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落芳已经准备好的话被他堵了回去,只得悻悻道:“付小少爷真是直白单纯。”
“付少爷也不为自己多做打算,真是善良。”落华见落芳势颓,也阴阳怪气道:“明明都是付盟主的义子,这心思怎么就不一样呢。”
“不劳师太费心,”沈寂听转身朝两人做了一个敷衍的揖:“这是付家家事,盛欢以后去哪,怎么过,也不由师太出一缸米,掏一分钱,师太不用着急。”
“你这王八蛋!”落华脸都紫了,指着沈寂听大骂。
沈寂听笑着指了指台上的付石开回道:“这话师太还是留给自己吧,义父还在呢。”
付石开额角一跳,还是维持这面上的风度,却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沈寂听…”
被他这么一搅和,众人甚至忘记了自己来这儿的目的。
沈昔照冷冷瞥了沈寂听一眼,说道:“诸位切莫动气,这些都是小事,季琅之事如何解决,晚香楼之仇如何报才是大事。”
“这季琅必是逃走了,”徐松不愿再问沈寂听,索性不再管他,“可是我们并不知她的逃亡路线,或许会耽误不少时间。”
“寂听啊,你可知那季琅究竟去了何处?”沈昔照不得不再问他,“此事极其重要,晚香楼之事尚需找她对峙,不要再耍小孩子脾气了。”
“她去哪里你竟不知?”沈寂听哂笑一声,“当年的群雄讨伐不是你一手操控么?莫非今日却又不是你了?”
“与我何干,”沈昔照笑了笑,“当年她害死钧雷山庄所有人,现在又杀光晚香楼之人,难道是我指使她做的么?”
“她是否做过这些事你心知肚明,我不想再与你掰扯,”沈寂听笑容更是嘲讽,“这世道就是如此,黑的都说成白的,死的都可以再变成活的,你不是一贯爱做此事吗?”
“少盟主怎么还是如此执迷不悟,”落芳叹道,“她只是个没门没派的妖女,与你身份不同,你又何必如此?”
“她为何没门没派不还是拜各位所赐。”
“这么看来,少盟主是不愿将她的行踪告知了?”徐松手里玩着核桃,“真不知少盟主究竟是哪边的人。待到日后真坐上这盟主之位,你又如何服众?”
“好了。”付石开忽然说道,“多说无益,诸位不如以我冲衡门为中心,散开四百里搜寻季琅的下落,如何?”
底下的人纷纷领命。现在也找不到比这更好的方法了。
“夫人,烦请你去招呼下诸位。”付石开欲将沈昔照支开。偏偏沈昔照没有任何理由拒绝他,只好露出端庄微笑,引众人用饭。
厅内只剩下三人。
“义父,这是怎么了?怎么所有人都来了?”待到众人散去,付盛欢忙问。
付石开脸色有些难看,却避开了他的问题,“盛欢,寂听,你们明日便带人寻找季琅的踪迹。”
“为何?”沈寂听表情冷淡,话里带着质问的意味:“你当日不是叫我照顾好她,为何又叫人搜查?”
“寂听,”他却打断了沈寂听,表情有些苦涩:“义父不是总能护着你们的。若是有一日,没了义父,他们不会一直给我面子,一直不动你们。”
“现在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不能总是露出锋芒,让他们忌惮你们。”他说着却瞥了一眼付盛欢,“你我倒不担心,别人的讽刺你都听不出来,倒是安全得很。”
“反而是你,寂听。”他直直看着沈寂听,仿佛要窥视到他内心深处,“你太过凌厉,这样并不好。有时候傻也是一种保护,学会让出自己的些许利益才是真。钧雷山庄为何灭亡,皆因他们过于垄断,势力独大,碍了上面人的眼。江湖总是比不得朝堂,消息闭塞不说,一不小心就会变成牺牲品,到那时说什么都晚了。”
付石开说的这些话又是什么意思?
他心中疑窦丛生,却没有在这个时候追问付石开。难不成此时冲衡门有什么变故不成?可自己常查冲衡门的势力和银钱,这些方面根本没有问题,方才众人也是刚听完他的话立刻执行,不像是有异议的样子。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你们出去吧。”付石开似是十分疲惫,朝他们挥了挥手,“过几日我也会参与你们。”
沈寂听收拾了东西,骑上马往夔州方向而去。五年后与她第一次相见便是在夔州,他隐约觉得,李浪深还会在那边。
通过这么多时日的试探,他大概猜测出李浪深的身份。若是说有哪个地方杀人如麻,以任务行赏,那必定会是暗珏。正好,暗珏的老巢在夔州一处不起眼的山脉当中,当时他被沈昔照买下离开之时虽在面上绑了布条,却多少摸索出了它的位置。
这边李浪深与徐林早已出了衡州将近两百里,在路上买了些干粮又继续赶路。
“季琅为何会不知去向?”沈昔照在房中谩骂着,“我不是叫你们都看好她吗?人呢!”
“回夫人,她和少盟主出去了,昨日正巧是花灯节,我们的人跟丢了。”一个侍卫跪在地上回道。
“这是理由吗?”沈昔照哼道,“为何跟丢了不来告诉我?”
她忽然想到一个可能,眼睛瞬间瞪大:“莫不是你们背着我将消息泄露了出去?”
她拿过一旁挑竹帘的竿子,审视着地上跪成一排的奴婢侍卫问着:“是谁?”
一个年纪很小的女孩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吓得腿都软了,沈昔照觉得奇怪,走到她面前,用竿子强迫她抬起了头问道:“是不是你?”
“奴婢不敢!”女孩已经带上了哭腔。
“是不是你?说!”她用竿子狠狠戳着女孩的喉咙,恶声恶气道,“若是你不承认,这里的所有人都得死!”
其他人纷纷低头,一时间恸哭声不绝。
女孩见状,只能流泪点头:“是我将这个消息传出去的,他们…是无辜的。”
女孩的尸体陈在原地,众人不敢发出一丝声响,生怕方才的事再来一遍。沈昔照侧卧在贵妃椅上,闲闲开口:“你们务必看紧沈寂听,知道了吗?”
“下去吧。”她将众人挥退。只留下了一个身穿白衣,上纹黑色花纹的男子。
“守鹤,”她从袖口中掏出一个暗红色琉璃瓶,放在了桌上,“这是这次的药。你应该知道分寸。”
“是。”这个叫守鹤的男子应了一声,“夫人,您是否跟随盟主亲自捉拿季琅?”
“暂时不。”她玩着手里的竿子,“我想看看,这一次石开会怎么做。”
“那药…”
“还是原来的剂量。放心,我怎么舍得叫石开去死呢。”
几日之后,李浪深已经回到了千刹宫。
将近半年未归,千刹宫却安静的一如往日。她穿梭在木楼之间,怀念地看着宫里的人与事。
千刹宫不仅仅只有从未出过宫门的本门弟子,还有在山中走失的百姓,被救治后自愿留在这里;抑或是走投无路之人,愿意抛却尘世长久待在这里。这些人自留在这里那日起就再没离开过这里,有些老人甚至已不太记得外面的样子。
还未走近,便看见一群人围坐在一起看着什么,一个熟悉的声音咋呼地传来。
“我跟你们说,外面的世界可比宫里好玩多啦!”
李浪深走近那群人,就看见姜离合手里拿着许多小玩意分发给众人。他们看起来很开心,小心翼翼地把玩着手里的玩具,时不时同身边伙伴交流几句,场面十分温馨。
他忽然察觉什么,抬眼看向李浪深,脸色霎时变得嫌弃:“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那晚耽搁了些时间。”
“哦…”姜离合表情忽然变得暧昧,“那晚你是和沈寂听一起对吧?你们二人可有…内什么?”
“什么什么,”李浪深装作不懂,“你在说什么。”
“就是内什么,嗨,”姜离合有些着急,越过人群一把抓过她小声问:“你和他有没有圆房?”
“圆什么房,”李浪深有些脸热,“你一天天想的都是什么。”
“你怎么这么不中用啊!”姜离合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这么好的机会,你居然跑了?”
“不跑怎么办,等着那堆人来抓我啊?”李浪深白了他一眼,“你更是厉害,都不派人在沈昔照面前做做样子,小心你们离合坞被单独拎出来问罪。”
“怕什么,”他摆出无所谓的样子,“我早就不想跟这堆人多说了,个个都是伪君子。正想找个机会把坞里的人转移一下,也过过你们这闲云野鹤的日子。诶,你说你们宫主愿不愿意接纳我那堆大老粗啊?”
“自然愿意。”毋怨和莫尘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这边,“坞主帮我千刹宫这么多,这点小事自然是不在话下。”
“师父…”再见毋怨,李浪深却红了眼眶。
当日若是没有毋怨,没有莫尘和姜离合,她早就死了。又怎会好生生地站在这里?再造之恩,无以为报。
“徒儿回来了。”
“乖徒弟,”毋怨看她的眼神十分柔和,虽然有半年多未见,他却未曾对李浪深生疏。
“你这次回来有没有带什么好吃的?”
李浪深忍俊不禁,笑了出来。
“阿深,我们都很想你。”莫尘上前抱住了她。
身边的人们都笑盈盈的,手里拿着小玩意,对她说着祝福赞美的话,都在欢迎着她。
“我也很想你们…”李浪深心里暖洋洋的。
若是说离开千刹宫遇到了种种困难,经历了千万次希望破灭,柳暗花明,或是在刀尖上游走,与所谓正道尔虞我诈,背负骂名,起码在这里她是受欢迎的。
不用担心别人的目光,不用在意分寸,能如倦鸟归林一般得到真正的休憩,这样的话,无论叫她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起码这里还有这么多关心她的人。
“姐姐!你回来啦!”一个男孩忽然抱住了她的腰。她低头一看,是那个除夕夜被她带回来的孩子。
他脸上的酒窝十分可爱,歪着头笑眯了眼。
“是啊,我回来啦。”李浪深摸了摸他的头发,有些惊讶:“竹子好像又长高啦?”
“是呀,我有在好好吃,就是想以后长得比姐姐还高!”叫竹子的小男孩蹭了蹭她的腰。
这叫她恍惚想起了沈寂听,想起了他对自己撒娇的样子。他也是这样对自己笑,同自己闹,无条件保护自己,替自己隐瞒;喜欢逞口舌之快,对自己永远坦率。虽然才过了四五日,却像分开了四五十年。
他现在过得好吗?醒来时是不是恼羞成怒,是不是马上就来找自己?还是闷闷不乐,把自己关在房里?
他该如何面对正派,是告诉他们他与自己不熟,还是维护自己,替自己说话?
她心口一疼,差点站立不稳,忙逼迫自己将脑中的他挥散。
“好啦竹子,姐姐才回家还没休息,你不要挂在姐姐身上。”莫尘拍了拍他的头,“大家都去干活吧。”她说完看向李浪深,“阿深,阿离,你们跟我们来。”
几人进入了巨型古楼,莫尘挥退了门外的人,只留下了疾风和徐林。
“阿深,你为何会忽然回来?”莫尘问道,“还叫疾风传话给我们,莫非真的是正派要为难你不成?”
李浪深没有回答,只是拿出了去钧雷山庄与晚香楼所得的那两株药草:“师父,莫尘,这就是我与姜离合找到的能治功法缺陷的药。”
她伸出手,那两株看起来十分不起眼的药静静躺在她手心当中,全然不似能引起轩然大波的模样。
“这便是你信里写的药?”莫尘并未发现其他两株,有些奇怪:“这怎么只有两株?”
“我只拿到了两株。剩余两株在榴花谷和暗珏,我并不能进入暗珏,也找不到榴花谷的位置。”
大家都被这不得不承认的事实打击到了。
“没事!”还是毋怨先站出来安慰大家,“这有什么,若是能拿到手便拿,拿不到就不拿,反正我还能活好些日子,你们不必担忧。你先收着吧。”
其余几人知道他意在安慰,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