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妖丹,姑娘万不可拿。”
才说完此话,谢寻琢就见眼前的姑娘退开一步,双手环抱,显然是防备之态。
“这是要与我抢了?”战珏生气时也带笑,眼神却如有暗火,“既如此,痛快比试一场。”
谢寻琢摇头,解释道:“姑娘,此妖丹黑烟环绕,内有邪气,如果”
未等听完,战珏就笑出了声:“还以为你有点本事,结果是个草包。那黑烟是虹蟒身上的,妖丹晶莹纯洁,是上好的修炼晋升之物。”
话未落音,她伸手就朝谢寻琢胸口而去。
不曾料想她会突然袭击,谢寻琢连忙侧身闪避。他步步退让,不与她正面冲突。可她步步紧逼,不留余地。
灵力所化的血红利箭,从她手心不断飞出,直刺他身体各处要害。
“姑娘,我只是告知凶险,并非与你争夺,无需生死相逼。”
可战珏不予理会,下手无情,丝毫不停。
谢寻琢只得拔出腰间长剑,左手双指按住剑身,施出坚若磐石护身术。
青色的灵力之光从剑身涌现,化作一人高的剑盾,将他牢牢护住。撞上去的每一枚箭头都铩羽而归,有些甚至消失不见。
“这招有点意思。”战珏旋身收手,“现在你可以跟我解释了。”
攻击骤然停止,正凝神抵抗的谢寻琢愣了一瞬,才收回了手指。他持剑不语,思索着是否是独自修炼太久,已经不太能理解其他修士的思路了。
见对面之人清俊的面容显露出一丝呆气,战珏莫名的心情愉悦,解释道:“我不信废物说的话。你既然能挡住我的千箭杀,我便勉强听你一言。”
“那真是辛苦姑娘了。”
“少和我阴阳怪气。”战珏扬了扬下巴,“说,妖丹到底怎么回事?若诓骗我,没你好果子吃。”
“姑娘,要不你还是讲点道理?”谢寻琢斟酌开口,“我怕你被妖丹害了,好心提醒。我并非图人感激之徒,但也不至于被这样对待。”
“生气了?不装了?在客栈的时候,不是像泥人一样没有脾气吗?”战珏连发三问,眼中越发兴味盎然。
知她又想激自己比试,谢寻琢摇头一笑,收了剑。
将他动作收入眼底的战珏,倒没有觉得像之前那么扫兴。她偏头笑道:“好,今天就给你点面子。你好好听听,这道理我讲的对不对?”
“请说。”谢寻琢微讶,“我洗耳恭听。”
“像你们这种自诩正义之人,除了热衷主持公道,不是还推崇什么以德报怨吗?我越过分,越不领情,你不是应该越想救我吗?这样的境界,才能早日得道。所以说,这位道友,我这是在助你,对不对?”
听出了她的意思,谢寻琢拱手道:“有道理,谢谢姑娘。”
“不过你到底年纪小,沉不住气,以后多练练就好。”战珏朝他摆手,“我并非图人感激之徒。”
见她眉眼带笑地戏弄,还学了之前自己说的话,谢寻琢也不计较,笑道:“姑娘看上去和我一般大。”
剩下的话他没说:这长辈一样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你却看上去比我弱很多。”战珏回得很自然。
“说回正事。”
意识到自己闲话了这么久,谢寻琢将心思重新放回到妖丹上。他朝妖丹走近,朝着它伸手,一股清香的水雾从手心散出,直至将整颗妖丹包裹住。
不消一会,妖丹就开始颤抖,似是要逃出这团水雾,却被牢牢禁锢住。虹蟒身上的黑烟往妖丹飞去,进入其体内。
待黑烟完全被吸入,妖丹也停止了颤抖。它的表层依然散发着诱人的光芒,只是那光芒不再纯洁,幽暗阴森。
“果然如此。”谢寻琢神色未变。
“你最好废话说快点,我这个人没什么耐心。”战珏找了棵树,歪靠着看。
指着奄奄一息的虹蟒,谢寻琢徐徐开口:“其实虹蟒之所以被称为虹,并不是因为色彩斑斓的鳞片,而是因为它的邪气得名。它以百年一计,邪气之色如彩虹一般变换,直到度过七百年的大劫,才成了黑色,妖力也飞速提升。”
“这说法有点新奇,不过讲得通。它身上不止七色,若真是因为鳞片,叫它彩蛇更为恰当。”
彩蛇。
轻轻一笑,谢寻琢继续说道:“如果这黑烟真是虹蟒所有,那它至少修炼七百年了。这样的妖物,昨夜绝不会放任姑娘毫发无损地离开。”
“就不能因为我厉害吗?”战珏站直了身子,脸上不快。
“姑娘自然厉害,灵力远在我之上。”谢寻琢安抚道,“在下只是就事论事。”
战珏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才接口道:“按你的说法,这条虹蟒连赤色邪气也无,可见百年不到。昨夜,它更是投降得飞快,弱得简直不像话,这样的妖物能杀几人?”
“这是个猎杀陷阱,蛇只是障眼法,它故意败退的。”谢寻琢冷了眉眼,“黑烟来自妖丹,它无法掩盖自身气息,就将邪气伪装到妖物上。等到修士以为打退了虹蟒,伸手去碰妖丹,才是丧命之时。”
战珏下意识地绷紧了身子,但她面上不显:“妖物死后,剩下的妖丹只是灵力,没有害人能力。更何况,我方才仔细看过,它上面没有任何邪气的味道,显然已经净化过了。”
谢寻琢欲言又止,却没有再开口。
“有话说话,别支支吾吾。”战珏瞪眼看过去,想施加点无声的压力。
谁知,他也看过来,正好对上。
一双仿佛被水浸润过的眼睛,自带笑意,令看到它的人不自觉地就没了脾气。
她被这双眼睛弄得有点分神,就听见谢寻琢郑重地开口道:“姑娘,你可愿信我一言?”
轻咳一声,战珏难得和气地回了句:“你说。”
见她面色没有不耐烦,谢寻琢心中意外,开口时更加温柔:“它的邪气在里面,一般人看不出来。”
“一般人?”战珏只听见了这三个字。
察觉自己失言,谢寻琢暗自叹气,解释道:“并不是说姑娘灵力一般,只是此法为禁术,早已经失传。我曾略微研究过妖丹,才知晓一二,不过也还需进一步确认。”
“略微研究?那你到底是懂,还是不懂?”战珏面露怀疑之色,“别学了半吊水,就来胡乱显摆。”
“我曾深入研究过,颇有心得。”谢寻琢改了说法,但努力让自己听起来谦逊。
看他一脸认真,战珏坏笑道:“你研究这玩意儿做什么?还是这种失传的害人法子,莫不是居心不良?”
“此丹在此一日,便危害一日。我一人之力无法净化此物,还请姑娘协助我,共破此局。”谢寻琢并不分辩,反而恳切地拱手道。
“为何不是你协助我,而是我协助你呢?”战珏不答反问,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经过方才的短暂相处,谢寻琢已经能把握她的思路,毫不迟疑地回道:“还请姑娘让我协助你,完成此事。”
战珏定神看他,眼里有探究之意。
他看上去和自己年纪相仿,身上衣衫简单,没有繁复刺绣,看不出门派。腰间未着玉佩,束发未用玉冠,就像是最普通的低阶修士。
可他的剑绝非凡品,一个普通弟子用不起这样珍贵的灵器。
听他所言,像是看过不少禁书。能轻易接触到禁书之人,在门派中地位必然不简单。
白日里听他师弟、师妹交谈,此人是沉水城的人,名为寻卓,不知其姓。
从未听说过这号人物。
今日相处,她发现此人灵力不错,所知也颇多,更重要的是脾性还十分温顺,温顺的甚至有些无趣了。
如今这世道,仗着出身不凡的世家子弟,大多眼高于顶。不管有没有修炼出几分本事,最是骄傲自得、哇哇乱叫的。
这么想来,他还算是顺眼。
没等来回答,反而被盯着看了好一会,谢寻琢以为她在衡量此举的危险程度,出言补充道:“此行确有风险,但应该可控。姑娘放心,我会全力以赴,护你周全。”
之所以请求战珏加入,是因为净化之时,稍有力怠便会功败垂成。他要做的事太多,没有万全把握。这姑娘能破虹蟒幻术,还能控制破魂鞭,可见心性坚韧。有她在,应该稳妥。
“危险我不怕,可这话我不爱听。”
“姑娘灵力高强,有你在,定能成事。”
“你还挺上道。”战珏粲然一笑,“说吧,怎么做。”
不是冷笑也不是哂笑,也没有带半点嘲讽戏弄。
这是今晚第一次,谢寻琢见战珏笑得如此没有攻击性,就像在客栈里初次相遇时那样。
他早就发现,她有一双笑眼,弯起来时就像月牙,似有清波在里面。
谢寻琢错开目光,不再看向她的眼睛,轻声说道:“对准此妖丹,将灵力汇聚于双手处,默念纤尘不染净物诀。姑娘若信得过我,此心诀我用灵力隔空传授于你。”
“这么随意的吗?心诀也能告知外人。”战珏不解,还有些嫌弃,“它的名字可真长。”
“这是我自创的心诀,非门派所有,哪怕天下皆知也无碍。”谢寻琢不在意地笑笑,神情自信,终于显露出些许少年意气了。
“这样就够了?”
“其他之事我来做。如果顺利,再睁眼我们已经到妖丹内部了。
“能进到里面去?你确实有点本事。”战珏完全来了兴致,“我们在里面能做什么?”
“找到邪气所在,净化后再超度他们。”想到已经丧命的人,谢寻琢语气沉重。
“好,成事之后,妖丹归我。”
并非商量的语气,而是告知。说完后,战珏一扬外袍,就地盘腿坐下:“来,速战速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