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姐姐一日日变得强大,交上了别的同样强大的朋友,众星捧月,登上顶峰,很是为她开心。
可是她却看见了付石开。
他与姐姐十分要好,常常一起练剑切磋,一起研究剑谱,一起喝酒煮茶。她就想,要是自己也有很好的武功,就可以不只是在这里看着姐姐和他,不只是这样仰望着他们。
她渐渐开始为自己鸣不平,凭什么姐姐可以受万人敬仰,可自己却只能站在原地看着她变好?同样是父亲的女儿,凭什么有不一样的命运?
凭什么?
她也想为自己赌一把。
于是她就在他们大婚前日,给姐姐下了药,迷晕了她,自己上了花轿,到了付石开的家,成为了他的妻子。
父亲震怒,可也没法,他终究是自私的,他不愿意霁月阁背负这样的丑闻,便告诉江湖中人付石开是与小女儿沈昔照成亲。
她永远忘不掉那日付石开的表情,震惊,不解,慌张,愤怒。
但他没有办法。那时的他只是一个小人物,依靠霁月阁还不说,又怎么敢与它作对?
她赌对了,于是这么一做,就做了他妻子二十多年。她知道他恨自己,可也没办法,他只能每日折磨自己也折磨她。
沈昔照表情似哭似笑,喃喃道:“那又怎样,得到他的人,终究是我。姐姐,你终是输了。”
她将眼泪擦拭干净,像是没事人那样,将身边人召进来,面无表情地吩咐道:“去,传达我的消息,我要见鹮。”
沈寂听见过了付石开与沈昔照,便又前往张伯鉴身亡现场。官府的人正在调查取证,见他前来,纷纷询问。
“不知沈少盟主将案子查得如何了?”一名头领模样的捕快问他道。
沈寂听八风不动,只是又反问他道:“你们又有何进展?”
那捕快恭谨答道:“我们查了这许多日子,却是并无线索。这人武功实在是高,一击毙命,恐是江湖人士,您看,这案子…”
沈寂听看了他一眼,将话接了下去:“这案子你们应该管不了,杀了张伯鉴之人多半是个杀手,还与暗珏有关,就连我们都难以插手。”
“竟是这样吗,”那捕快心头一惊,他没想到这杀手竟会是暗珏安排的人。暗珏与皇室也有关联,常常为皇室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替他们除掉一些碍事的人,是以他们遇到此类事,皆是草草结案,避而不谈。
思及此处,那捕快有些谄媚地看向沈寂听道:“只是这张伯鉴不是一般人,他是富甲一方的商人,其妻又是丹翟侍郎之女,恐不愿就此罢休。依您的意思,我们该如何结案?”
沈寂听见他这样懂事,也就借坡下驴,回道:“若是他们依旧要查,你们就以官府的名义给他们些发放些抚恤金,告诉他妻子他是在青楼遇害的,多加查探只会叫他们背上人们的耻笑,她父亲还要继续做官,丢不起这人。而且他们不便介入,毕竟张伯鉴不是他们丹翟之人,平时也做过不少倒卖物资的犯法生意,若不想引起纷争,掉了脑袋,他们便只能就此作罢。”
那捕快听完他的一席话,表情豁然开朗,直赞道:“沈少阁主真是好计策!这样既可以将问题解决,又能叫他们收敛些,真是一石二鸟。”
沈寂听朝他笑笑,说道:“你我都不方便掺和此事,就劳烦你家大人将这案子指个牢里的死囚犯充当替死鬼,就这么结了吧。”
“沈少阁主说的是,我们立刻去办。”那捕快点点头,向沈寂听告别,将部下尽数带离。
沈寂听见他们都撤走了,也放下心,离开此地。
他想了想,决定去找李浪深,将此事告知于她。
沈昔照带着自己的亲信,前往暗珏。人人皆知暗珏位处夔州,却没人敢找他们的麻烦。这世上似乎只有求暗珏杀人灭口的人,却没有想杀暗珏灭口的人,因为这个杀手组织一旦崩溃瓦解,江湖上的某些所谓的平衡便会被打破,甚至连朝廷,国家之间都会受到大的波及。
黑衣人带领着她,一路走进暗珏。沈昔照根本没有瞧那些石壁上悬挂的牢笼,而是轻车熟路地走到了暗珏深处。
上首的座位似乎是用人骨打造,辅以人头铁器作为装饰,衬得这椅子阴森无比。
原先这个位子上坐着的白发男子早已不见,但他身侧那个红衣女子却仍旧还在,而他却被一个戴了面具的男子取而代之。这男子似乎正在打盹,似乎并未察觉到沈昔照的到来。直到沈昔照身边的女子轻轻咳了一声,男子才悠悠转醒。
男子看见沈昔照并未有任何表示,只是继续用手撑着头,很是随意。他轻轻开口,问道:“不知付夫人前来有何要事?”
沈昔照并未在意他的态度,只是直截了当开口道:“我今日前来确实有事相求。我想请你替我杀个人。”
“哦?”男子似乎很是好奇,“不知付夫人要杀何人,竟叫我出面?你身边不是有很多人可以使唤么。”
“他们我信不过。”沈昔照表情凝重,“我要杀的此人乃是霁月阁少阁主,冲衡门少门主,也是当今昭心盟少盟主。”
男子似乎有些惊讶:“你说你要杀沈寂听?”
“是。”沈昔照表情刻毒,“他长大了,不听我的了,我也管不住他了,只能叫他和他母亲一样下场了。”
“不接。”男子直接回道。
“为何不接?沈寂听死了,你不就可以更好地发展你的势力了么?那付盛欢就是一个草包,是扶不上墙的烂泥,不足为惧,到时候不就没人能够制裁你了?”沈昔照没想到他会拒绝,很是不解。
“要是沈寂听死了,那多没意思。”男子有些戏谑,“我还没和他玩够呢,怎么能叫他就这么轻易地死了。”
“现在不是你开玩笑的时候!”沈昔照有些气恼,“这沈寂听处处坏我的事,张伯鉴也死了,本来还指望他继续□□赚钱,现在可好,人死了,连是谁都查不出来,我还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张伯鉴死了与我何干?”男子笑得更欢了。
沈昔照见他这副事不关己样子,心头更是火起:“鹮,你可别忘了这么多年是谁一直供给武器给你们!要是没了张伯鉴,就等于没了钱没了武器,你暗珏忍得?”
鹮冷笑一声,回道:“付夫人,我是这几年才掌控暗珏的,你又没在我掌权时将钱和武器给我,我又为何要替你除去障碍?”
“你!”沈昔照很是恼怒,“要不是我与表哥,你又怎么能五年之内坐上如今的位置?你活捉悲雀,将他锁在烬渊,清理他的部下,哪一件不是我们暗中支持的?如今你却说什么无关,我看,可一点不无关。”
“那又如何?我不想杀的人,还没有人能替我做主。”鹮高傲地俯视着她道,“再说了,难道不是付夫人愿意与我合作么?我自然也可以不与你合作,大不了各自桥归桥路归路,只是我暗珏本就声名狼藉,你与秦楼主却禁不起污水当头一泼。”
“你觉得当我说出这些事时,付石开会相信你吗?会原谅你吗?所以说付夫人,你还是老老实实,安安分分做你的第一夫人,不好么?”
沈昔照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竟是被他一通话逼到哑口无言。
她见说不过他,一拂袖,转身便要离开:“你说的是,既然你不愿意帮忙,那我就自己出手便是。”
“等等。”鹮在她将要离开时叫住了她:“我不能替你杀沈寂听,却能告诉你一个消息。”他意有所指地暗示她道:“有些人,你以为她已经死了,实际上她却以另一种身份活着,不是么?”
沈昔照并未多想,只当他说了一句废话,冷哼了一声抬腿就离开了这里。
“唉…”鹮见她走了,轻轻叹了口气,“你说,当她知道季琅还活着之时,表情会不会变得很精彩?”
他身后的红衣垂下眼睑,问他道:“主人不是说欣赏她吗?怎么还将她活着的秘密告诉沈昔照?”
“我是欣赏她,”鹮转过头朝她一笑:“可要是现在的她还是和以前一样不堪一击,那她就够不上我对她的青睐。”
“主人的青睐真是可怕。”红衣轻轻吐出一句。
“什么?”鹮似乎没有听见她的话,又问了她一遍。
红衣什么也没再说,只是摇了摇头。
他见红衣住了口,也觉得无聊,目光看向一点,呢喃道:“我也是时候去找哥哥了,”
“他一定十分想我。”
李浪深在春雨阁安安分分地待了一些时日,这期间,借阴也并未分配任务给她,是以她每天练功发呆,日子过得颇有些无聊。
这日她如同往常一样早早醒来,在自己的院子里练功,姜离合就坐在她旁边的石凳上陪她一起聊天。
“小白眼狼,我好无聊啊。每天这么窝在这,一开始还挺新奇的,现在我都快待吐了。”姜离合撑着脑袋,嘴里含着一根不知道从哪里薅来的草,生无可恋地看着她。
李浪深手握银剑,朝空中凌厉一劈,空气中立刻炸起了爆响。她眼也不眨地开口道:“那边并未安排任务,你还是老老实实待着吧,多的是人认识你。”
“你练功练得这么着急干嘛,以你现在的武功,天下没有几人能与你分高下。”姜离合十分不屑,瞥了她一眼道。
“那日的那个男子,只是在那站着,我却感觉到很强的压迫力。”她挽了一个剑花,弓腰击剑:“若是当日来了个旁的厉害人物调查,恐怕我早已身死。还好他将我看错,认成了旁人,不然我决计打不过他。”
她似乎有些困惑,一皱眉头:“只是我不明白,为何我总觉得他如此熟悉?但是我分明从未见过他才是。”
姜离合一怔,下意识问她道:“你说的那个人是谁?”
“冲衡门,沈寂听。”李浪深手上不停,接道,“当日我办完事回来,他竟能分辨我的踪迹追来,幸好我早有准备,不然就着了他的道,此人不可小觑。就是我依旧没有想通…”
“你不认识他。”姜离合见她还在纠结,张嘴直接答道,“可能是他比较出众,叫你有了这种错觉,你不要想太多。”
李浪深停下剑,朝他翻了个白眼,脸上依旧没有别的表情:“他好像也认识我,还叫我…季琅?可是最后他却说他看错了,我也没敢再和他多说。”
姜离合心下一惊,这杀千刀的沈寂听,怎么还将她的真名告诉她了?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而且我真的觉得他很熟悉,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他哭,我心里很难受,情不自禁地想要…抱抱他。”
“你不想!”姜离合大叫出声,“你肯定就是闲出屁来了,出去转转就好,别一天天有事没事瞎想行不?什么季琅李琅的,与你有甚关系?我可是答应了臭婆娘和你师父要照顾好你的,你再这样,我叫他们寄药方来,天天调配给你喝!”
李浪深觉得更奇怪了。姜离合不是一个会撒谎的人,他撒谎时声音会忽然变得很大,眼睛也不敢直视别人的眼睛。只是他用喝药来威胁自己,叫她不得不放弃从他身上找线索。
“有些时候过于清醒也不好。不然人们就不会喝酒买醉,想要图一时欢愉了。不是么?世间最毒的惩罚,往往是记得太深,太久,太清楚。”他喃喃道。
李浪深有些云里雾里,并不过多在意他这句突兀的话,只是将银剑放回剑袋,下定决心道:“我不管我与他是否相识,只是我一定要找机会与他比试一场,超越他,让他成为我的手下败将才是。”
“顺便再试探一下他,若是他真的与我相识,倒也能多加利用,看看能不能混进冲衡门,打探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