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客栈,走了数十几米远,谢寻琢才发现自己并不知道要去哪里,他只是单纯的不想待在那里。
不过,既然已经出来…
他脚步微顿,也朝城主府的方向去了。
到了之后,为防被误会成和施峋一样的强闯之徒,谢寻琢不远不近地藏身于石林背后。他施了耳聪目明探查术,听着门口的动静。
可惜等了许久,虽然陆陆续续地进出了一些人,其中却没有战珏的身影。
他笑笑,有些无奈。不会她在里面吃着团圆饭,自己在这里白白晒太阳吧?
终于,出来了一个认识的人。
交过手的战烈风走到了门口,身后还跟着几个没见过的人,不是方才围攻自己的护卫。
他右手持令,说道:“少公子有令,今晚夜市所有店铺全部开门,必有重赏。你们之前布防的人手不够,再调些过去。另外,提前准备好所有烟花,今夜子时听安排。”
“为保明日执剑礼一切无误,城主早已经下令这三日只做普通交易,为何突然变动?”
“烟花不是明夜子时放吗?少公子这样做,城主知道吗?”
“难道少城主回来的事,是真的?”
战烈风看向说话的几人,疑问之声渐停,都应了声“是”。
“少公子的执剑礼,自然是他怎么高兴怎么来。至于少城主的事,少议论多做事,时间不多了,去吧。”
自战烈风后,再没有人出来过。等在门口的谢寻琢,忽觉自己的行为有些多余,摇头一笑,准备离开。
正在这时,一阵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到近,直冲而来。一身玄衣,似离弦之箭般从城主府飞骑而出的,不正是战珏?
只见她策马疾驰,神采飞扬,笑意满眼,乌发被疾风吹动,如飞扬的锦缎。
才一恍神的工夫,她已经骑远,眼看就要消失在路口。
谢寻琢立即施术疾步而去,才追至身前,正要说话,却发现原来不是自己追上了人,而是她的马停了下来。
不过战珏并未看他,而是望着前面,马鞭垂在身侧,面露不悦:“你是何人,拦路于此?”
谢寻琢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也冷了笑容。
原来是沈围。
他立在不远处,正好挡住了路,手里还悠悠摇着折扇,笑道:“在下风扬城城主之徒沈围,围困的围,若嫌麻烦,叫我沈二亦可。”
“沈二,风扬城。”战珏打量了他几眼,似笑非笑道,“敢拦我的路,活腻了吗?”
“战姑娘灵力高强,我自然是不敢惹的,只是久仰大名,特意过来结交一番。”沈围没有半点慌张,踱步走近,笑得愈发亲热,“如今一见,果真是剪水双瞳,有沉鱼落雁之姿,骑马英姿更是神采四溢,华光难夺”
“战姑娘。”谢寻琢走上几步,沉声唤道。
战珏这才发现他,还没开口,就听到沈围惊喜的声音:“琢兄,这么好兴致出来散步?”
“你们认识?”战珏看向谢寻琢。
“花祥城时,便已相识,今日流焰城一见,更是投缘。”沈围替他答道,又将目光移回了战珏身上。
“既如此,你们聊,我就不奉陪了。”战珏拉缰便要走,“让路。”
沈围不动,反而怜爱地抚摸起了马头:“阿珏姑娘,你应该听说过风扬城最擅骑术之事吧?我也喜欢骑马,改日有空,一起切磋切磋。只是不知你我谁更胜一筹呢?”
战珏听到此话,停下了拉缰的手,傲气笑道:“和我赛马,怕是你连底裤也要输掉。”
“阿珏可是怕了?”沈围出言挑衅,面上却依然笑若春风,“谁不知道风扬城的孩子,会走路就会骑马了。”
“你说我怕?”战珏眼中升起危险的光。
“若不怕,择日不如撞日,不如现在就比一比?马上功夫,立知真章。”沈围耸耸肩,状似随意地提了一句。
“好!现在就去马场,好马随你挑,我就骑这匹。”战珏果断应下,“城后悬崖峭壁下有片无人的巨大胡杨林,谁先到谁就赢,有胆子去吗?”
“若我赢了,你送我件礼物,如何?”
“若你输了,我送你上西天,如何?”
沈围听了此话,一把收起折扇,笑得更加开怀,仿佛听到的不是威胁,而是一件极有意思的趣事。
他一个飞身上马,猝不及防地坐在了战珏身后,然后重重一拍马屁股,大笑道:“那我们速去马场吧!”
马儿长嘶,飞驰而去,二人就这么消失在谢寻琢眼前,只留下扬蹄时的灰尘,久久不散。
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谢寻琢冷冷一笑。不知是不是晒了这许久的太阳,一向冰凉的身体也灼热了起来,带着难以言说的烦躁。
方才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竟让他半点插不上话。
阿珏?
才见过一面的人,这样叫她也应?
同骑一匹,相约赛马?
他还记得,她第一次见自己时,说的是“立刻从我眼前滚蛋”,做人不该一视同仁么?
他不愿再想,掉转方向,也离开了此地。
天色渐暗,不少人家陆续点上了烛火,一家人围坐在桌前吃饭,笑声可闻。白日里的热气开始散去,脚下的黑火晶透上来丝丝凉意。
谢寻琢漫无目的地走着,才发现流焰城比沉水城大多了。不管是房屋还是院落,大小还是占地,都是另一个尺寸的。
不像沉水城,总是鳞次栉比,玲珑小巷纵横交错。即使是后山,也是树深山密,草长莺飞移步易景,从未有过什么无人的巨大胡杨林。
而这里,条条大道宽阔无比,笔直地延伸而去,仿佛永远没有尽头。不知多远的地方,矗立着一座雄伟的高山,占据了半个天空。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情绪。
也不知走了多久,他经过一户人家,竟看见了院中栽着一棵杨柳树。
杨柳依水而生,他走了大半个流焰城,都没有看到任何溪流穿城而过,这棵杨柳如何能活?
他情不自禁地走了进去,站在树下,伸手轻轻碰了碰青葱嫩绿的枝条。柔软还带着水分,滋润了他今日一直起伏不定的心。
“你为何擅碰我的杨柳?”
谢寻琢闻声回望,就见一位秀美男子从房中急步走出。
他一身凤仙粉的长袍,未着任何玉饰,而是用木冠束发、柳枝为簪,衬得人恍若花神仙子,不沾人间浊气。
他连忙端正致歉,可那男子看也不看,只关心被碰过的柳枝是否有碍。
“我这棵杨柳,费了多少心神才移植成功,你碰坏了怎么办?”男子对他怒目而视,没有了方才的飘飘仙气。
谢寻琢实在抱歉,再三行礼。如果是平时,他断不会随意走入人家院子,可今日他走神至此。
“琢公子?”又有人从房中走出,惊讶地叫了一声。
谢寻琢回头一看,竟是林芝?
她不似往常一身鹅黄,而是和眼前男子一样,一身粉色,头上的发饰也换作了花枝。但她一笑,梨涡浅浅,他便立刻认了出来。
林芝甚是欢喜,连走带跑来到他跟前,笑着问好:“琢公子,今日可好?”
谢寻琢回之一笑:“尚可。”
“认识?”那男子看向他俩,出声问道。他脸上仍不高兴,但比方才一眼也不想看的样子好多了。
“琢公子心善,施手救过我,和珏姐姐也处的来,是很好的朋友了。小叔叔,我和你提过的,还记得吗?”林芝撒着娇,为他求情,“不知者不怪,别生他的气了,好不好?”
被叫做小叔叔的男人听罢,怒气褪去,点点头:“阿珏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叫战株,不过你跟着阿珏叫,也叫我小叔叔吧。”
见小叔叔不再生气,林芝高兴地问起了话:“琢公子,你吃过晚饭了吗?”
谢寻琢摇了摇头。
他完全把吃饭这事忘了,不过没觉得饿,辟谷一晚也无妨。
“那你进来和我们一块吃。”战株接口道,说完就往里走,完全不给人拒绝的机会。
谢寻琢只好看向林芝求救,可她已经直接拉起他的衣袖,边走边说:“琢公子有福气了,小叔叔的手艺绝的很!”
“战前辈和林芝姑娘都太过客气了,我还是自行解决吧。”他不好直接推开她的手,结果人被带着走了好几步。
听见这话,已经走到门前的战株回头,甚为不满:“什么前辈,我有那么老吗?让你叫小叔叔就叫小叔叔,假客气什么,你不是阿珏的朋友吗?”
“珏姐姐马上要回来吃饭了,你们今日还没见过吧?琢公子,就当等等她,进去坐一坐也好。”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谢寻琢半推半就地跟着进去了。
房间不大,但很精致,一看就是用心打理过的。
各色石头雕刻而成的奇花异草,装饰着四面墙壁,不似住处,反似花园。房间一角还有水风车,汩汩的水流声让石雕多了许多灵气。
脚下软软的,明明看起来是普通泥土,踩上去却似青葱草地,就连吃饭的桌椅也都是树桩的模样。
桌上摆着几样家常小菜,用纱罩盖着,但香味诱人,扑鼻而来。
谢寻琢随二人坐下。
“小叔叔很喜欢花草树木?”见战株似乎还在为那句前辈介怀,他便改了称呼,又主动寒暄起来。
“我一直喜欢雕东西,近几年迷上雕花花草草。”战株果然面色稍霁,长袖一挥颇为自得,“是不是栩栩如生、如坐森林、心旷神怡?”
“屋外那棵也是雕的?摸起来水润舒服,如同活物。”
“你傻啊!”战株笑得更开心了,“那棵当然是真的,假的怎么会不让你摸?”
想起方才的事,谢寻琢有些赧然:“长得如此好,定然是小叔叔珍之重之养起来的。”
“自然。我打了地道,从山谷那边引流过来。虽然麻烦,也总爱干涸,但好歹养活了。”
“我见过琢公子手心喷出小水花,那是不是可以浇树?”林芝好奇地插口道。
“你能唤水?”战株来了兴趣,当下就让他露一手。
谢寻琢见二人如此聚精会神地期待着,也不再推辞谦虚,唤出了清泉。
水流在手心源源不断的涌现,像花儿绽放一样散落,几乎让战株瞪圆了双眼:“听我的,你就在这多住几天,把这个东西教给我。”
“雕虫小技而已,小叔叔言重了。”
谁知听完此话,战株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眉头猛然皱起。
谢寻琢还以为自己哪句说错,正不知所措时,战株怒哼一声:“阿珏,真是越大越没规矩!第一天到家,不仅不按时回来吃饭,还敢传音回来让我给她送?”
“珏姐姐不回来吃了吗?”林芝看向谢寻琢,眼含歉意。
“说什么跟一个小子在赛马,一时半会回不来了。”战株气得站了起来,来回踱步,“看她今晚回来我骂不骂她!我堂堂小叔叔,给她做饭也就算了,如今还要送饭,她也不怕折寿。”
谢寻琢听明白了意思,心念一动,说道:“小叔叔,林芝姑娘身体不好,还是多多休息。我与阿珏也是朋友,不如这趟我去送吧?”
“你?”战株停住了脚步,赞许地拍拍他肩,“有道理。”
“我去盛饭菜。”林芝赶紧举手。
“小琢,路有点远,我把路线告诉你,你直接移影过去。”战株反复叮嘱道,“到那了你必须先狠狠骂她几句,才能给她饭吃,知道没有?”
“小叔叔,阿珏定然不是故意的,你别生她气。”谢寻琢接过林芝递来的饭盒,还挺沉。
“琢公子,里面还装了你的量,千万别忘了吃晚饭。”林芝甜声道。
这话提醒了战株,他厉声补充道:“阿珏吃不完剩下的,你全吃掉。千万不要给那个和她赛马的小子吃,一口都不能留,知道没有?”
“听小叔叔的。”谢寻琢笑着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