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新的人生

因为顾煊在学校洗手间受到霸凌时得到黎阳帮助，所以从此两个少年便认识了。两人后续也有偶尔接触，可能算不上朋友，但关系还不错，黎阳可以说是顾煊在学校里唯一见到面能说上几句话的人。

顾煊心里对黎阳非常感激，他嘴上不太好意思、也不太会表达，但他在当年还是以实际行动做了一些对黎阳表达感谢的事，不过黎阳总说自己只是举手之劳，让顾煊不要太放心上。

然而，后来黎阳过世，顾煊在学校里连这样一个“能说上几句话”的人也失去了。对于顾煊来说，高中三年就是噩梦一般的存在，尤其在袁昭雪、黎阳相继以不同的方式离开之后，他的生活彻底一片灰暗。随着高中毕业，他才从这场噩梦中逐渐苏醒。

顾煊进入大学后，首先的一个改变是他的体型。一方面毕竟他的肥胖是由于不当使用激素药所导致的副作用，而激素引起的发胖一般都是暂时的，随着停药能够瘦下去；另一方面大学学业没有高中那么紧张，顾煊有了专门的时间进行锻炼运动，再加上饮食的控制，所以人逐渐便抽条了。当然即使瘦下来之后，很多事已经慢慢成为了习惯，顾煊现在还是会经常锻炼，也会注意控制饮食，如此才能够保持像这般精干挺拔的身材。

另一个改变，则是钱的问题。顾煊深知自己的家庭条件，要改变命运，只能靠自己努力。以前他未成年，作为一个在读学生，只需要、也只能每天学习。但现在他成年了，上大学了，学到很多专业知识，并且有f大这样的平台和上海这样广阔的市场，他有了更多机会。于是在大学里的顾煊，除了学习、锻炼之外，他唯一埋头的目标就是“搞钱”。

而顾煊最终也凭借着天赋加努力，创业成功，彻底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同时也极大程度上改善了家里的条件。前两年的时候，他就为父母在南城买了个新房，让他们能够在晚年住得舒适些，而不用继续在那个“老破小”的房子里拘束着生活。

可以说，现在的顾煊已经和“肥胖”、“贫穷”这两个曾经让他消沉自卑的标签完全不挂钩了，他长相英俊、身材挺拔有型，一旦走出去，完全可以吸引到很多女人兴奋的视线。他公司规模逐渐壮大，业务蒸蒸日上，并且未来还大有可为，不说大富大贵，也算年纪轻轻就一定程度上实现了财富自由。

然而，即使如今的顾煊相比较以前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可那些少年时期所形成的阴影，仍然扎根于他的内心，留下了深深的烙印。就像一面经过修补的镜子，乍看之下它已经光洁平整、十分完美，然而你再凑近细细查看，一定会发现那隐隐约约的裂痕还在。

少年时期过得幸福的人，在往后人生中即使遭遇很多风浪，也依然能从自己的过往中汲取幸福的能量。可少年时期过得不幸的人，在余生中即使再怎么圆满，也依然会时时感到心有戚戚，他们或许需要用一生的时间来填补、来治愈那些曾经的晦暗。

顾煊之前也想过，要不要参加一次同学聚会，让曾经那些嘲笑、孤立、霸凌他的同学，让那个势利眼的班主任，都对他刮目相看？这样他心里是不是就能好过一些？

但最终，他还是放弃了。因为他知道，即使那些人现在不敢再看不起他，甚至可以对他发出由衷的赞许，又能改变什么呢？他也许会有一时的心理满足，但这一点满足，终究无法抚平那些已经留在心底的痛楚，这样做终究是徒劳而已。

所以时至今日，顾煊没有参加过任何一次同学聚会，无论是小学、初中、还是高中，都没有，他也不和那些同学联系，反正那里面也没有他的朋友。他在大学以前的整个青少年时期，没有一个朋友。

当然，随着这些年的打拼，顾煊越来越有成就，而且经过岁月的历练，他变得更强大，所以那些曾经的阴影已经不会常常刺痛到他，只是默默烙印在心底而已。

可是，当站在袁昭雪面前的时候，顾煊还是需要勇气，因为在一起探查黎阳案之前，他和她唯一的联结就是那段高中岁月。所以，看见袁昭雪时候，他会不自觉想起那些时光，更会想起在那些时光中，她是有多么耀眼优越，而与她相比，他又是有多么的不起眼，多么的渺小且不值一提。

因而在袁昭雪面前，顾煊总是小心拘谨，这不仅仅是出于他对她本身就有的感情，还有一层重要的原因，或许就是来自于他内心深处，由于和黎阳、和她对比而产生的无法消弭的自卑情绪。

所以，很多事顾煊不愿说，尤其不愿意在袁昭雪面前说。哪怕是今晚他讲述自己的那段经历时，其实也隐去了一些有关于她的细节，他目前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提起，或许以后有机会，他会愿意再慢慢敞开心扉吧。

顾煊隐瞒了什么，袁昭雪自然是不知道，但就她今晚所听到的这些事来说，她又对顾煊产生了一些很不一样的想法。

她原本以为顾煊只是天生性格内敛一些，却没想到他的少年时期竟然经历过那样一些难堪与伤痛，袁昭雪看着眼前的顾煊忽然有些心疼，他如今能够这么平静地讲述这一切过往，是因为他在这么多年之中，早已独自舔舐伤口，消解了那些“惊涛骇浪”，最终才会呈现出如此“波澜不惊”的模样吧。

袁昭雪自小家庭条件优渥，她爸爸袁正是当官的，有身份有地位，她妈妈家族那边是做生意的，有资产积累有钱。有了这样的家庭背景，再加上她自身的条件，她确实从小养尊处优，活在别人艳羡的目光之中。即使后来她爸爸出了事，她家里的资本也足以支撑她和妈妈出国，并在国外生活得很好。

所以，袁昭雪自然不太能代入顾煊的身份位置，去真切地感受到他当年的那些处境与心境，但是只要稍微有点同理心，换位思考一下，她就完全可以理解顾煊的心里裂缝能有多大，也完全可以理解在那样一种情况下，能够有黎阳这样对他报以善意的人，会有多么难能可贵，他会有多么感激。

当然，袁昭雪了解黎阳的为人，黎阳本就是个善良正直、乐于助人、勇于担当的人。当年在班级里作为班长，每次有什么事他都冲在前面，遇到值日打扫卫生之类，他总是做的最多的那个，有什么脏活累活他不会去指挥同学，而全部独自默默揽下。

黎阳对袁昭雪当然是格外照顾，但对于其他同学，只要能帮上忙的，他都会主动施以援手。渐渐地，老师也好，同学们也好，有事都喜欢找黎阳，但他从不会觉得麻烦，更不会抱怨，他总是温和地笑着，力所能及地去提供帮助。

袁昭雪知道，对于这样的黎阳来说，他当年会帮助顾煊这个并不认识的同学，应该是他真的看不过去有人被欺负罢了。在黎阳看来，他一定觉得只是小事一桩，所以才会让顾煊不要太过在意，他肯定也不想让顾煊有太多心理负担。

但是袁昭雪也知道，黎阳的这一举手之劳，以顾煊的角度来说，是莫大的善意，所以他才会一直记到现在，所以当他察觉到黎阳之死有问题时，才会愿意不辞辛劳探查真相。滴水之恩，涌泉相报，顾煊做到了，当然也许在顾煊看来，这一滴水是他干枯生命中至关重要的一滴吧，足以让他涌泉偿还。

“黎阳看到你现在这样，应该会很开心的。我也替黎阳谢谢你，谢谢你一直记着他的好。”袁昭雪看向顾煊，真诚地说。

顾煊淡淡笑了笑，他抬头望向天空，天空中的星星不多，明明灭灭、零零散散的那么几颗，黎阳会在看吗？

如果黎阳在看的话，希望黎阳能接收到他发自内心的感激吧，也希望……顾煊微微用余光看了袁昭雪一眼，希望黎阳可以原谅他的一点私心吧。

两人又在江边吹了许久的风，直到夜已深，人已静，梦已沉，才上车离去。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顾煊发现上车后，袁昭雪好像总在有意无意盯着他，他有些不自在地碰了碰自己的脸，还特地用车内后视镜照了一下，确认自己脸上并无什么异样。

“啊，没什么。”袁昭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想到被顾煊发现了。其实她只是觉得好奇，因为现在的顾煊，尤其脸部看起来很有线条感，侧面更加明显，高挺的鼻梁，锋利的下颌线，完全想象不出他高中时的样子。

另外，袁昭雪又想到顾煊刚刚所说过的经历，她知道那些伤痛还留在他的心里，并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她其实想要试着安慰，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尤其她不知道以自己身份去说些安慰的话，会不会有种“何不食肉糜”的嫌疑？所以从刚才到现在，在这方面她一直没有明确表示。

但是袁昭雪转念一想，即使这么多年过去，顾煊自己已经逐渐消解了一些情绪，即使她的安慰有点来得太迟，可有些话还是要说的，不管外表看起来多么强大的人，总还是需要一些“和风细雨”的滋养吧。

“那个……其实我想说，现在你已经有了这样的成就，年轻有为，长得还帅，就不要再让以前的那些事困扰你啦。你要想，那些伤害过你的人，他们一定过得没你好！”袁昭雪说完自己又摇了摇头，“不对，不管他们过得好不好，没必要跟他们比，就当他们不存在。你继续过好你自己未来的人生就可以了！”

顾煊深深地看向袁昭雪，他知道袁昭雪在试图宽慰他，听到这番话，知道她有这份心，他就很开心了。顾煊用力点了点头，应和道：“对，就当他们不存在！”

顾煊说着露出了异常灿烂的笑容，一个很少会在他脸上出现的笑容，一瞬间袁昭雪竟看得有些失神。

忽然，顾煊又敛起笑容，他眉毛微微一挑，若有意味地问：“你真的觉得我现在还不错，长得也算帅吗？”

袁昭雪听到顾煊这个问题，满脸问号，顾煊这是在求认同？还是说男人都禁不起夸啊，还想再听一遍？于是袁昭雪调皮地转了转眼珠，然后用夸张地语气回道：“哦，相当不错。长得不能说算帅，而是帅死了，简直帅到人神共愤！”

袁昭雪说完，自己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顾煊知道袁昭雪是在故意逗他，也跟着笑了起来。两人的笑声洒在夜晚汽车开过的沿路，连两旁穿梭的光影好像都随之欢快地舞动起来。

顾煊将车载广播打开，广播里一男一女两个主持人正在聊天，他们的声音都有着深夜电台主持人那种特有的磁性温柔，两人在聊一些自己青春岁月里的事。其中男主持提到，自己以前读大学时没有微信之类，和异地的女朋友都是通过电话聊天，他会把两人的通话录音一部分留下来作纪念，还会时常拿出来听一听以解相思之苦。

录音，等一下……录音！

袁昭雪忽然从副驾驶上直起背来：“黎阳帮你的时候，你是不是说当时他不仅有拍照，还有录音？”

顾煊有些不解，袁昭雪怎么突然开始确认这个问题？他点了点头：“对，他说在洗手间门外的时候录了音，怎么了吗？”

袁昭雪眉头皱起：“我在想这会不会就是黎阳的一个习惯？拍照加录音。当年他应该也是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才得以进入到小月楼里面的，然而最终却只拍了一张没有人的空空的内部照片，这不奇怪吗？也许相比较照片而言，他得到了更重要的东西！他会不会在里面听到了什么，然后也一样录了音？”

顾煊瞪大了眼睛，他刚刚并没有想到这一点，但此刻他觉得袁昭雪的话十分有可能。不过问题是，黎阳的手机已经在事故中彻底损坏，他们之前在黎阳父亲所保留的黎阳电脑资料中也并未发现什么异样。

如果有录音，录音会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