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谁不惋惜

袁昭雪已经正式投入上海分部的工作，虽然工作内容和之前在美国的差别不大，但确实有一些需要适应的部分，比如在中国这样人情社会中的职场人际关系，对于袁昭雪来说，这可能是比生化工程这个工作本身还要累的地方。但还好她并不是什么初入职场的小白新人，而且她曾经也在国内生活过十几年，所以可以慢慢融入。

因为要适应上海分部这样的新环境，要各种social社交，还要对接本身的工作，袁昭雪这几天确实非常忙碌，不过即使再忙，她总会时不时想起登录q/q看一看，但一直没有等到周盼的回信。

晚上，袁昭雪手上拎着从超市买来的蔬菜和水果，走在回家的路上，每走一段路，她便会习惯性回头看看，她最近可能有那么点心理阴影，总是害怕被跟踪被监视。

刚刚到家放下手里的东西，手机电话就响了起来，袁昭雪一看，是妈妈打来的。

“小雪，你下班了吧？吃晚饭没有？”

“嗯，妈，我下班了，正准备做晚饭呢。”

林静文听了有点心疼：“哎哟，这么晚回家还要做饭，做完再吃都不知道几点了。”

袁昭雪知道妈妈是关心她，安慰道：“哎呀，妈，这很正常，我们下班算早的了，相比较现在很多那些996各种加班的，已经算好的啦！”

“啧啧，怎么不和好的比，非看那些差的——”突然，林静文话题一转，“对了，小雪，你这几天上班……周围没看见什么合适的吗？你要是能在上海交个男朋友，晚上也能有人给你做点热汤热饭啊，平时照顾照顾你，妈妈也就放心了。”

十年前亲眼在飞机上看到自己女儿崩溃痛哭之后，林静文才意识到女儿和黎阳之间或许早就超出了普通关系好的同学，当时她拿过手机看到新闻，也十分震惊。后来她还特地向人稍微打探了一些黎阳的情况，得知黎阳是那么好的一个孩子，她更是感到惋惜，她甚至后悔那天晚上阻挠袁昭雪出门。但事已成定局，她也没有办法。

这些年来，虽然袁昭雪再也不在她面前提起黎阳这个名字，可林静文知道，自己女儿是个长情的人，何况黎阳的突然故去确实是一件很难消化接受的事。但作为母亲，林静文更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开心、幸福，所以她一直试图让袁昭雪找个对象，这样才比较能让袁昭雪走出来。现在女儿一个人在国内，她更是不放心，当然也就更希望袁昭雪能够快快找个男朋友了。

袁昭雪实在没想到，她妈竟然拐着一百八十度的大弯也能把话题扯到找对象的事情上来，噗嗤一声笑了：“敢情我找男朋友，就为了找个能给我做饭的啊，那我不如雇个保姆好了呀！”

林静文急了：“那能是一回事吗？”

袁昭雪实在不想在这事情上面跟她妈继续拉扯，便赶紧以自己肚子饿了还要做饭为由，结束了通话。电话挂断之后，袁昭雪从鼻腔里深深呼出一口气来，她现在哪儿还有什么心思找男朋友呢？她要忙于新工作，要查明黎阳的事，要看望爸爸，要搞清楚顾煊的目的……她有太多的事要做了。

而就在这时，袁昭雪的手机又响了，这回又是谁打来的，可真是业务繁忙！袁昭雪回过神来，看到手机屏幕显示的竟然是顾煊的名字。

“喂，我是顾煊，你下班了吗？”顾煊清冷温和的声音从电话中传来。

“嗯，我知道，我下班了，已经在家了。”袁昭雪不咸不淡地客气回应着。

“在上海的工作、还有生活，都还适应吗？”

“嗯，都挺好的。”

顾煊这通电话，除了黎阳的事，还有就是想了解一下袁昭雪来到上海之后的适应情况。毕竟袁昭雪在国外生活了那么多年，一个女孩子在上海这样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确实是不太容易的。其实他上次和袁昭雪见面时就想问了，但当时那个状况，他根本没有问出口的机会，甚至好像也没有问出口的理由和资格。他犹豫了几天，才在今晚拨通了这个电话。

然而袁昭雪并没有给他太多关心的机会，直接切入主题：“你是想问黎阳的事吧，周盼还没有回我消息，我估计她现在应该也是基本不用q/q了。我昨天又给q/q上几个别的同学发了消息，只有一个回了我，但他除了q/q也没有周盼的其他联系方式，更没有老师和黎阳家的电话。”

“嗯，这就有点难办了。”时隔多年要找到一个一直没什么联系的人，确实是一件有难度的事，顾煊想了想，“那你有没有查看过你们副班长的空间之类，以前有些人换了联系方式不是会发在动态……”

顾煊话还没说话，袁昭雪立刻接道：“你说得对！我去他们空间都翻一翻，那我先挂了。”

顾煊尚未来得及反应，电话就已经被挂断了，他坐在自己公司办公室的沙发上，茫然得看着黑掉的手机屏幕，一时有些无措又觉得有些好笑，她真的是想到什么事就一刻也不能等。

袁昭雪本来还打算洗菜做饭，现在她根本没有那个心情了，于是立刻擦干净手上的水，回到卧室打开电脑，率先查看起周盼的空间。结果没翻几条动态，还真被她给找到了！前几年周盼就在动态中表示从此以后转战微信，还放了自己的微信号。袁昭雪郁闷，她早该想到这一点！于是立刻迫不及待地加了周盼的微信。

等了一会儿，不见通过的提醒，袁昭雪决定先去做饭，她是真饿得不行了，人是铁饭是钢，反正微信号已经有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待。

袁昭雪简单做了一菜一汤，结果好像因为饿过了头，饭菜摆上桌，她反而没太多胃口，吃了几口就不想吃了。正准备将饭菜收拾起来，袁昭雪看到手机提示微信好友请求已被通过，慌忙发去消息。

“盼盼，你好，我是袁昭雪，你还记得我吗？”

“记得记得，小雪，你好~你是回国了吗？”

周盼当然记得袁昭雪，毕竟当年袁昭雪无论是在班级里还是学校里，都十分出名。加上原本她们共同作为班上的干部，关系还不错，所以她一直都有印象。

今天晚上周盼正在忙于孩子的晚饭，一时没有看手机，等她看到的时候发现有陌生人申请加她好友，而备注竟然是袁昭雪，她不知道袁昭雪为什么时隔多年忽然找到她，但还是第一反应就通过了好友申请。

袁昭雪和周盼两人寒暄了几句，之后还是切入了她想要问的正题：“盼盼，你知道黎阳家里的电话或地址吗？”

“黎阳？”

“你不记得他了吗？”袁昭雪看周盼打了一个问号，以为她是不记得了。

“我记得。”周盼怎么会忘记黎阳呢？或者说，任何一个和黎阳有过长时间接触的人，应该都不会忘记他。

黎阳是班长，成绩优异、长相干净帅气、个性开朗温和、乐于助人，还擅长各种运动，简直挑不出任何缺点，是班上乃至学校里很多女孩们的“梦中情人”，当然也是周盼的。

曾经黎阳和周盼一个是班长，一个是副班长，有很多一起搭档的班级事务，自然也会有比较多接触，周盼慢慢地就种下了一些少女的小心思。但以周盼当时在班级里假小子的形象，可能大家根本看不出来，而且周盼也从未表露过她的这些情绪，因为她能感觉到黎阳是喜欢袁昭雪的，这并不意外，毕竟当时的袁昭雪同样非常耀眼，漂亮、家庭条件优越、多才多艺、成绩也好，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妥妥的白富美。

有时候过于优秀的人是不会让人产生嫉妒心的，大家只会单纯地羡慕、崇拜。在当时周盼的眼里，黎阳和袁昭雪就是这种会让人羡慕崇拜的对象，她甚至乐于见到这样两个优秀的人在一起，可能当时班上很多人也是这么想的。

可是没想到一切发生的那么突然，袁昭雪的爸爸出事，在南城成为一桩不小的新闻，学校里都传开了，接着袁昭雪又紧急要出国，所有人都很愕然。当然令大家更没想到的是，黎阳竟突然因车祸去世。所有美好，瞬间破碎在2010年的末尾。

两人接连离开，周盼就成为了班长。后来的几次小范围同学聚会，班上同学还是会提及袁昭雪和黎阳，而每当提到他们，尤其提到黎阳的死，在场的人都会异常沉默，无人不惋惜。

周盼如今已经结婚生子，但黎阳这个名字仍然留在她的脑海中。她一开始感到很意外，为什么袁昭雪突然提起黎阳，但随即想到当年黎阳出事时袁昭雪正好出国，之后就一直没回来，估计这次是回国了想要顺便去黎阳家探望探望吧。

然而周盼确实没有黎阳家的相关信息，只能回道：“我没有，当时高三毕业收集信息时，黎阳已经……”

周盼没有说下去，但袁昭雪都懂，于是接着问：“那你有没有班主任许老师的联系方式呢？”

周盼立刻回复：“许老师我有的，前年我们聚会她还来了呢。对了，她应该知道黎阳家的情况，学校系统里也能查到。”

接着周盼就给袁昭雪发来了许老师的电话号码，袁昭雪表达了感谢，想到现在时间已晚，她决定明天再给许老师打电话。

周盼觉得袁昭雪会在这么多年后还提起黎阳，应该是仍然没有忘记的原因吧，于是委婉劝慰道：“小雪，黎阳的事，我们都很惋惜……但是，生活还是要向前看。”

袁昭雪明白周盼的意思，她知道生活要向前看，若非知道这一点，恐怕这些年她也支撑不下来。可是，袁昭雪更知道，向前看不代表就要忘记过去，何况还是这样一段似乎蒙着面纱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