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黎阳的家

2021年的春节很快到来，在2月10日即除夕前一天，正好放假有了时间，而顾煊也要回南城过年，于是袁昭雪便再度和他一起出发，两人根据上次从黎阳舅舅李为民那里得到的地址，直接去往临东黎阳父母的家。

临东虽然只是南城下面的一个小县城，但近些年也发展得不错，马路宽敞通畅，各种建筑楼亦十分现代化。到达目的地的小区后，两人乘电梯到达8楼。还是一样，袁昭雪站在门前，而顾煊侧身站在一旁，但这次的袁昭雪没有犹豫，她直接按了两下门铃。

很快屋内传来响动，伴随着一声“来了”，袁昭雪在门口听到屋内的脚步停在了门口，屋里面的人隔着门礼貌问道：“请问是哪位？”

“您好，请问这是黎阳父母的家吗？我是黎阳的同学。”

里面的人听到袁昭雪的话似乎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把门打开了。袁昭雪看到开门的是一位年纪大约四十多岁的女人，她以一种非常复杂的眼神打量着自己和旁边的顾煊。

女人缓缓开口问：“我是黎阳的妈妈，你们是他同学？找我们有什么事吗？”

袁昭雪和顾煊两人对视了一眼，然后赶紧解释自己的身份和来意，但黎阳妈妈还是半信半疑，她保持着开门的姿势，以一种疑惑又忧伤的眼神看着面前两个年轻人。就在这时，从里面忽然跑出了一个小女孩，小女孩扒拉着黎阳妈妈的衣角，看着袁昭雪和顾煊，大大的眼睛里也充满了疑问，她奶声奶气地问：“妈妈，妈妈，这两个哥哥姐姐是谁呀？”

黎阳妈妈低头向小女孩温柔地解释：“他们是你哥哥的朋友，”说完又看了看袁昭雪和顾煊，“请进吧。”

袁昭雪心里有点诧异，据她所知黎阳是独生子，怎么还有个妹妹？但她还是笑着和小女孩打了招呼，然后和顾煊一起进屋，将事先买好的一些过节礼品放在旁边地上。

黎阳妈妈看了一眼，客气道：“你们来就来，带什么东西呀。坐吧，我给你们倒杯茶。”说着便转身去厨房烧水泡茶。

袁昭雪坐在沙发上，环顾了一圈屋内，明亮又整洁，所有东西摆放都井井有条，细节处能看出主人的干净讲究。小女孩也坐了下来，就坐在沙发旁铺着地毯的坐垫上，眼睛滴溜溜地转，像个小大人一样观察着袁昭雪和顾煊两人。

小女孩长得十分可爱，袁昭雪仔细看她的一双眼睛，发现和黎阳还真有几分相似。于是好奇地问：“宝宝，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啦？”

“我叫黎望，今天8岁了。”

袁昭雪明白了，小女孩应该是在黎阳去世之后才出生的吧。黎阳父母给她取了一个“望”字，这里面包含的是“希望”、“盼望”还是“遗忘”呢？随即袁昭雪又反应过来小女孩说的话，她笑着逗弄：“为什么说今天呢？”

“因为明天是我生日呀，过了生日我就9岁啦！”黎望闪烁着明亮的大眼睛，天真地回答。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袁昭雪觉得黎望虽然年纪小，整个人五官还没有长开，但那白净又讨人喜欢的样子，以及说话时的神态，竟然越看越像黎阳。想到这一点，袁昭雪看着黎望慢慢有点出神。

黎望眨巴着眼睛，又仔细看了看袁昭雪和顾煊，忽然向前探身，几乎整个上半身都趴在了茶几桌面上，她好奇又激动地问：“你们是我哥哥的朋友，那应该见过我哥哥吧？”说着撅了撅小嘴，“我只在照片上见过哥哥的样子。我哥哥真人是不是长得很好看，就像这个哥哥一样帅？”

袁昭雪随着黎望的视线看向旁边的顾煊，她笑着抿了抿嘴角，正想着怎么回答，顾煊却先开口了，只听他轻笑着柔声回了一句：“你哥哥比我帅得多。”

“哇！真的吗？”黎望的眼睛顿时变得更加闪亮起来。

“小望，回屋去写你的作业。”黎阳妈妈端了两杯茶，从厨房走来。

袁昭雪和顾煊两人同时起身，赶紧将茶杯接过。

“没事，你们坐，你们坐，”黎阳妈妈对着两人温和地说，然后又看向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黎望，“听妈妈话，回屋做你的事去。”

“我没有什么事要做呀，寒假那么多天呢，作业可以慢慢做，我想听哥哥的事！”

黎阳妈妈瞬间板起脸来，她严肃地看向自己的女儿，黎望见到妈妈这个样子，便不敢再吱声，撅了撅小嘴，默默回了自己房间。看到黎望走了，黎阳妈妈面色又立刻恢复如常，她笑着和袁昭雪、顾煊两人攀谈起来。

虽然刚刚对着黎望时很严肃，但袁昭雪知道那是黎阳妈妈想让黎望避开，毕竟有些话当着那么小的孩子面前，不太方便说。其实看着黎阳妈妈的眉眼，就知道她应该是个很温柔的人，即使上了年纪整个人也很有气质，袁昭雪觉得她年轻时应该很漂亮温婉吧。能够把黎阳教育得那么好，父母肯定本身都是非常好的人。不过黎阳的爸爸呢？袁昭雪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哦，他爸爸今天还在忙呢，到下午才会正式放假。对了，你们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我们前不久去了黎阳舅舅的派出所，是他告诉我们您现在地址的。”

“哦，这样啊。”

黎阳妈妈点了点头，袁昭雪跟着“嗯”了一声。简单的寒暄之后，袁昭雪还是想聊一些更深入的问题，毕竟她和顾煊前来的目的并不是单单为了探望而已。

“阿姨，我能问一些……就是……黎阳那一晚的情况吗？”袁昭雪知道，这样的问题无疑会勾起黎阳妈妈的伤心事，但是没办法，她只能反复组织着自己的措辞，小心翼翼问出来。

听到袁昭雪的问话，黎阳妈妈表情瞬间复杂起来，她紧皱的眉头间写满了悲痛，同时眼神里还有几分警觉，她试探地问：“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你们今天来，是不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阿姨，您别多想，我们就是想了解一些那晚的具体情况，比如说黎阳去了哪里，他为什么去，他出事之前有没有回家，这些如果您知道的话，拜托一定要告诉我们。这对于我来说很重要，对于您可能也非常重要！”袁昭雪语言恳切，她看向黎阳妈妈的眼神中充满真诚。

黎阳妈妈停顿了几秒，声音有些颤抖：“小阳的死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阿姨，原谅我们现在还无法和您说更多深入的东西，因为其实我们也不知道，还只是在摸索的阶段。”

黎阳妈妈眉间的褶皱更深了，她深深地望着袁昭雪的眼睛，似乎在做着一些思想斗争，良久之后才再度缓缓开口：“可是，我怎么能确定你们的目的？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才找过来，我要怎么相信……”

袁昭雪看到黎阳妈妈的手开始微微颤抖起来，她立刻用自己的双手握住黎阳妈妈的手：“阿姨，那一晚黎阳有没有跟您说，他放学后要去送一个同学？”

黎阳妈妈有些惊讶于袁昭雪的动作，她感受到了眼前女孩手的温度，很温暖。虽然她不明白袁昭雪问这话的意思，但还是开始慢慢回想：“嗯，那晚小阳提前给我打了电话，说他会晚一些回家，好像是他有个关系很好的同学要出国了，他要去送送人家顺便告个别，就让我们先吃晚饭别等他了，谁知道……”

袁昭雪听着黎阳妈妈的话，眼圈渐渐红了，她紧紧握住黎阳妈妈的手，声音也哽咽起来：“阿姨，黎阳送的那个人就是我啊！”

“什么？”黎阳妈妈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当时黎阳并没有告诉她送的同学叫什么名字，她也没有多问。

“是我，当时我要去美国读书，黎阳把我送回了家，他和我在我家楼底下分别，大概7点左右，后来我以为他就回家了，我也没想到……”袁昭雪说着，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黎阳妈妈听到这些话，更是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也开始落泪。

顾煊坐在一旁，有些震惊又有些不知所措。相比较袁昭雪和黎阳的关系，他今天来黎阳家拜访，确实只能担当一个配角，所以他一直都只是默默地听两人交谈。直到此刻，他才知道原来那一晚黎阳和袁昭雪是见过面的，那么袁昭雪了解的情况就更多，因而她之前才会对黎阳的死有所怀疑吧。顾煊探身，在茶几上抽了几张纸，默默放到两人手里。

袁昭雪和黎阳妈妈接过纸，两人对视的眼中有万千说不出的情绪，之后便各自默默擦拭眼泪。袁昭雪稳定了一点自己的情绪，她从包里再次拿出那张她和黎阳的合照，这次她拿出照片并不是为了证明什么，而是面对着黎阳妈妈，她终于能够敞开自己的心扉。

“阿姨，这是我和黎阳唯一的一张合照。黎阳是个非常好的人，同学、老师都很喜欢他，我和他在开学第一天的时候就认识了，后来也一直关系很好。”

黎阳妈妈接过照片，看着照片上自己心爱的儿子，她的心忍不住刺痛起来。但同时她隐隐觉得这张照片有点熟悉，曾经有一次她打扫卫生，当时黎阳的房门半掩着，她就没有敲门直接进去了，没想到黎阳却被吓得在桌前突然起身，同时还迅速地将一张照片压在了书下面。黎阳的动作很快，但她还是隐约看到照片上应该是黎阳和一个女孩子，当时她还调侃自己的儿子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黎阳只是羞涩地否认。后来，她就再也没看到那张照片了。

现在想来，当时黎阳的那一张和现在手上的这张，应该是完全一样的照片吧。黎阳妈妈看到照片中黎阳的手轻轻搭在袁昭雪的肩膀上，以她对自己儿子的了解，黎阳是个很有教养分寸的孩子，会做出这样比较亲密的动作，两人关系必定不一般。

想到眼前的人，可能就是自己儿子曾经喜欢过的姑娘，黎阳妈妈看向袁昭雪的眼神又温柔了几分，但同时她又不可避免地感到心痛惋惜，如果儿子还活着该多好啊，那两人该是多般配的一对啊，他一定会亲自把袁昭雪带到她面前吧……

“孩子，谢谢你们都这么夸赞小阳。哎，有些事确实无法预料，但小阳活着的时候，能有你们这些好同学、好朋友陪伴他，我也很感激。”黎阳妈妈说着，还用手轻柔地将袁昭雪前面散落的发丝整理至耳后，她心里觉得可惜啊，有缘无分，否则这就可能会是她的儿媳妇了吧？

“不，阿姨，应该是我感谢你们，谢谢你们教出了那么好的黎阳，他曾经帮过我很多，也帮过很多人。”

听到袁昭雪的话，顾煊跟着“嗯”了一声。

忽然，袁昭雪又低下头去，情绪再次波动起来，她声音低沉地说：“但是，阿姨，我也觉得很抱歉。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想，那一晚如果黎阳没有去送我，他没有那么晚独自回家，是不是就不会出事，对不起……”

“孩子，你千万别这么想，你们关系好，他去送你是应该的。很多事不能预计，你也别往自己身上揽。这么多年了，如果小阳泉下有知，他肯定也希望你能多笑一笑，就像这张照片上一样，开心点啊。”黎阳妈妈轻轻拍了拍袁昭雪后背，安慰道。

顾煊听着袁昭雪和黎阳妈妈两人的谈话，心中一直有疑问，却不好意思插嘴，直到此时两人都安静下来，他才问出了自己的问题：“刚才昭雪你说黎阳跟你分开大概是晚上7点，那阿姨，请问之后黎阳有回过家吗？”

“对，阿姨我也是疑惑这一点。”袁昭雪慢慢平复情绪，将话题拉回到原初。

黎阳妈妈目光变得悠远，她仔细回忆起来：“那晚小阳没有回过家，我想着他和同学最后分别嘛，可能要一起吃个饭什么的。我记得大概是到8点多吧，我看他一直没回来，正想给他打电话呢，他就给我打来了。他说自己在家附近了，但是突然有点事，要再晚一点回来。我奇怪大晚上的他能有什么事，但他含含糊糊的也不说，只说自己还忙，之后处理完会尽快回家。小阳这孩子平时很乖，做事很有分寸的，我只当他真的可能有事要忙，就没再多问了。”

袁昭雪追问：“那他之后有再联系您吗？”

“没有啊，所以我就一直不放心。到了好像10点左右吧，我给他打了个电话，他跟我说他已经在回来路上了，我就在家等，可是等啊等，他还是一直没回来。到了快11点，我看天都开始下雪了，心里慌得厉害，就又给他打电话，可是电话里播报说他正在通话中，不知道他当时在跟谁讲电话，我等了一会儿，之后再给他打，结果就……哎，再也打不通了，后来就是警察联系我了。”黎阳妈妈说到最后，已经是泪眼朦胧。

而袁昭雪听到黎阳妈妈的话，则越发愧疚：“阿姨，当时快11点那个，黎阳是在给我打电话，一开始他只是正常地和我聊天，后来我就在电话里听到了一声巨响……”

袁昭雪已然泣不成声，她当时哪里想到这会是她和黎阳的最后一通电话呢，更没想到因为这，使得黎阳妈妈没有和自己儿子说上最后一句话。

黎阳妈妈深深叹了一口气，她感到有些震惊却也无可奈何，只能说造化弄人，她握着袁昭雪的手，看着袁昭雪泪流满面的样子，自己也禁不住再次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