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宫西侧围墙处,金光冲天,两素衣仙人在金光密布的困界中挣扎。
说是仙人,却满面凶狠,凶光毕露,在光壁之内发疯一样地向外突。
一旁约十余人俱着玄衫,正以仙力稳住金光阵法,不至被突破冲散。
“这——就是我们卫道金院刚放走的那位!”金瞳指着其中一人急道。
紫虚负手立于他身侧,“这人便是你们抓了又释放的小仙路青,旁边便是他的天宫内的接应——道崖。”
金光困阵中的二人听到紫虚念毕他们的名字,更加疯了一般,朝紫金二人方向撞来!头破血流,也浑然不觉的样子,不知疲倦地一次又一次撞来!
每撞一次,施放困阵的数十人皆要受震一次,那金光熠熠的结界,便也动摇一次!
这种不要命的撞法,已经让好几个玄衫仙佐嘴角淌下血来,却都咬紧牙关,牵紧手中的困阵仙光毫不放松。
“鹤玖,收阵!”紫虚对着其中一青年道。
“师父!这两个魔人有些怪力,怕一时收阵,反而让他们趁换阵间隙冲出来!”那人咬牙顶住,脖上青筋毕现。
紫虚指尖雷电团聚,“无妨,有我在此,不会有事。”
“不可!”阻止他的,却原来是金瞳。
“檀林哥哥才受九道雷刑,重伤未愈;再说,放走路青本是我卫道金院失职所致,我身为一院之尊,此事当由我来补救。”金瞳挡在他身前,手中的莲花已经耀出光华。
“鹤玖,你们放心收阵,教这俩魔人尝尝西天九品净莲的厉害!”金瞳大喝一声。
鹤玖点头一声“收!”,金光困阵立消,正要聚起一个新的阵法之际,头破血流的两个魔道,却快如闪电地冲出!直朝紫虚疯狂扑来!
金瞳飞起数丈高,手中莲花急速旋舞,花瓣复叠,层层繁复绽开,花瓣凝结成一条长薄带,向那二人缚去!
那俩魔道还在挣扎,拼命想冲出莲花薄带!
金瞳口中念念有词,那飞着金字的咒语便在薄带上一一显现。很快覆着二人的莲花薄带之上,显满了西梵咒语。
被缚之人头顶升起两团浓重的黑气,不断抽离。最终,黑气甫一抽出,两个仙人的空体仰面倒下,只剩黑气四处游窜。
迅疾如风,紫虚指尖上的雷电立时挥去!黑气被雷电击中,倏然安静,
彼时,鹤玖的擒魔瓶已经催动,正好将那团黑气一举收入瓶中。
在场诸人无不稍稍松了口气。
金瞳缚着二人,望着紫虚有些不好意思,“檀林哥哥,是我轻敌了,不想魔魂还如此厉害,差点让他们逃脱酿成大祸,幸亏你出手。你的伤……”
金瞳已经尽力挡在他身前,现下不邀功反还歉疚连连,懊悔做得不够完美。
不知为何,眼前的明媚青年,让紫虚想起了刚刚来虚昆山拜师时的洛追。
“无妨,你第一次处理魔道之事,已经如此干脆,很是难得。”紫虚方才情急下,牵动了肩背,疼痛暗暗袭来。
他还是尽力牵出淡淡的笑,拍了拍金瞳的肩膀。
“檀林哥哥没事就好。如果信得过我,这俩人便交由我带回卫道院详细查问。多谢你将通天紫宫的消息与我共享,否则定让路青他们逃脱升天。玄尊曾说,四尊例会开与不开无甚区别;我今日才知,四大神所,共通有无竟如此重要。哥哥你放心,往后的四尊例会,我金某人必到!”
紫虚微微一笑,“如此,便有劳你了。”他向着鹤玖,“大家随金瞳神尊走一趟,将魔魂送至卫道金院先行关押。”
众人称喏,随着金瞳去了。
金瞳拈着花走出几步,复又回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来,“紫虚兄,这东边天际已经有了亮光!不过顷刻,便要天亮。你脸色苍白,早些休息,养好身子,我们再摆棋局,杀个痛快!”
紫虚垂目笑出声来,金瞳说话行事倒是颇少年心性。
少年心性——单纯质朴,热烈清澈。
自己也曾那般过,并没有什么不好。
紫虚点点头,“那是自然,随时奉陪。”
金瞳带着一行人向东方行去,恰好被朝阳的柔光在周身勾起赤边,轻快的少年渐行渐远。
忙了一夜,疲乏涌来,胸口与肩背痛得更甚。
若不是被他发现夜心与她朋友梨莘,幻化成紫、金二尊的模样,大摇大摆穿行天宫,他也不必加快布局,联手金瞳在今晚收网拘捕。
金瞳来到局中是个意外,玄臻必然会发现她,从而找金瞳或紫虚求证。如此一来,既能保住那两个姑娘,又能与卫道金院破冰结盟。
索性,金瞳还是值得一场相识的。
紫虚迎着晨曦在这偌大而静谧的天宫城墙内信步而去,一想起夜心的大胆行径,他便暗暗惊讶。夜心她们凭着三脚猫的虚空移行和勉强出众的幻化术,竟敢将昨晚的天宫搅起一番风浪,让几位尊神各自忙了一夜。
他不禁低头浅笑,“你还是这般直性子,想什么便做什么。”
若是你看到碧澜神笛,可会惊喜?
不知不觉行到天宫西角,忽听得一声,“敕令虚空,任我穿行!”
一灰袍瘦弱的身影在他眼前滚了数滚,扶着腰际,怕是疼痛得很。明丽的眸子瞥见不远处的他,想哭又不敢哭,想笑又扁起嘴。
方才还满面惊惧,现下消散得只剩惊喜,她急急向他招手,“阿檀!”
夜心甫一见到阿檀,正喜出望外。
她这倒霉的灵力,刚刚在司礼监内做虚空移行,虽在千钧时刻确实打开了虚空之门,穿行过后,却发现还是在天宫中……幸亏,身旁竟站着阿檀,一个真正的,不是别人幻化的阿檀!
“是谁在那儿!”远处有人喝道,然后周围响起了一连串的步履之声,想是一队人迅速朝这里奔来。
那队人的声音愈来愈近,她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
要是被抓住,盘问一番,她昨夜的这些事迹还有她的小命,梨莘的小命,阿檀的小命,也都要葬送了。
可是,这该死的虚门,为何再也打不开呢?
紫虚立即环住她的背,宽大的玄袍将她一带,藏进围墙一角。
“紫……”天兵已经到了近前,刚想跪拜。
紫虚暗暗做了个噤声退下的动作。
众人纷纷好奇地往他怀中盖得严严实实的瘦弱身影瞥来,又恋恋不舍交换着眼风退下了。
待众人走远,他才苍白着面色,似笑非笑,“怎么,还舍不得回去?”
夜心一凛,“我这些荒唐事,你都……知晓了?你可怪我?”
他双手扣在她腰际,替她将一缕垂下的青丝绾好,“于公,天宫不是你可以任意闯入的地方;于私,我……也舍不得你以身犯险。”他抿唇一笑,说得竟如此自然,毫无羞涩之意。
他淡淡望着她,“你有难事,我替你去做便好,下次不可任性了。”
日出而烟岚尽,耀着天宫的每一片朱红琉璃,闪烁着霓彩。
竟然如此巧合,她会同他在天宫这片犄角旮旯里相遇,对着东天一片张扬的朝曦。
“浮云叠浪,日出东方。”她轻轻念着,不知为何,这句话就如此应景地跃入她心中。
她觉得此时便已很好,“阿檀,我听师父说,晨光中的人心境也会澄澈,灵力会更加隆盛,若是将来我能考进天宫,便与你时时结伴,走在晨曦微光之中,你说好么?”
他眸中闪过一丝晦暗,竟在她耳边轻轻一叹,“好,便约定不改。”
一身着青甲之人与一雪白袍子正从长道尽头,向他们徐步而来。
青毫和玄臻。
玄臻这会子许是又听到紫、金二人联手制敌的风声,匆匆又赶了来。
紫虚面色浮起无限疲惫,向着角落中的夜心叮嘱,“快回吧!”
说着,他指尖的仙力注入到夜心的眉心。
夜心茫然了片刻,便明白过来,他要让她自己催动虚空移行。
她再次默诵口诀,如果再不走,她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清丽的眸前金光陡现,额间长发飘飞,袖摆不断迎风飞动。怀中的美人儿渐渐消隐在虚空之中。
他不动神色地卸下了眉间的忧色,再次看向东方天际的朝阳。
夜心走到小院桌上坐下,梨莘那傻丫头还一身灰袍打扮,都未来得及清洗,就满脸疲惫地伏在桌上睡去了。
夜心甫一坐下,梨莘便惊醒了。
见是她,开心地摇着她的膀子,“真好,夜某人你个没良心的,还舍得回来!”
夜心作怅然若失状逗她,“哎呀……还真挺不舍得……”
她摇了一会,终于想到了关键,“你这虚空移行都不会的家伙,打洞回来的?”
夜心偃旗息鼓,“我会了。”
夜心随手在身前轻轻一划,虽有些艰难,但总算出来了一个虚空门。
梨莘扒着门朝内看去,里面尽是朱红色的高大殿宇,还有玄、青、白及众多天兵的身影正穿行其中。
虚门轻轻阖上。
梨莘却仿佛炸开了锅,“太好了!你怎么忽然就开窍啦!”
夜心倒了一杯茶,这茶隔了一夜,却还有余温,顾不得许多,便将就着姑且饮着。
“不知为何,我会虚空移行到那处,也许我在司礼监内虚空移行之时,御起浑身的定力去想小院子……想的还有错漏?虽有时虚门之外有些不对,但总归我会了。”
“我就知道你准行!”梨莘是真心高兴,她一向乐观活泼,此时不免又架着她的膀子道,“总归这一趟天宫之行,你我都有些收获。不算空手而归,我终于弄清楚了,金瞳那小傻子红绸底下到底盖着的是什么。”
“什么?”夜心先前也不曾过问,梨莘既说起,便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嗨!竟是一个莲花手串儿。人家紫虚神尊、玄臻神尊什么的都是宝刀,他居然还离不开莲花,赠了个手串儿出来,真是呆死了!”
夜心瞧梨莘一脸不高兴,安慰她道,“许是这手串儿有什么特殊意义也说不定,听闻西天诸神将莲花视为圣花,他钟爱莲花也是情有可原。不过,中土神仙中恐怕没人会稀罕这宝物,那也就是没人会同你抢,不好么?”
梨莘抽了抽鼻子,伸袖漫无目的地擦着木桌道,“谁稀罕他那破莲花,还不如你看到的墨玉笛子呢……”
夜心一凛,阿檀的心意,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辜负。
夜心一把捉住梨莘的袖子,认真诚恳地望向她,“梨莘,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嗯?”梨莘抬起梨花眼,甚是疑惑地看向她。
夜心咬着唇道,“请你再教召雨术,我一定!一定!要参加花画大赛!碧澜神笛,我必须要拿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