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等,”周聪双眼瞪着杰门季耶夫问道,“我的父母被杀时你在哪里?”
“当时我正在外地谈生意。”杰门季耶夫不高兴地撇了周聪一眼。“自从你的父亲被禁止离开公国这几年间,公司不得不由我来负责处理国外的生意。”
“我父母的死跟大公有没有关系?”
“我不知道。有人猜测大公参与其中,但是证据并不充分。
要知道你的父亲斯拉瓦已经受到了严厉的惩罚。他基本上什么财产都没有了,大公为什么还要杀他?何况大公如果想要杀他还有更简单的方法,根本不用搞下三滥的暗杀。我觉得要弄清楚这件事,你应该和你们家的女仆好好谈谈。”
“那个黑皮肤女孩儿?”
周聪想起来了。自己被神灵送到这个世界第一天时确实见到一个泪流满面的女仆。
“不是她,是她的母亲伯塔。她是你母亲嫁给你父亲时带来的贴身侍女。
安娜对这个女人非常好,甚至比姐妹还要亲。我甚至会称她们为最好的朋友。如果有人能告诉你一些新的东西,那就只有她了。”
“我叔叔说,在谋杀案发生前几周我母亲曾要求父亲离开这座城市。”
“你叔叔说什么我都尊重。不过平时他和斯拉瓦几乎并不交流。我无法判断他的这些话是真还是假。”
“那么我在哪里可以找到伯塔呢?”
“你不用去找她,我会叫她来见你。
之前我回特列赫列钦斯克的时后,她和女儿亲自跑来来找我帮忙。
当时她们两个没有地方居住也没有工作谋生,所以我安排她们去照看我的老家,自己则躲到了这里。”
“这么说,你把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交给她们照顾了?
“当然不是。这不是我们谈的话题。”杰门季耶夫在椅子上扭动着身体说道。“我可以把伯塔带到这里来见你。”
“这样做是否有意义?我猜警方侦探肯定早就跟她们谈过话了。”
“我是不会相信大公手下的侦探们的。为了国家利益他们会隐藏任何有用的信息。”
“那么你什么时候能把伯塔带到这里来?”
“明天。当然,我不会亲自去叫她。我会派人去,或者选择更简单的方法——给我一张问题清单。我会让她回答你关心的一切问题,然后把答案转告给你。”
“不行。我不接受二手传达的消息。”
“你的想法也有道理。而且伯塔也可能不会告诉我她知道的一切。那么什么时候安排你们见面?”
“明天肯定不行。现在安排和她见面还为时过早。”
“我以为你想尽快见到伯塔。”杰门季耶夫很惊讶。
“我正在附近的一所寄宿学校学习,所以最近很忙。”
“什么?也就是说你是从学校里偷逃出来,千辛万苦跑到首都找到我的家,就是为了把刀子架在我的脖子上?”
“我根本没有碰你的脖子,剩下的你说得很对。”
“父亲会为你感到骄傲的,”杰门季耶夫悲伤地笑了笑。“你知道他曾经有多少次抱怨他的儿子是个娘娘腔吗?是的,我自己也记得你过去胆怯的样子,一个害羞的年轻人。”
“没办法。父母的离去让我明白这世界上处处都是危险,逼迫我快速成长。”周聪不悦地点了点头。“否则我恐怕早就死在刺客们的手里了,哪里还能跟您见面?”
杰门季耶夫显然非常了解过去的达雷尔。原本害羞男孩的性格突然变化对他来说印象非常深刻。
周聪最终和他商定,在五六天后与伯塔见面。
“好的。我真的希望这个女人至少能告诉你一些有用的东西。你父母的去世对我来说是一个噩梦。我们需要找到凶手,这不仅仅是对斯拉瓦和安娜的安慰,”杰门季耶夫注意到周聪脸上的怀疑表情,“我很害怕。恐怕那些人不会就此罢手,也许不久之后会来对付我。”
“放心吧!既然你直到现在还安然无恙地活着,那么就说明没人打算干掉你。”
“你说得有点道理,但是我仍然感到害怕。如果你知道在贵族身边做生意是什么感觉就好了。
我感觉自己就像鱼叉刺中的鲫鱼,每天都担心一切会从自己身上夺走。为此不得不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活着,不敢得罪任何人。”
“也许这就是你到现在还活着,而我父母已经不在的原因,”周聪沉声总结道。
“那么我们现在说好了。一周内你带着伯塔去寄宿学校和我见面,到时候我们把事情弄清楚。”
“可是如果你们学校的守卫不让我们进去怎么办?”
“好问题。”周聪忍不住沉思起来。
杰门季耶夫不是自己的亲戚,那么学校确实可能不允许和他见面。
“这样吧。那么从今天算起的第七天晚上,你们在寄宿学校附近的村子里等我。那里有一座客栈,可以供你们休息落脚。切记,不见我过去不要离开。”
“好的,就这样说定了,达雷尔。另外我想让你知道,我今天没有生气。相反我很高兴看到朋友的儿子已经成为一个男子汉,敢于为报父仇而出手。
还有一件事,你需要钱吗?我记得你父亲有一个银行账户,里面好像有几千金币。你作为继承人完全可以提取这笔钱来使用。”
“我还不是成年人,无法动摇银行的存款。此外我现在在一所寄宿学校的生活,也无处使用。”
“那么我现在给你一笔钱傍身,等你成年后再还给我。”
周聪并不真正相信人类有白送金钱的崇高感情。杰门季耶夫很可能是想安抚自己。
不过钱总会派上用场,于是周聪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你喜欢金币还是纸币?”杰门季耶夫一边问周聪一边转动桌子底下保险箱上的密码锁。
“哪一种更好?”
“纸币更容易携带,金币更保值。”
“杰门季耶夫从保险箱里拿出一只小袋子和一包纸币。
“这是一枚金币。”一枚卢布大小的闪亮硬币放在桌子上。“价值一百戈比,而对于同样面值的纸币只能换九十戈比。”
杰门季耶夫展示的纸币显然是在印刷机上制作的。这张钞票的形状很不寻常——边长约十厘米的正方形,上面画着了一个坐在宝座上的人。
“纸币更适合我。”
“那太好了,”男人点点头,数着所需的数量。“也许我可以给你拿点咖啡?”
周聪和杰门季耶夫一直聊到早上。渐渐地,周聪对他的偏见大大减少了。
父亲的合伙人是个胆小怕事的人,不像能干出杀死合伙人的人。
而且仔细想想,达雷尔父母的死亡只会给他带来问题。据周聪了解,大公本人又看上了杰门季耶夫的股份,这自然让这位前店主的日子过得很艰难。
当然,周聪不能完全排除杰门季耶夫参与谋杀的可能。
一切又回到了原点。周聪没有找出想要杀死自己的凶手。他只能希望母亲的女仆未来能告诉自己一些秘密。
当东方的天空开始变亮时,周聪手里拿着一个小袋子离开了杰门季耶夫的家。袋子里面装着用破布包着的一沓纸币,一瓶清水,还有一大块用厚纸包着的熏肉香肠。
周聪需要在晚上赶回寄宿学校,路上没有食物和水肯定不行。
杰门季耶夫曾经建议他一直待到早上,但是周聪认为越少人注意到自己越好,于是在黎明前就到了街上。
清晨。城市的大部分地区还处于夜色中,天空刚刚开始变灰。
迎接周聪的是凉爽和空荡荡的街道,即使是最活跃的狂欢者此时也正躺在床上睡觉,只有风沿着被露水浸湿的人行道吹动。
沿着那条通往杰门季耶夫家的路,周聪向着寄宿学校的方向走去。
晚上的街灯已经熄灭了,也没有人可以问路。
周聪在众多大大小小的胡同中迷失了方向。
不一个孤独的男孩,身上带着很多钱在贫民窟里游荡,必然会给自己惹来麻烦。
“你是不是迷路了,孩子?”当周聪再次寻找离开死胡同的道路时,背后传来一个不友好的声音。
从某个摇摇晃晃的小屋里一个脏兮兮的人走了出来。他的头发和眉毛长得出奇,浑身上下恶臭难闻。
一阵微风吹来,将此人身上令人作呕的酒精味、呕吐物的腥臭味迎面扑打在周聪口鼻上,差一点让他昏厥过去。
这种流浪汉通常不会造成什么问题,但是周聪不喜欢接下来出现的另外两个角色。因为他们手里拿着长刀,在初升的阳光下闪闪发光。
“也许我是迷路了,”周聪咧嘴一笑,用意志力将附近的一块石头举到空中,“也许是来要你们的性命的!”
当眼前的三人意识到在他们面前的不是一个普通的孩子而是一个贵族的时候,他们头也不回地逃跑了。
周聪看着他们三个互相推搡着,将其中最年长的乞丐推倒在泥泞的地上。
“实在抱歉!”当周聪走近老乞丐时,他杀猪般地大喊:“我们不知道你是谁,请不要杀我。”
“这几天你是第二个求我不要杀的人。”周聪轻笑道,“不杀你可以,告诉我出城的路在哪里?”
周聪听着乞丐讲述如何走出贫民窟,然后将一块凸起的石头放在不幸乞丐的肚子上继续前进。临走前他命令农民躺在地上直到太阳落山。
接下的路上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周聪从米尔哥罗德不友善的拥抱中逃离了出来。
他紧赶慢赶来到霍穆托夫卡——寄宿学校附近的一个村庄,然后趁着周围没有行人便尽可能地快跑。
当正午的太阳升起时,周聪已经躲在一棵熟悉的大树下。此处距离寄宿学校的围墙不远,剩下的要找的只是等到晚上再潜回到冷藏室。
寄宿学校上课和放学的铃声即使在周聪所在的偏远小树林里也能听到。
就在学校最后一节课的铃声响起后,周聪从树荫下走了出来。
一根烟熏香肠已经吃完了,装水的瓶子藏在一棵显眼的大树根里,纸币紧紧绑在大腿上。
外墙与冷藏室相接的位置可以通过从其底部流出的涓涓水流来确定。
周聪再次仔细环顾四周,确定周围没有不受欢迎的目击者后启动了神技。
克服墙壁障碍的痛苦又开始了。周聪感到拼尽全力将身体挤入墙中。
考虑到冷藏室里完全黑暗,而且完全无法理解自己在墙内或已经在墙外,周聪的眼前开始慢慢发黑。
在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被困起来的囚犯形象。恐慌情绪试图穿过他心灵的保护屏障,腐蚀他的意志,剥夺他的力量。怀疑之虫啃噬着灵魂,不断在他耳边重复着——你穿不过去,你不会成功。
对于一个几乎淹死在意识海洋黑暗水域中的人来说,通往自由的一步就像呼吸新鲜空气。
周聪筋疲力尽地倒在冰冷的地板上试图屏住呼吸,弄清楚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穿过障碍物从未如此困难。上次周聪基本上走的是同一条路,但是一切都容易多了。
像长途跋涉后的骆驼喝下一条河的清水一样,周聪的力量也被神技耗光了。
此时寒意就像鬣狗嗅探着受伤的猎物一样,用冰冷的怀抱紧紧地锁住周聪,将他死死地压在身下。要让周聪永远到不能离开这个房间。
周聪将剩余的力量聚集在一起,开始在地板上摸索着逃走时留下的制服。
一年级学员的制服套在外面很快就给了周聪一种温暖的错觉。
过了一会儿,周聪眼前的出现了各种异象。每一分钟它们都变得更糟糕、更恐怖。黑暗中出现了巨大的甲虫,蟒蛇和阴森森的白骨眼眶……
周聪是如何失去知觉的可能只有四人知道。如果周聪在这里再呆一个小时肯定会彻底昏迷。
当房间的黑暗被一束透过门缝露出的光线划破时,周聪还没有彻底昏迷。
进入冷藏室里面的人们来到他的脚边。周聪无法用语言表达自己付出了多大的力量,但是他不能接受自己在人们面前的地板上躺着,好似一具无助的尸体。
“是谁?”周聪伸出手掌挡住光线,慢慢地向众人问道。
几名男生聚集在他的身边,自然是维特卡和几个一年级同学。
周聪不知道他们是怎么从导师的监视下逃出来的,但现在他们的眼睛都盯着被送进冷室惩罚的自己。
“你还好吗?”维特卡小心翼翼地走到周聪旁边。
“没问题,我撑得住。还有剩下晚饭吗?我觉得自己现在能吃下一头牛。”
“列昂尼德派我们来放你出去,看你没事就好。”
周聪听了笑了笑,举起双手,示意同学们将自己抬出去。
“维特卡,等一会和我一起吃饭,同时告诉我白天学校了发生了什么。”
学校餐厅是开放式的。在这里可以随时用餐,因为它几乎一直工作到熄灯才结束。
餐厅员工们严禁与学生们聊天。他们就像无声的影子一样,不时在工作区域的某个地方出现,偶尔会清理桌子。
唯一的例外是厨娘,她曾经借给周聪做实验用的盘子,但她本人也不是特别健谈。
当周聪吃着冰冷的晚餐时,维特卡详细而激动地介绍,在他不在的这一天中自己是如何度过的。
他特别生动地谈到了导师列昂尼德严厉地警告同学们,决不允许对自己的同学使用魔法。
很明显,一周内两次发生魔法伤人事件让列昂尼德很生气。
他在整整一个小时里给男孩们上课。一再强调不能对自己的同学老师出手。还强调所有寄宿学校的学生都是精神上的兄弟。告诉他们将来的生活很艰难,而同学则是未来最好的伙伴。
从男孩复述时一脸不满的表情来看,导师并没有达到目的。
原则上青少年不会听从任何大人的说教,特别是如果涉及到他们的行为,那么大多数说教通常会被认为是敌对的。
然后维特卡不无高兴地谈起了日丹。那个男孩在医务室呆了一夜,回到军营时心情很郁闷。至于基斯利亚克则仍旧留在医院病床上,没人知道他现在的情况。
用他的话总结,整个白天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事情发生,就是一个普通的日子。
只有列昂尼德一整天都处于紧张状态,并在他的课上强迫学生们训练到筋疲力尽的地步。
听完维特卡的介绍,周聪准备回宿舍睡到天亮。
此时他疲惫的身体里几乎没有一丝力气,完全靠着意志力还没有倒下。
然而周聪的计划注定无法实现。他一离开餐厅,一个同学就立即向他跑了过来。这个男孩上个月体重减轻了一些,但仍然大大超重。
“终于找到你了,”他大口喘息着,“导师在训练场等你,让你你一个人过去。
周聪多么想把他和列昂尼德以及任何妨碍自己上床休息的人赶走,但是他不得不去。
好吧,至少他们给了自己填饱肚子的时间,应该为此表示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