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云海裂旋

夜心问完，霎时觉得浑身阴冷。

仿佛被眼前的白衣仙长身上的凉意所感，她每一寸肌肤都立满了鸡皮疙瘩，不自觉向身后暗暗退去。

“你！你不是阿檀的朋友！你是魔道中人？”夜心说出了心中的直觉！

白衣仙长脸色骤白，冷冷哼出一声轻笑。

根本来不及转身！

夜心便被一团庞大的黑气凝聚成团，迎面劲袭！当下她只觉似有无数重拳当面挥来，立时眼前天旋地转，继而便倒地不知了。

“请问，你见过一个白衣女孩么？她身量纤瘦，个头挺高……大约在这里……十分清秀……”驰风虚着手比了比，向食肆的仙人一个个地问去。

“你是说一位白衣仙子么，长得极美那位？”有仙人立起身来，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因她似乎是之前仙府上空作散花舞的那位仙子，我便留心多瞧了两眼。先前是在这里用茶来着，一转眼便不见了……”

驰风再三请他回想，这人都作摇头状，记不清了。

梨莘急得团团转，哭了好几回。

她那双眼眸肿得让人看得心中一紧，驰风从怀中取出一方帕子，想了想还是塞给了她，“哭也无用，留着力气再找才是。”

“要你教训？狗屁监院大人，继续问呐！”驰风抖了三抖，好生凶悍，不识好人心！

他暗暗吐了口气。

又问了不少人，终于，石桥边的那位仙伯说的线索，才让驰风颇有了些眉目。

仙伯说他当时也只是略略抬眼一瞧，似乎见夜心跟着一位白衣仙长朝东街行去。

朝东？走不了许久便是三十三天的云海边上，那一处有仙界闻之色变的“云海裂旋”！

传言当年下界有一恶蛟想要平白飞升，不知如何偷到了太上老君的仙丹，囫囵吞下后竟发觉身子当真飘起，直上云霄！

当穿破云海，升到到三十三重天的之际，太上老君从兜率宫飞脚踢了一仙炉来！

那仙炉膛中还燃着天火，毫无疑问，天火将恶蛟浑身点燃，成了一个巨大的火龙！

恶蛟挣扎一番，只能从云海中重重落下！

那碎裂了一半的仙炉倒是留了下来，炉中天火从此被三十三天的仙民用来冶炼法器、驱魔避兽等。

可是云海因着身带天火的恶蛟重重一坠，便形成了一处极险之窟窿，名为“云海裂旋”。

仙人若是掉进去，都难逃一死；若是夜心这等仙资低微的小仙，恐怕……

驰风愈发心慌！

此际，手中的茶杯暗暗传来一声叮嘱，“驰风，我这处隐见东方黑气团聚，事情恐不简单。”

“柳蘸上神？”驰风辨出声音来，他走远了一些，小声咬牙，“黑气从何而来？”

“说起这个……唉，反正宣文仙府也挺浑的，有魔道混入他府中数十年，竟无人识破！这魔人向晚时分已随人群流入天街，恐对仙民不利，你们都小心着些。”

所以，那东方隐现的黑气，就是魔道！

驰风倒吸一口凉气！

若夜心遭遇的就是魔道——云海裂旋再加上隐伏于暗处的魔道，更加凶多吉少！

“师父呢？我怕我一人难以……”驰风太阳穴嗡嗡作响，鼻尖不自觉沁出汗来。

茶水中的声音，此时含了丝戏谑，“你师父呀——被美人缠住听琴，尚不知情呢！”

夜心醒来时，浑身被黑气所缠绕，缚的她动弹不得。

身旁不远处是暗涌的云海，与她南疆海有些相似，都是云浪叠复，绵延不尽。

而不同之处在于，南疆海下，跳下去再游个一炷香时间，便是小院结界所在。

而这三十三天尽处的云海，若是掉下去，会有何后果？

“粉身碎骨算轻的——”那白衣仙长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形如骨刺的怪剑，“三十三重天的这处云海裂旋，你没听说过厉害？每坠落一层天，都要受烈炎焚身之苦，将你的皮肉一层层灼开，再将你的魂魄吞噬干净，永不归六道……”

夜心一凛，这处裂旋如此瘆人么？

他无奈地耸了耸肩，“你定好奇，我是如何知晓的？你们的紫虚神尊，曾经将我们魔道尊贵的洒星使，推入云海裂旋之中……”

“什么？”夜心不敢置信。

“你们的这位紫虚神尊，不是向来彪炳自己宽厚仁德么？为何不肯放星儿一条生路？只因她是魔道么！”

“紫虚神尊从来没有标榜过自己如何如何，”夜心皱眉斥道，“他的行事作为，定有他的道理，你这位魔道洒星使，定是犯了不可饶恕的错事吧！”

夜心暗暗预感到，此时将他惹恼，决然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他将她盯了半晌，提着骨刺剑逼来，目色凶狠，“你与紫虚，有何关系？”

一个魔道，却来追问她与紫虚神尊这两个毫不相干的人？

“谈不上关系，为神尊辩言一声，连仙界稚童也有此识。”

“哦？嘴巴倒是挺硬，既然敬酒不吃，就尝尝罚酒！方学会老实！”

那白衣仙长一声冷笑，倏然将骨剑挥击袭来！

眼前白光一闪！

腰间的白翎羽，竟在她心念一动之际倏然飞出，护在她身前，盈盈闪着白光！

白衣仙长癫狂大笑，“飞雪翎？果然携着紫虚神尊的法器！还口口声声撇得比水还清？”

什么？这根白翎羽毛，竟是紫虚神尊的法器？

“我不认识什么法器，偶然捡的罢了！”

白衣仙长一伸手，凌空抓来，“我今日轮到我捡一捡！”

飞雪翎却突然闪身一避，倾斜躲开又回旋朝那白衣仙长刺去！

他手中顿时被划了一道寸来长的伤口，血流不止。

“哼哼！”他面色冷沉一哼，捂着手上伤处。

“捡的法器能如此护主？还说不是紫虚所赠？——也对，你既与他相熟，这珍贵的法器送了你也说得通！”他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朝夜心逼视而来。

自己一介仙学学子，怎会与天宫中身高位尊的神尊相熟？他简直有些疯魔了！

“我的朋友们就在附近，你别乱来！”夜心被他逼着朝后退去，身后一步便是一巨大的窟窿，云海绵延至此却独独留下此洞？窟窿内似乎幽深难辨。

这——就是“云海裂旋”了么？

“你可别掉下去了，就算天帝，也救不了你……不过，远水救不了近火，谁都快不过我手上的剑！”他抬手扬了扬剑，忽然咧唇一笑，“我有个新主意，能让你乖乖交出飞雪翎来……”

下意识的，夜心已经明白了他的意图！

她想去闭眼，却被白衣仙长扬起的一团更大的黑气紧紧围困！

她一双眼睛动弹不得，眼角更是刺痛，控制不住地流下泪来，一双眸子兀自睁着，怎么也闭不上！

“你……卑鄙！”夜心咬牙大骂。

她浑身置于这黑气之中，仿佛压着千斤巨石，愈挣扎愈喘不上气来。

一双泛着寒光的眼睛如利刃一般刺来！

这下，夜心避无可避！她结结实实地对上了那双贪意的眼睛！

夜心顿觉眸光寒凉，霎时停止了动弹。

一伸手，飞雪翎按着意念飞入她手中，熄了通体防御白光。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将它交了出去。

白衣仙长得逞地欣赏着手中的飞雪翎，笑得宛若觅食的贪狼。

这身不由己的该死“后症”！为何还不消退？

忽然，心头涌出一阵隐痛……飞雪翎法器与她伴了不少日子，多少有些心意相通了吧。

她捂着心口，吐出一口血来！

琴音悠扬，意外的，竟真不似初学者。

柳蘸立在外间栏杆边，焦急地与驰风低声交谈。忽听得身后琴音于流畅处猛然一滞，浑不似常人弹法！

回身便见阑望已前倾着身子，“紫虚兄，不会是旧伤复发了吧？”

紫虚抚着心口，皱眉若山川，似乎心口痛得要命。

柳蘸急急奔去，“怎么回事？好端端地，为何突然心口疼？”

阑朔的琴上竟卡了一只杯子，不用问，一定是老狐狸的杰作。

紫虚为何忽然打断阑朔的琴音？又为何忽然心口作痛？

面色苍白的紫虚撑着身子坐起，略一掐指，脸色大变！

“抱歉，本尊另有要事，失陪！”紫虚立起身子，身前已经敞开虚空，他疾行离去，不曾多说一句废话。

“柳蘸上神，神尊……发生了何事？”阑朔拢着柳眉，神色间俱是忧虑。

“他可要紧？此处离天宫不远，可要小仙去九天回春堂请医？”

柳蘸却反而心中踏实了不少。

他挥扇坐下，给阑家兄妹倒了茶，“二位莫忧心，这位神尊时常如此，来无影去无踪更是家常便饭，习惯就好……”

外间的夜色更加深沉，希望不要有事才好。

夜心已经步入了云海边际，她只要再往后退步许，便会掉入裂旋之中。

可是她已经完全不受自己所控，她的眼睛流泪更甚，那双狡黠的目色递出决绝的意念来，得寸进尺！

“别乱动，快说这飞雪翎的御使法门！”

不用回头，她也回不了头，身后便是云海裂旋，便是万丈深渊！

夜心不可控制地点头，无法抗拒，她听见自己咬着牙艰难阻止，“御使法门……便是心……”

夜心努力自控，可这“后症”无法违背！

他逼近数步，“心什么？快说！”

“法……”夜心泪花横流，酸胀得很，可是她无法闭目，只能任由白衣仙长盯着她双眸，利用后症逼问她。

如此下去，她会说出一切她所知道的跟天宫相关的所有消息。

那人忽然面色一变，上前赶紧捏住了夜心的下巴，“不许咬舌！松开！松开……”他想伸手来抠……

黑云团气被他方寸大乱中一扰，霎时一松！

夜心浑身倏然轻松，手脚恢复自控了，许是后症轻了不少？

可是眼睛，眼睛还是睁着，无法阖上！

她捂住双眼，“做梦！我即便只是一介小仙，你也休想从我这里打听到任何仙界不利的消息！”

说罢，她便朝身后纵身跳下！

听得冷风在耳边呼啸了数声！身子朝下坠去，也不知这厉害的云海裂旋，真会如那白衣仙长所言，将她撕得粉碎么？

心中无数念头霎时飘过。

梨莘，温廷，朝苏……回来后，会来找她么？

阿檀……来不及同你说声再见了。

忽而，腰上一紧，似乎被一人伸手揽住。

捂着眼睛的双手霎时一松，许是捂得太久，瞧出不少重影，恍惚间见着一面目清峻的男子，束着华贵的玉冠，似乘风而来，又似披着炎甲。他身后的云海窟窿中燃起熊熊烈焰，耀得夜心眼睛更痛！

还不曾来得及细看，一条墨色的长绫凌空飞来，轻轻覆于她眼上，顿觉柔软舒服了不少，干涩的眼睛顿时便能眨动了！

再一回神，她已双脚踩实，揽在她腰际的手已轻轻松开。

她被那人刹那间从要命的云海裂旋中救起，升至地面！

他，救了她一命！

虽看不清这人的形貌，但夜心心中无比清晰。

他是——紫虚神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