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回到南城

因为早上的大雾，从上海到南城的路上稍有些堵，耽搁了不少时间。将近中午，随着太阳的出现，雾终于慢慢散去。进入南城范围后，袁昭雪就一直在车里四处张望，对于她来说，这十年间南城可不止“变化了一些”。

这里多了一座高架，那里起了一栋新楼，再那里又有了一个新的商圈……当然也有一些还是当年的模样，护城河还在绕着小城缓缓流淌，标志性的大桥仍旧架在那里……变化之中总有些还停留在原地的，一切看起来陌生又熟悉。

两人按照许老师所给的地址，驱车直达黎阳家所在的小区。停好车之后，袁昭雪抬头仔细巡视，小区住宅楼外观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但放在十年前的南城应该还算是一个不错的地方。

楼栋里没有电梯，只能一层层往上走。顾煊在前，袁昭雪跟在后面，上楼过程中顾煊会时不时回过头看看袁昭雪，有时候他发现自己走得快了和袁昭雪拉出了一些距离，他就会稍微放缓自己的脚步等一等。袁昭雪穿着厚长款的羽绒服，爬楼着实有点费劲。

因为这突然的运动量，袁昭雪有点气喘，同时心跳还有些过速，而当她站到第五层楼，看到门上的502门牌号时，她的心则更加猛烈地跳动起来。顾煊侧了一下身，示意袁昭雪站到前面，袁昭雪接收到这个信号，她站到门口，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礼貌而节制地敲了两下门，但是没有人回应。

袁昭雪又敲了三下，还是没听到屋内有任何动静，难道人不在家？袁昭雪回过头看向顾煊，两人的表情都有些茫然，于是顾煊上前一步，以更大一点的力度再次敲了两下门。就在这个时候，对面的门却开了。

“你们找谁？”从501探身出来一个阿姨，她疑惑地打量着眼前两个陌生的年轻人。

袁昭雪和顾煊同时回头看向阿姨，三个人面面相觑。紧接着袁昭雪迅速反应过来，她礼貌问道：“阿姨好，请问这是黎阳的家吗？”

“黎阳？小阳他早就……”阿姨的表情瞬间复杂起来。

袁昭雪从阿姨的欲言又止中察觉出她和黎阳家应该是认识的：“阿姨，我们是来找黎阳父母的，他们好像不在家，请问您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吗？”

“他们不会回来了，”阿姨看出两个年轻人脸上的惊讶，随后又补充了一句，“他们好多年前就已经搬走啦！现在502住的是别人家。”

袁昭雪和顾煊茫然对视一眼，原本以为这就找到了地方，结果还是前路漫漫。袁昭雪追问：“那请问您知道他们搬去哪里了吗？”

阿姨露出无奈的表情：“这我哪里知道呀……你们找小阳父母是有什么事吗？”

袁昭雪只能简单解释自己和黎阳是同学，这次是想来探望探望。但阿姨似乎确实不知道黎阳家具体情况，毕竟她也就是个普通邻居，她摆了摆手，准备关门。袁昭雪气馁地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突然阿姨家的门又开了。

阿姨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小阳家舅舅就在旁边另一个街道的派出所里上班，你们呀可以去问问他，他肯定知道！”

再次看到希望，袁昭雪和顾煊两人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们从阿姨那里确认了黎阳舅舅相关情况之后，便立刻道谢，然后准备动身向派出所赶去。下楼之后，袁昭雪站定回头看了看这栋黎阳曾经住过的楼，十年来，这是她离黎阳最近的一次了吧，心里又有点唏嘘起来。

顾煊看出袁昭雪的情绪，轻声说了一句：“走吧。”

袁昭雪低头不语，跟着顾煊上了车，她觉得奇怪：“你说黎阳父母为什么要搬家啊？又会搬去哪里呢？”

顾煊抿了抿嘴角：“这个很难说，我们还是找到他舅舅问一问再看吧。”

袁昭雪点点头，两人继续驱车，前往下一个目的地。十年确实可以改变太多东西了，一个人的联系方式、一个家的住址、一座城的样貌，在岁月面前，都是无法确定的变量啊。

派出所距离黎阳曾经的家并不远，开车几分钟就到了。两人走进派出所，可能是因为到了中午饭点，所里面显得有些空旷冷清。

“你们有什么事？”一个身穿制服的年轻民警上前询问，他以为两人是有什么案子要报。

“您好，我们是来找人的，我们想要找一位姓李的警察。”袁昭雪礼貌说明来意。

“这……我们这里姓李的有好几个呢。”

袁昭雪侧头看向顾煊，这可怎么办？那个阿姨并没有告诉他们黎阳舅舅的全名，因为她也不知道，而他们也总不好直接提是要找黎阳舅舅吧。于是，顾煊只能提出：“那能麻烦您带我们都见一见吗？”

年轻民警笑了，那笑容里多少有些嘲讽的意味：“你们到底有什么事，派出所可不是你们观光的地方！”

袁昭雪和顾煊两人立在原地，无奈地又互相看了一眼。就在这时，从旁边房间里出来一位同样身穿制服的中年民警，他手上拿着一个打开的盒饭，一边走一边吃，正穿过大厅往另一个房间走去。

年轻民警余光扫到，立刻转身朝着中年民警喊道：“李叔，你过来一下，这里有人找姓李的警察，你看看是不是找你的？”

中年民警闻言将盒饭盖上，端在手里，走上前来，看着袁昭雪和顾煊两个陌生人，有点惊讶又有点摸不着头脑地问：“你们找我？”

袁昭雪看着眼前这位民警估计也就四十来岁，年纪差不多能对上，于是试探着问：“您好，我们是想来找黎阳的舅舅，请问您……”

袁昭雪的话还没有说完，面前中年民警就怔愣着放下了手上的饭盒，他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表情，回复道：“我是。”

竟然这么巧就是？袁昭雪和顾煊两人立刻有些激动起来。谢天谢地，还好没有再费周章。

“你们找我有什么事？”黎阳舅舅有着警察的职业敏锐感，他眼神锐利地打量着眼前两个年轻的陌生人，他们竟然会提起自己死去多年的外甥，他觉得十分意外。

袁昭雪刚想说话，但看了一眼旁边还站着的年轻民警，又停住了。年轻民警倒也是有眼色，他立刻留下一句“你们聊”，然后就回避离开了。

黎阳舅舅引着袁昭雪两人走到派出所外面，派出所是在一个院子里，门口有一张石头做的圆桌，围着桌子有4个配套石凳，3人便走到桌前坐下说话。

“我叫李为民，是黎阳舅舅，你们是？”李为民又正式介绍了一下自己。

“叔叔您好，我叫袁昭雪，和黎阳是同班同学。”然后袁昭雪又指了指旁边的顾煊，“他叫顾煊，也是南城中学的同学。”

李为民恍然大悟般点点头，他看着眼前两个年轻人的样子，确实，如果他外甥现在还活着的话，应该也这么大了。

袁昭雪赶紧表明自己的来意，打听起黎阳父母的地址。

“小阳去世之后不到一年吧，他们就回临东生活了。”

“临东？”袁昭雪诧异，临东是南城下属的一个县级市，她原以为黎阳父母只是搬到了南城的别处，没想到是直接搬离了南城。

“对，我们老家就是临东的，只是很早就来了南城工作生活，这里发展更好些。”

袁昭雪了然地点点头，进一步追问：“那您知道他们为什么离开南城吗？”

“这……主要可能还是因为小阳的事吧，待在这里只会让他们越想越伤心，尤其我姐……”李为民说着突然顿住，他再次眼神锐利地看向袁昭雪两人，“你们这么找小阳的父母，除了探望还有什么别的原因么？你们真的是小阳同学？”

袁昭雪和顾煊都听出李为民这话的意思是不相信他们，顾煊刚想解释，袁昭雪手在桌下拉了一下顾煊的衣角示意，然后打开自己随身包的拉链，从里面拿出了一张照片，这张照片是她今天早上特地从日记本里取出的，就为了以防万一，结果真用到了。

李为民接过，看到照片上是黎阳和一个女孩的合影。乍一看到黎阳，他心里还有点不是滋味，以前他就很喜欢自己这个外甥，黎阳没事也喜欢跑来派出所跟他说话聊天。这一晃啊，竟然十年过去了，照片上的黎阳还是青春年少的样子，而他都已经开始有白头发了。

将照片上的女孩与眼前的人仔细比对，李为民才确认这就是袁昭雪和黎阳的合影，看来真是同学，但他却突然问了一句：“你们就只是普通同学？”

袁昭雪觉得李为民这话问得有点奇怪，但还是点了点头。

在袁昭雪拿出照片时，顾煊也略微凑近看了看，而他当觑着眼睛看清楚照片上的细节后，他彻底愣住了，但袁昭雪此刻心思都在和李为民的对话上，并没有注意到身旁顾煊的反常。

最后李为民给了黎阳父母在临东具体的地址，可能是袁昭雪的照片以及诚恳的态度说服了他。当然袁昭雪并没有将他们此行去黎阳父母家的真正意图向李为民表达出来，毕竟现在她和顾煊只是在探查的初步阶段，在一切都还不明朗的情况下，没必要说太多。

但虽然拿到了地址，可如果要再去临东县一趟，时间上就有些匆忙了。明天是周一，袁昭雪还要上班，所以今天必须返回上海，她才调到上海分部，刚上班就请假的话不太合适。

“不然这样吧，我先去临东看看，反正我稍晚一些回上海也没事。”相比较袁昭雪这样固定上班的打工族，顾煊是自己开公司的，时间上确实灵活一些。但其实顾煊需要工作的时间更多，平时也挺忙的，这次周末完全是特地抽出的空，只是看着袁昭雪为难的样子，他决定还是牺牲一点自己的时间，于是才会如此提议。

“不用，还是下次，我和你一起去吧。”袁昭雪却直接拒绝了顾煊的方案。一方面袁昭雪考虑到她和黎阳更熟一些，见了黎阳父母还能有话可聊，顾煊这么贸然前去，不一定能从黎阳父母那里得到什么信息；另一方面袁昭雪觉得，如果黎阳家真可以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那么她绝不能比顾煊晚拿到。

听到被拒绝，顾煊深深看了袁昭雪一眼。袁昭雪感受到顾煊的目光，不知道自己这一点微妙的心理是不是又被顾煊看穿了。

经过这两次并不长的接触，袁昭雪觉得顾煊这个人着实有点可怕，他太过敏锐了！但却又把什么都放在心里，让人猜不透。正是因为如此，袁昭雪才必须要更多一点警惕和防范，她也要学会将一些东西暂时放在心里隐藏起来。

两人每一次见面，都是一次极限拉扯般的互相博弈，想想也真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