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鬼地方?”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战珏暂时忘了那难闻的气味。
满目所及之处,全是混在一起的恶心东西,一望无际。配上半空点起的盏盏焰火,就像置身于一场瞬间凝固住的海葬,腐烂至今都没人收拾。
就连她以为的石缝,原来也是死去巨蚌的壳。她想站远一点,可又不想挪步,谁知道会踩到什么。
“迷雾沼泽。”谢寻琢语气还算平静,“横尸腐肉是它最喜欢的。”
那臭味又来了!
战珏重新将头埋了回去,现在他的怀抱就是避难所:“它莫不是靠恶心死人来打赢的吧?”
“你先放开我,好不好?”谢寻琢警惕地听着动静,“它随时可能出现。”
怀里的人不肯动:“你身上香,再让我缓缓。”
“你若实在嫌难闻,可以将我怀里那张带血的帕子拿出来。”他面上薄烫,“我施术让它带上我身上的味道,你拿在手上,可好?”
战珏伸手去掏,才刚摸了一会,略显惊慌的声音就传来:“在最外层。”
她只好将手拿出来。
原来是那张擦过剑的雪帕,上面有一条暗沉的血迹。
只见青光一闪,淡淡的茶香从帕子上散发出来,她分不清是哪种,但很好闻。她身周都被这股香味缠绕,就像结界一样阻挡了外面的臭味。
“暂且用这个。”谢寻琢不再耽搁,持剑向前方疾驰而去。
剑尖在地上划出一道长长的青印,所到之处如同被灼热利刃划开的生肉,无力地向两旁瘫倒,发出滋滋的声音。
大约疾行了数百米,他旋身而停,一个空翻飞上半空,双手持剑倒垂而下,直到整支剑没入地面,只剩剑柄。
落剑处泛起一圈圈青色水波纹,越来越大,越来越亮,也越来越响,好似有一颗水怪的心脏在底下跳动。
地面突然高高隆起,将人和剑一齐震出。小山一样的深海残足夺目鱼终于浮出了地面,无数污浊的东西从它身上跌落。
它只露出了半截身子,空洞的白眼如有浓雾覆盖,每一只都大得能将人活吞了。
鱼背中心处刻着水波纹模样的青阵,隐隐发光,应是方才谢寻琢所为。
他已翻身落至远处,正朝战珏传音:“阿珏,弱点是身下残足,可远攻,防守时护眼。”
“来了。”
战珏捂着帕子深深吸足了一口气,然后一把塞入怀里,腾空扬鞭。
鞭子狠狠地抽到了鱼眼,可它没发出半点声音,甚至毫不理会,扭头就朝谢寻琢而去。
大鱼摇头摆尾,动作笨拙无比,撞击力却十分惊人,几乎是地动山摇一样的动静,还没靠近就逼得他连连后退,才未被气流所伤。
谢寻琢又将剑深深插入地面,可这次还没来得及施术,大鱼就扬起了它的扇尾,一把扫过。
夹杂着尖刺的暴风席卷而起,将他连人带剑困住,眨眼就要吞入血盆大口!
长鞭破风而来,将卷起的飓风拦腰抽断,谢寻琢立刻移影离开,退离大鱼数百米远。
战珏毫无停顿地连挥几鞭,左手同时唤出烈焰沿着长鞭蔓延而去。但一鞭也没有击中,而是在此鱼周围划下数道深深鞭痕。
火焰沿着痕迹不断燃烧,就像在地上画下巨型火牢将它死死困住。而后她左手朝天,唤出火龙。
火龙发出惊天怒吼,张开巨口飞向大鱼,将它一口吞下!
战珏左手不松,死死撑住,烈火熊熊燃烧,势要将整个大地烧融般。腐烂的味道在炽热的气流里越发浓郁,并逐渐散发出可见的紫黑雾气。
“阿珏,屏息!”谢寻琢的声音从她脑中传来,不见人影。
战珏立刻照办,手上却懈了一瞬。
大鱼趁机将整个头尾重重插入地面,骇人的冲击波将整场大火直接震灭!
战珏手心处裂开几道伤痕,血流不止。但还好青黑雾气也消失了。
她忍着疼痛收回手,落回地面,定眼去看大鱼的情况。没想到置身于火坑中,周围一切都烧成了灰,它却依然毫发无损!
原本想逼出它的下半身,可即使烧出了这样惨烈的大坑,它依然深埋着自己的肚皮,用看不见的白眼四处张望。
“居然没变成烤鱼。”战珏咬牙。
“阿珏,我将它逼出来,可能只有一小会,你抓准机会找到残足。”声音又传来,她终于看到了谢寻琢。
他从很远的地方疾驰而来,身有几重影,可见速度之快。手中长剑青光环绕,像心跳一样不断向外激荡着光。
就在瞬息之间,他翻身上天,双手持剑倒挂而下,长剑深深没入地面。
围着大鱼数百米的位置,同时亮起十二个和它背上一模一样的水波纹。它们从地面翻转起来,一个不差地飞过去,叠落在鱼背上。
大鱼拼命挣扎,鱼头和鱼尾在狂乱地摆动,可鱼身却像被鱼叉牢牢插着,无法动弹。
它摆动的力道越来越大,像是要把整个地面掀翻似的,却偏偏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如同哑剧。
谢寻琢额上细汗遍布,握剑的手随着地面开始不住地晃动。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深海残足夺目鱼终于挣脱开身上的束缚,从地面腾空而起,露出了地底下的肚皮。
五只粗壮的腿上长满了鳞片,唯独右下蜷缩着一只苍白弱小的残足。
“还真长了腿!”战珏立刻腾空,用尽全力挥鞭而去。
血红长鞭倒刺飞长,嗜血的欲望将空气都撕裂了几分!可就在快碰到之时,大鱼察觉到了危险,立刻重重落下,又藏起了肚皮!
才得以喘息的谢寻琢躲闪不及,直接震飞数十米,跌落在地,当场口吐鲜血。
战珏见状,身上杀气腾然而起,双目圆睁,召唤出了血眼。
就像闻到了美味鲜嫩的猎物,大鱼猛地抬头,两只白眼骤然凸起,凶恶异常。它朝战珏急速滑行而来,甚至迫切地一跃而出,毫不在意弱点暴露。
“喜欢吃眼珠是吗?”战珏冷笑。
地上的谢寻琢几乎是当下瞬间就明白了她的用意,仓皇喊道:“阿珏,不可!”
大鱼的动作加快了很多,战珏边退边飞,始终和它保持距离。长鞭找准每一个机会,击向残足。
爆裂声声,道道都似刺骨烧心般痛,就连谢寻琢也不得不持剑护身,以免被误伤。
夺目鱼并非蠢物,虽然血眼的味道令它饥不可耐,但其他五足,就连脚趾也比人的拳头要粗壮,愣是抗住了鞭打,死死地护住最弱的那只。
眼看毫无进展,战珏挥鞭也越来越急,似乎连及时后退也忘了。
距离越来越近,大鱼猛地一摆尾,直接逼近了一大段,胸前的两只长足重重往前一踩!
“咚”的一声,两股推山倒海的撞击力喷涌而出,将战珏从半空中击落。她撑地欲起,可大鱼已至跟前,正咧着腥臭的大嘴。
庞大的阴影笼罩在上空,如同死神降临。它长足一伸,就朝她的双眼而来!
“阿珏!”远处的谢寻琢肝胆俱裂,竭尽全力飞身而起,将剑用力一掷!
长剑狠狠插入了鱼背,剑柄都没入不见。大鱼停下了动作,终于发出了它第一声哀嚎,呕哑嘲哳,难听至极。
与此同时,战珏从它身下飞滚而出,连翻十几米站定,手中的长鞭正卷着一只血淋淋的残足。
她一把火将残足烧成了灰,又扬鞭将大鱼牢牢捆住好几圈,动作干净利落,毫不迟疑。
大鱼哀嚎不断,巨大的身躯不再坚硬如石,长鞭不断收紧,陷入其肉。最终,在一声戛然而止的惨叫声中,它碎成了无数块,重重地散落在地。
一把闪着青光的剑,立插在地。
战珏面露惑色,一鞭子将剑卷了回来,拿在手中看了几眼,而后移影至谢寻琢跟前,递了过去:“你的剑?”
谢寻琢却无心接剑,抓着她肩膀连声问道:“你方才在做什么?不是百般叮嘱过要远攻吗?明知它最爱吃眼珠,为何以身犯险?”
想到她比自己受到的惊吓只会多不会少,他克制了自己的情绪,语气还是温柔的。
战珏还没将血眼收回,细长的瞳孔处喷射出无数细密的血丝,在眼白中如蛛丝缠绕。
半张脸上有黑紫的爪印,横穿了左眼,越过了鼻梁,看起来格外可怖。她肩膀被抓得生疼,连咳好几声。
“是不是胸口被震伤了?”谢寻琢松开手,想要查看伤势,却不便动手。
“先别管我。”战珏摆摆手,“它已经这样了,应该不会复活了吧?你要不要再去查看一下,顺道把它净化了。”
“你不要你的眼睛了吗?”谢寻琢看着她脸上的伤,心疼中又有点生气。
“小伤而已,没事的。”战珏别过头去,还是不在意的口气。
谢寻琢后怕地抱住她,怕压到伤口,抱的很轻:“还好,就差一点。”
“差的老远了!我不过是假意让着它,这才好近身。”战珏傲气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它不愧叫残足鱼,居然所有的胖脚都只能同时做同一件事,要么一起防守,要么一起进攻。”
谢寻琢松开她:“何意?”
“明明挖眼睛只需要一只脚,可它却松开了所有的防护。对付那只弱小无助的小脚,简直就是像摘花一样,手到擒来!”
她还真做了个摘花的动作,轻佻得仿佛刚才的生死瞬间,只是幻觉。可这个动作偏偏又让谢寻琢看见了她手心中的血迹。
“手也受伤了?”
“没事的。”战珏不耐烦了,将剑插入地面,“你若伤得不重,先去看看它行吗?没死就补一刀,免得到时候功亏一篑,我可不想再打一遍。”
她这样说,谢寻琢满腔的关心自然也没了去处。他不再多言,刚要去拿剑,却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你为何还是血眼的模样?”
战珏愣住,避开他的目光不答。
“阿珏,你眼睛怎么了?”谢寻琢放轻了声音,“别怕,和我说。”
“我真的没事,你先去看那条臭鱼。”战珏不自然地转了转自己的眼睛,神情却更奇怪了。
这下谢寻琢也掩盖不住紧张了:“阿珏,到底哪里不对劲?有时候伤口的治疗差一会就差很多,不要瞒着我,好吗?你知道的,我很会治伤。”
听见这话,战珏猛地扑了过去,将他抱了个满怀,开口时竟有些委屈:“血眼好像收不回去了,从未这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