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付盛欢却没有沈昔照那般淡定,而是有些慌了。他整日无所事事只善于玩闹,付石开也知道他的尿性,从不叫他过多参与门派内务,哪知今日偶然管理一次却闯了大祸,一时间竟是连话都不会说了。
这时李浪深却在下面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如此紧张,自己走了出去,声音一如往常:“今日采买由付公子与我同去。我们采买的食材,皆是按照付夫人给的往年食材单采买的,并未出错。”
“我是差人将往年采买单子送了过去,以供你们参考,可往年采买却从未出现过虾蟹等海产。”沈昔照笑盈盈地说道,眼神却十分冰冷。
付盛欢终于回过神来,也颤颤巍巍地开了口:“我与顾姑娘原打算买些海产给各位尝尝鲜,哪知这海产与水果竟还会相冲!”
李浪深也说道:“往年虽没有海鲜,却有河鲜,况且我们买的海产也是常见,并不是那些从未见过的稀罕玩意。”
“说得有理。盛欢这孩子从来不会违了长辈的意,更不会故意采买往年没有的食材。”沈昔照端庄地看向付石开,“盛欢与顾姑娘虽不遵循往年规矩,私自另行采买是有错,可想来却是无心之失,表哥莫要太过动气。”
这是要将罪过都甩给自己和付盛欢了?李浪深想了想,刚要开口,却被人抢了先:“可这海鲜与水果却是在场的各位都用了的,都没什么问题。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这两种食物同吃并不会造成过大的伤害?”她偏过头去,却发现说话之人,正是斜对角的沈寂听。他将目光看向两位大夫,如同求证一般问道:“两位说呢?”
那两人思考了片刻,都赞同地点头道:“的确如此。这两者混吃虽有害,问题却是不大。”
“海鲜又如何,换作是我,这宴会年年举办,也一定会做些新花样来取悦大家,我认为盛欢和顾姑娘所作并无问题。”沈寂听又说道。
“我与付公子在采买时曾打听过秦小姐的喜好,知道她不喜桃子,虽不知她桃子过敏,却还与厨房的人吩咐过给秦小姐换上其他水果代替,也注意不叫她碰上桃子,”李浪深接着他的话说道,“只是我不明白为何如此注意,秦小姐却还是过敏了?”
“你明知秦小姐不喜桃子,为何还要在采买食材时买桃?”这时,姜离合却看戏一般地开了口。
“义母十分爱吃桃,所以我们才买了这些桃。可谁知楚楚对桃子反应竟如此大,明明没吃也没接触,却还是过敏了。”付盛欢回道。
“恕我冒昧,”李浪深忽然出言道,“秦小姐今日可曾去过什么地方?也许接触过桃子也不一定。”
秦楚萼身边的小侍女似乎要说什么,她看了一眼上首的沈昔照,却不敢说话了。
沈寂听将这一幕完整地收在眼里,冷冷开口:“若是秦表妹因此事受了什么罪,她身边的人,也要关押起来严加审问。”
那小侍女连忙摇头,不管不顾地解释:“今日一早,付夫人曾邀小姐前去一叙,除此之外小姐并未去过其他地方!”
“今日楚楚曾去过你的院子,可有此事?”付石开转过脸看向沈昔照。
“确有此事。”沈昔照没想到几人又将问题丢了回来。她瞪了一眼那个侍女,接着说道:“楚楚是来过我的院子,我院子里虽有桃,却也是避开了她的,再说若是今早碰过桃,怎么会到了此时才发作?这其中必有问题。”
“既然此事涉及到付夫人与厨房,那这件事是不是与付公子和我无关了?”李浪深见大家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沈昔照身上,找准机会站出来撇清关系。
“这虾蟹之事尚未有结论,你二人怎能撇清?”沈昔照也有些急躁了,想要揪住李浪深和付盛欢不放。
“这件事还没有定论吗?”沈寂听又说道,“我以为大夫已经将话说得很明白了。再说他二人只管采买,布菜之事却是由厨房料理,与他二人何干?义母不如查查究竟是何人叫秦表妹碰了桃。”
沈昔照还欲再辩,付石开却开口敲定了此事:“寂听说的对。海鲜与水果相冲,中毒纯属偶然事件。与其掰扯那些没用的,不如查清楚楚为何会桃子过敏。我将宴会之事交予你,不是叫你怪罪帮忙的小辈的。”
秦醉生见矛头都指向了沈昔照,也知不好再追究,只能咬咬牙将这哑巴亏吞下。他忙做和事佬:“宴会中人多口杂,楚楚碰到桃子也是可能。怪就怪我身为她爹爹却连她桃子过敏都不知,若我知晓,一定派人多看护着她。”
“除了楚楚旁人都能吃桃,许是她不小心碰上了,况且几乎无人知晓她桃子过敏之事。”付盛欢也替沈昔照说情。
“此事确实难以查证,许是一场闹剧也不一定。”
付石开心中也有了定论,对秦醉生说道:“醉生,我没能给你一个交代,是我不对。”
“大哥说的哪里的话,是小女给你添麻烦了。”秦醉生也只能借坡下驴,说些客套话结束这件事。
“将楚楚扶下去修养,”付石开朝众人愧道:“诸位,实在是抱歉,闹了这等笑话。客房都已备好,还请各位自便。”
席上众人也知不好多说,都各自离席归房了。
李浪深也要起身离席,沈寂听却在这时叫住了她:“阿深,我有事找你。”
李浪深知此地不宜久留,便跟随他出了大厅。
沈寂听带着她来到一处僻静之所,单刀直入地问她道:“今晚的事,是否与你有关?”
“此言何意?”李浪深也不慌忙,只是静静等待他的下文。
“采买是由你与盛欢一同,他从来没有心眼,沈昔照更是不会害自己的侄女,你说,难道不是你吗?”沈寂听声音变得有些轻,定定看着李浪深道。
“是我采买时故意叫付盛欢买了海产,借沈昔照之名故意买了桃子,今早我潜入秦楚萼房间,在她的衣服上涂了桃毛,导致她过敏。那些水产都是我用来迷惑沈昔照故意为之,目的就是叫秦楚萼桃毛过敏,然后赖到沈昔照头上,把我撇干净。”李浪深笑得愈发明媚,“满意吗?你猜到了多少?”
“先不提你意欲何为,你可知秦楚萼差点因为这些小小的桃毛窒息而死?若不是那两个郎中是我的人,这件事怎会如此轻易了结?”沈寂听被她这明媚的笑刺痛了眼睛,狠狠箍住她的肩说道。
差点窒息而死?李浪深有些惊讶。自己的确是听从借阴的吩咐对秦楚萼做了手脚,可这些桃毛并不能置她死地,最多叫她发病躺几日,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她脑中思虑万千,却并未向他解释这些,只是回道:“所以你将我找过来,是想叫我感谢你,还是想看看我有没有良知?我没有杀她,是我仁慈。”
“你!你为何要做此事!秦楚萼从未做坏事,我知你来冲衡门有自己的目的,却没想到你竟连一个小姑娘都要下手!”沈寂听似乎很是生气,却又不忍对她说太重的话,一时无法。
“怎么,你后悔将我带回来了?从杀了张伯鉴开始你就该猜到我的身份,我如今对秦楚萼下手,你又有什么可意外的?还是说你高估了我?以为我不会对她动手?”
“我是没想到。”沈寂听扬了扬眉,终于将她松开,“话不投机半句多,你我都先各自冷静一下吧。”他说完,转身离开了此地。
这是沈寂听第一次露出这样的表情。
他不再紧逼,李浪深却有些不习惯了起来。她朝自己院子方向走去,一路上胡思乱想,有些心烦意乱。
“哟,这是谁呀?”借阴忽然自一旁的黑暗当中走了出来,欲要惊吓她。
李浪深看见他,却不惊讶,只是定定盯着他的脸,面上毫无波澜。
“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
借阴笑眯眯地看着她,点了点头:“听到了。怎么,难不成我听到了你们谈话,你要杀我灭口不成?还是说,有什么是我听不得的?”
“沈寂听刚刚说秦楚萼差点因桃毛窒息而死,可我并未对她下此狠手,所以她根本不会如此。”她眼神逐渐冰冷,杀意尽显:“你究竟瞒着我做了什么?”
借阴只感到一股火一般灼热的杀气沸腾着扑面而来。他知道李浪深动了怒,却也只是稍稍收敛了面上的笑意:“我是瞒着你对秦楚萼的饭菜当中下了会加重她过敏现象的药。若是我不出手,你又如何交差?我早就说过,鹮大人不是说了玩的,若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拖沓,那么千刹宫同暗珏的生意便再也做不成了。”
李浪深表情似乎更冷了几分。她微微眯眼,睨着借阴:“你这是在威胁千刹宫,威胁我么?”
她没再阻止杀气,而是任由它们朝外奔腾。她猛地钳住了借阴的脖颈,将他朝后狠狠掷去。四周的砖墙都被波及,纷纷碎裂炸开,崩得满地都是。
“若是下次你还瞒着我,那千刹宫同暗珏的生意,不做也罢。你以为宫主一定要同你们合作吗?人千万不要将自己看得太重,明明是可有可无的东西,非要将自己当作什么珍稀宝物,未免太不自量力了些。”
借阴被一股大力狠狠砸在地上,胸中霎时间弥漫出一股强烈血腥气。他从未见过李浪深如此模样,一时间竟觉得有些新奇。
“我自然希望暗珏同千刹宫能长久合作,可你也莫要再生恻隐之心。须知有些事、有些人,从不无辜。我们虽是杀手,做的事却好比逆风持炬,为的只是叫这乱世安定,心中之道能平而已。”
李浪深依旧捏着他的脖子,表情似要拒人千里之外:“我说过,所有事情我都有分寸。一个人是善是恶不是一句话一件事就能评判的。你暗珏与晚香楼,与这些人的债我并不好奇,我只想走自己的道,只愿按自己的内心来做事。若是大家还想合作,就请你无论以后做什么都不要瞒着我。”
“这次我只是想要推波助澜而已,不会再有下次,你且放心。”借阴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状似无意地回道,“不过你为何忽然如此动气?难道只是因为我瞒着你做了别的事,不是因为其他人么?你与那个沈寂听…”
“既是伙伴关系,你我就不该互不隐瞒,至于我与沈寂听之间的事,我自己会解决,不劳你费心。”话毕,她将借阴放开,站到了一旁,似乎不打算再追究这件事。
“喂,你真的不打算与他解释么?”借阴拉住了李浪深的袖子借力站了起来,“你岂不是要替我被他误会?”
“有什么好解释的,”她表情沉沉,“我早就和你说过,我和他只是暂时合作,有些话说得过于明白反而会加深我与他之间的联系,这些都没有必要。”
“好吧,”借阴摊了摊手,似乎有些无奈,“看你杀人手法还算决绝,怎么遇上了这些个事却又婆婆妈妈优柔寡断的,我都替你着急。”
“你若是再多说,就别想要上次的报酬了。”李浪深瞥了他一眼,冷冷放话道。
“哎哎!你怎么说不过就耍赖皮呢?”借阴急道,“行,我走呗,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李浪深不再搭理他,而是往屋子里走去。
沈寂听就坐在自己的屋顶上。
月色晦暗不明,黑夜也神秘似魅,搅合在一起,拌得浓稠,低沉地叫人喘不过气来。
他抱着一个酒壶,斜倚在瓦当上小口酌着酒。天气依旧寒凉,他却似不觉夜风冷冽,袒开衣襟独坐在那,如同一尊雕像。
身边却不合时宜地多出一个人。这个不速之客没有自带酒壶,而是不要脸地伸出手去,意图抢过他的酒壶蹭着喝。
沈寂听反应很迅速,将拿着酒壶的手向远方一送,避开了那人的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