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听哥哥!”有一娇美声音忽然从前方传出,李浪深仔细一看,发现这声音乃是来自一个女子。
这个女子身穿粉色衣裙,莲步轻移,眨眼间就来到了两人面前。她长得十分甜美,笑起来还有两个小酒窝,就连眼睛都被笑弯了,像两座小山一样,颇为讨喜。
明明这女子长得十分可爱,不知为何,李浪深却不是很喜欢她。
她用手肘轻轻拱了拱身边的沈寂听,稍微凑近了些,问道:“她是谁?”
沈寂听脸色不知何时变得很平静,也开口道:“你要应付的小姑娘。”
李浪深了然,复又看向了那个女子。
那女子终于发现了李浪深的存在,她站在前方,也打量着李浪深,问沈寂听道:“寂听哥哥,这位姐姐是…?”
沈寂听朝她点点头,回道:“这就是我说过的春雨阁阁主之女,顾鸢。”他又转头看向李浪深,说道:“这位是晚香楼楼主之女,秦楚萼。”
李浪深听到这个名字,又多看了秦楚萼几眼,在心里暗暗记住了她的长相。
“原来是鸢姐姐啊!早就听寂听哥哥说了,今日一见,果然是国色天香!”秦楚萼伸手想要拉过李浪深,李浪深猜到她的意图,忙装模作样地猛咳嗽,躲开了她的手。
说什么国色天香,明明自己脸上覆着面纱,什么也看不清。李浪深又打量了几眼面前的女子,觉得她夸人都有些笨笨的,好像很好应付的样子。
秦楚萼没想到李浪深竟然避开了她的手,面色有些不好看:“鸢姐姐快随我们进去吧。”她说完,将未收回的手伸向了沈寂听,趁他不注意一把拉过了他。
李浪深没想到她竟然直接伸手拉过了沈寂听,心头忽然有些烦躁,也一把拉过了沈寂听,朝秦楚萼笑得温婉:“是呀,寂听,快些带我进去吧。”
沈寂听有些震惊地低头看向李浪深。李浪深狠狠瞪了他一眼,瞬间又故作温柔地笑着。
沈寂听就这样被两个矮自己一截的女子一左一右地拉着,动弹不得,只能跟着二人的步伐踉踉跄跄地往里走。
到了大厅,付石开与沈昔照早已坐在上首。此时秦楚萼终于舍得放开沈寂听,朝两人行了一礼道:“楚萼见过姑母姑父。”
付石开挥了挥手,问道:“楚萼今天怎么来了?”
秦楚萼笑嘻嘻地朝他们撒着娇道:“楚萼想姑父姑母和寂听哥哥了,就来看看你们。”
“说什么想我们,明明就是想寂听了。”沈昔照拉着她揶揄道,“快坐。身体可有好些?”
“哪有,我明明就是想姑母了。”秦楚萼被她这么一说,脸泛起了些许红晕,“好些啦,爹爹都准我出来玩啦,应该是已无大碍了。”
“那就好。你是不知,我与你姑父有多担心你的身子。”沈昔照用食指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道,“你的心思还不好猜啊?”
沈寂听和李浪深就这么站着,看着他们几人旁若无人地聊着。
“姑母给你求的药可有用?”沈昔照拉着她亲切地问道。
“可管用啦!姑母也知道,我这身子从小就不好,大夫总说什么血亏,没什么法子可医。现在我不会总觉得不舒服,只会偶尔咳血,姑母可帮了楚楚大忙了。”秦楚萼看起来十分感激。
过了一会,沈寂听似乎有些不耐烦了,一手揽过李浪深,走到付石开面前,朗声道:“义父,这就是春雨阁大小姐顾鸢。”
厅内忽然安静下来,三人皆看向李浪深,气氛有一瞬间的凝结。
李浪深见三人皆探究地看向她,也行了一礼:“小女顾鸢,见过付盟主,见过付夫人。”
“这就是你和我提起的孩子吗?”付石开上下打量着她,良久才开口道:“寂听,我怎么看她有些眼熟?孩子,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沈寂听没等李浪深开口便接道:“义父许是看错了,阿鸢与义父是第一次相见,哪有见过的道理?”
付石开听罢,表情还是有些不确定:“是吗,估计是我老眼昏花了,你们莫要介意。”
这时,沈昔照忽然开口道:“不知顾姑娘为何要覆面示人?可是有什么缘由?”
李浪深朝她微微一笑:“这是小女母家的规矩,面目不能轻易示人,还请付夫人恕小女无礼。”
“恐怕不成,”沈昔照面露难色,“顾姑娘有所不知,凡进入我冲衡门之人,皆需以真面目示人,所以还请你摘下面纱,实在是对不住姑娘了。”
李浪深听她这么一说,也没什么意见,抬手便要拿下面纱。
就在这时,沈寂听忽然伸出手去,制止了她手上的动作,看向沈昔照回道:“这是阿鸢家里的规矩,过了这么多年依旧如此,恐怕我们没有资格叫她在这一朝一夕之间改变习惯吧?”说罢,他低头将李浪深摘到一半的面纱重新系好,替她整理了一下仪容。
“这…”沈昔照似乎很是为难,“这要是万一混进了暗珏的细作,该如何是好?”
秦楚萼见沈寂听对李浪深很是温柔,语气有些酸:“鸢姐姐,这是冲衡门的规矩,客随主便,还是摘下面纱为好。”
李浪深看清了两人的意图,也察觉沈寂听的想法,便没有再摘面纱,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我实在没想到竟然给各位带来这么大的困扰,只是这习惯乃是我死去的娘亲从小要求的,我也不好违背,既然冲衡门规矩如此,小女也就只好另寻他处,才能全了母亲这点小小的心愿。”说罢转身便要走。
“且慢。”付石开忽然出言道,“既是这孩子从小如此,我偌大一个冲衡门,还有容不下一个孩子的道理?春雨阁阁主与我也算是旧识,他家的事我也算了解一二,这点俗礼,不循也罢,不打紧。”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忽然冒了出来:“义父,义母,孩儿回来了!”
李浪深被这声音吸引,转过头去。只见一个白皙俊秀的少年,笑盈盈地朝着这边走来。她脑中一闪,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差点就被抓住了。
付石开见到他,表情忽然严肃起来:“你又去哪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那少年朝他一揖,回道:“回义父,孩儿去城西看望了李爷爷,前不久我的马车带倒了他,我带他去看了郎中,现在已经大好了,走路比以前都还利索了呢!”
“哼!”付石开将手里的茶杯狠狠一放:“你怎么一天天尽干这些事?就不能和寂听学学,也替我分担一些?”
“有哥就好了,义父你也知道,我就是滩扶不上墙的烂泥,人一多我就紧张腿抖,就肚子疼,”他朝付石开狠狠摆手:“我可办不来这些事。”
“你!”付石开被他气得手都抖了:“付盛欢,你给我滚回房间面壁思过去!寂听你别想给他送饭,先饿他一天再说!”
那少年立刻摆了一张苦瓜脸:“义父,别的都行,能不能别不给饭吃啊?先知道我就不回来了。”
“要不要再饿你两天?”付石开瞪向他,冷冷问道。
付盛欢连忙摇头。
付石开马上忽略了他,朝李浪深笑道:“见笑了。这就是我另一个孩子,付盛欢。”
付盛欢也看向了李浪深。
付石开发现他还呆呆站着,皱着眉问道:“你怎么还不走?”
“她她她…”付盛欢抬起的手不住颤抖:“她好像是…”
“你也累了,快回房休息去吧。”沈寂听打断了他刚要脱口而出的话,目光似电,沉沉看向他。
沈昔照似乎看出了些许端倪,问道:“你要说什么?她是谁?”
付盛欢傻愣愣地站在那里,似乎并未听到她的话。直到沈昔照再次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他才恍然反应过来。
他直直看着李浪深,一句话变得断断续续:“我…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刚刚不是好像认识她么?”沈昔照心中生出疑云,再次追问道。
这时,沈寂听又站了出来,将李浪深挡在身后,回她道:“阿鸢整日待在春雨阁,盛欢又怎么会认识她?”他转过身看向付盛欢,确认道:“你认识她吗?”
付盛欢好像明白了沈寂听的意思,与他对视一眼说道:“我不认识这位姑娘,我先回去了,你们慢聊。”说完转过身,也不管身后众人,一溜烟跑了。
“看来,义母不太欢迎阿鸢,”沈寂听轻轻笑着,伸手拉过李浪深垂在身侧的手:“义父,若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带阿鸢去她的房间了。”
“怎么会,我只是怕…”沈昔照还欲再说什么,被付石开打断了:“快去吧,你们也累了。晚上我差人叫你们来吃饭。”
沈寂听一顿,回道:“不了,我带阿鸢出去采买一些东西,可能晚上赶不回来,义父无需等我们。”
“也好。”付石开也没强求。
沈寂听拉着李浪深出了大厅,带她到她的房间。两人刚走到房门口,就看见一团人影蹲在那里。
“你先进去。”沈寂听交代了她一句,站到了那人面前。
李浪深并未仔细看,只是直接进了房间。
沈寂听叹了一口气,问道:“你在这蹲着作甚?”
那人影立刻抬起了头,眼睛湿漉漉的,好像刚刚哭过。他抽抽噎噎地看向沈寂听,问道:“哥,你跟我说,她是不是季琅?”
沈寂听表情有些淡然:“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是的话…”付盛欢拉住了他的衣摆,问道:“为什么她明明是季琅,却不向义父说明自己的身份?为什么还戴着面纱?难不成她的脸还没有好么?”
沈寂听轻轻蹲下,看着付盛欢,说道:“你怎么还是这般天真。”
“是,她是季琅没错,难道就因为她是,就要承受五年前的事,就要将自己的身份公诸于世么?他们欺她辱她还不够吗?”他冷冷一笑,“我倒是希望永远不会有人知道她就是季琅。这样就再也没有人能够伤害她了。”
付盛欢有些愣:“可是你不是和她有婚约吗?你就不想叫她恢复身份,和她在一起吗?”
“她的性命和我们的婚约,前一个更重要。我宁肯不和她在一起,也要保她平安。再说她现在不是在我身边么?我们,来日方长。”他看着付盛欢,郑重道:“你若是不想伤害她,就不要将她是季琅的事告诉义父,更不要告诉沈昔照。她已经忘记了往事,就让她安稳活着吧。”
付盛欢猛的点头,眼中的泪光犹未消去:“你放心,我自然不会说出去。”他抬起头,眼神中竟然有些希冀:“若是她现在恢复不了身份,也不记得往事,那是不是…”
也忘了你?
“好了,我和她要出门一趟,你快回房吧。”沈寂听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草草结束了这个话题,进房间找李浪深。
付盛欢却仍然蹲在那里,嘴里喃喃道:“如果她忘记了哥…”
沈寂听带着李浪深出了冲衡门,到了就近的集市。时至申时,街上还有很多人,小摊小贩或站或坐守在自己摊前,一众姑娘媳妇披着小袄,同他们讨价还价,好不热闹。
沈寂听跟在李浪深身后走着,看着她的背影,跟着她的步伐。忽然,她脚步一顿,停在了路边。
前面围了许多人。
也许是因为人太多,将路遮挡住,使得她无法前行,又或许是她好奇前方发生了什么事,她就这样站在了路边。
“前方发生了何事?”沈寂听随便拉过一个老汉问道。
那老汉也有些不明所以,摇摇头道:“俺也不知道。好像是个小女娃子。”
“走,去看看。”李浪深忽然开口道。
他们扒开人群,挤到了这群人的前面,才看见路边跪着一个女孩,大概十五岁左右的样子。她表情戚戚,脸上还挂着半干的泪痕,犹自坐在地上。她身边用草席裹着一卷东西,叫人无法分辨,只能大概猜测出那是一具尸体。她脖子上挂着一块斑驳木牌,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字:卖身葬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