姑娘而已,不会有事的。”说罢,推门而入。
那人见劝不动他,也是没法,只得认命守在门外。
张伯鉴进到房间当中,立时闻见一股淡雅的香气。这香气似桂非桂,好像还夹杂着一丝冷香,叫人沉浸其中,这香气与外面那些女子身上的脂粉味完全不同,叫他对房内女子更感兴趣。
他抬头看去,只见一块水色半透明屏风将二人就此隔绝,只有徐徐妙音自屏风后溢出。房内只点了几盏灯,豆大的灯光将屏风后女子的身影映在屏风之上窈窕婀娜,似烟似幻。
正当他陶醉之时,女子却忽然停了琴音。他有些不解,疑惑地问道:“姑娘为何忽然停下?”
李浪深冷笑一声,抬起一只手轻轻扶了扶鬓间发钗,一开口,却又换回柔美空灵:“奴尚不知大人喜欢何种曲子,还请大人告诉奴,奴弹给你听。”
张伯鉴对她好感颇生,此时已经不再思考这些问题:“看姑娘喜好便可。”
“好,”李浪深复又抚起琴来,“那就弹这曲悲沙浪尽。”
张伯鉴来到了她面前的空桌边坐下,看着她纤细的身影,有些浮想联翩,脱口而出道:“在下听姑娘口音,似乎是江南人士。敢问姑娘是如何来到这巴蜀地区的?”
“奴确是江南人士,”李浪深一边抚琴一边轻声说道:“奴父亲早逝,故奴自小就跟随母亲四处漂泊。奴过惯了居无定所的日子,却仍旧保留着江南口音,皆是因为想念家乡。”
“奴听大人似乎也是江南人士?”她抬头看向张伯鉴,将问题抛回了他那。
“是。没想到姑娘与在下竟是同乡。”他有些激动。这么多年,四处发展自己的商行,少有回家,更少见老乡。今日一见,竟叫他有些热泪盈眶。
他生出惺惺相惜之情,更是打开了话匣子:“在下唐突,敢问姑娘芳龄?”
“奴今年刚满二十。”李浪深语带惋惜,似在叹息:“奴漂泊多年,身边姐妹早已断了联系,可奴知晓她们一定嫁了好夫婿,过着幸福的生活。”
“唯独剩下奴,不得不在这秦楼楚馆中浮沉。大人你说,是不是奴还不够好?怎么良人迟迟不来。”
“姑娘实是好得很!”张伯鉴听她这样说,十分心疼,“就凭姑娘这般才情,天下哪会有男子不愿娶你?只是他们被猪油糊了眼,没发现姑娘的好罢了。”
“真的吗?”李浪深装作十分动容,不敢置信道:“那如果是大人,可愿娶我?”
“这…”张伯鉴有些为难,“不瞒姑娘说,在下早已有家室。家中有一河东狮,实在不忍耽误姑娘。”
不知何时,李浪深已不再抚琴,只是慢慢踱步到他跟前。他抬头想要看清她的脸,却因灯光太暗无法看清。
“竟是这样么,虽然奴在这日子过得并不好,却实在是不愿打扰大人与尊夫人的生活。”
她说着,靠着张伯鉴坐了下来,身躯柔媚无骨地靠上他,一双柔荑更是攀上了他的肩膀。她轻轻将头靠在张伯鉴肩上,透过那层轻纱朝他耳朵吐着气,泫然欲泣道:“怪就怪君生我未生,你与奴,终是无缘。”
张伯鉴平日被夫人管得极严,哪里见过这样的女子?琴声中能听出峥嵘铁血,语调间满是空灵婉转,动作上尽是温柔缱绻,这样的女子,又怎是池中之物?
她眼睛睁闭间,纤长的睫毛颤动,轻轻扫过张伯鉴的面庞。她身体微凉,皮肤光滑,像一块温润的玉贴在自己身侧。他已有些按捺不住,声音微哑:“有缘,今宵一过,我立刻替你赎身,带你回去,可好?”
李浪深感受到他身体的变化,轻轻摘下面上的纱,朝他粲然一笑:“多谢大人。”
张伯鉴从未见过如此美丽之人,一时竟是看呆了眼。
李浪深就这样,一步一步,将他引入自己环环相扣的圈套当中。
突然,门口传来嘈杂声响,有人敲了敲房门:“大人,付盟主邀您前去一叙。”
张伯鉴眼中神色稍稍清明,听见传话,有些惋惜地看向李浪深,一手不舍地环住她纤细的腰:“看来今夜你我无法胶漆相投,不过我会叫随从将你带回去,你就在这静静等着我的消息。”说罢垂首就要亲向她软糯的红唇。
“哎,”李浪深伸出两指,轻轻堵在他嘴上,嗔道:“大人就这么走了,叫奴如何相信?奴必要送你一个信物,将你牢牢栓死才算放心。”
这时门外的人又提醒了他一句。
“好好好,都依你。”张伯鉴此时已经被她带得五迷三道,她说什么都奉为圭臬,哪会管门外有什么风吹草动?于是替她整了整珠钗,放她起身。
李浪深站起身来,取下脖颈间一条吊坠,走到他身后,环住他,一边替他戴着吊坠,一边说道:“大人,奴与你相约桥边相见,可好?”
张伯鉴觉得有些奇怪,反问道:“什么桥?”
李浪深忽然猛地拽住戴在他脖颈上的项链,面色冷凝,语气森冷:“自然是与你,奈何桥上相见。”
“你竟然…来人…来人啊…”张伯鉴完全没有料到,那柔弱的美人竟会忽然变成食人的恶鬼。她语气全然不似刚才那般温软,却像是没有任何感情的黑白无常那般冷冷宣告着他的死亡。
他不住拍打着地板,将桌上酒杯打碎在地上,想要引起门外人的注意,哪知李浪深手劲十分大,竟是箍得他动弹不得,他越是挣扎,脖颈上的金属细条就越是紧,最后生生勒进他的肉里。
滴滴答答热血流淌,张伯鉴挣扎着,渐渐没了声息。李浪深将他放开,嫌恶地看着地上双眼暴突的男人,走到屏风后拿过银剑,又在他胸口处补了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