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不再耽搁,一同移影。
一同移影,对被携带的那个人来说比较痛苦。因为不知路线,所以眼前是黑的,还要不断地适应别人的速度变化。相当于闭着眼睛跟着人极速快跑,对灵力和体力都有很大消耗。
知道她救人心切,谢寻琢担心自己拖慢速度,一言不发地全力跟上。
战珏左手紧紧拉着人,右手则悬在半空不停带路。手中的血丝在逐渐变凉,说明阿琰的生命在逐渐消逝。
距离比想象中要长很多,没想到七日境里如此之大,只怕连流焰城都能装下。她心急如焚,却不能慌张,但凡跑岔一个路口,不仅救不回阿琰,还有可能多折进去两个人。
终于,悬着的右手垂了下来,战珏立刻停下脚步,身旁飞速掠过的一切也停了下来。
风动叶摇,两人所在之处,竟然是无边的幽深树林。
“阿寻,你可有看到阿琰了?”战珏四处探看,但除了树还是树。
“这香味”谢寻琢站稳脚,刚缓和呼吸就闻出了几分奇怪味道,“莫非这是寻梦幻林?”
“幻术吗?”战珏召唤出血眼。
果然,原本茂盛相连的森林变得稀疏,露出大片大片的空地来。其中一处的中央,正躺着一个人。
“那边!”
谢寻琢被她拉着疾驰而去,眼看着就要撞上去的大树却像不存在一样,毫无阻碍地穿过。
原来血眼能看破幻术?
两人来到战琰身前,满地的血就像没有尽头一样,从他身上汩汩流出。
“阿琰。”战珏连忙蹲下,伸手去摸脉搏,微弱得几不可察。
“四长老,速开出口!”她抬头朝天上大喊了一句,然而清亮的声音在空中很快消散,并没有任何回应。
战珏咬牙,将手放到战琰头顶,耀眼的红光从她手心飞出,映得下面的更为刺眼了。
谢寻琢持剑戒备,可他眼中除了遮天蔽日的树,再无他物,就像是被困在狭窄陷阱里的猎物,只能等待着什么从黑暗森林里走出来。
寻梦幻林,据说越不想看见什么越看见。可谢寻琢却不知道自己不想看见什么,甚至还有些不合时宜的好奇。
似乎有小孩的啼哭声,远远地传来,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很慢,像是才学会走路似的,又或者是在爬。草丛里簌簌作响,令他莫名地抗拒,像是从未听过如此令人不舒服的声音。
利刃出鞘,重物倒下,哭声停了。
谢寻琢猛然闭眼,凝神对抗幻术。可他刚闭上,一柄剑从林中破风飞出,直刺而来。
他立刻旋身闪避,抬手将剑击退。铮然一声,剑插入地,隐有低鸣。可它很快就从地上挣脱,又朝他飞来。
念及还在身后全神救人的战珏,谢寻琢下手便加重了许多。持剑念诀,水盾飞出,被击碎后瞬间化成水雾,附着于攻击而来的剑上。
如此,此剑之后所有进攻都如同提前告知,再无任何威胁。只听一声“咔”,断剑落地,彻底没了动静。
谢寻琢仍未睁眼,静等攻击。小孩的啼哭声再次出现,伴随着难听的簌簌细声
他故意垂下持剑的手,姿态松懈了许多。果然,无数破风之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攻向全身各处!
谢寻琢施出水帘术,将战珏二人护得严严实实,而后衣袂翻飞,专心对决。只听风声猎猎,不见剑光闪烁,闭目的他如同腾飞的青鹤,身姿优雅,不似殊死打斗,却似闲庭漫步。
他突然有个猜想,转手就留了余地,场面果然逐渐僵持
却听“铮”的一声,又有一长剑出鞘,还没等明白过来,无数长剑断裂之声一息之间同时传来。
风声骤止,弥漫的杀气消散不见。
“好了。”战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都解决了。”
谢寻琢回身,正欲睁眼,却退了两步,手中长剑依然持于胸前。
“阿寻,你闭着眼睛做什么?”
他想了想,还是睁开了眼睛。
四周不见残留的断剑,只能看见持剑的战珏。剑柄墨黑,当中刻着一朵银莲花。剑身也墨黑,但血色光芒环绕,似有灼人热意。
“阿鱼,你的鞭子呢?”
“这种情况当然要用剑了。”战珏并未将剑收回剑鞘,反而将它随手一掷,插到了战琰面前的地里。
血色光芒从剑身蔓延而下,逐渐向外延伸而去。被光芒漫过的茂密森林变得稀疏起来,露出大片光秃秃的平地。
这下谢寻琢松了口气,看来眼前之人是真的。不仅血眼能破幻术,就连她的剑也能。
“你这是准备和我比试一番?”战珏察觉出奇怪,盯着他没放下的手。
“忘了。”谢寻琢收剑走近,“战琰公子可还好?”
“我已护住阿琰的心脉,止住了邪气的伤害。但他身上全是剑伤,失血过多,只能出去休养了。若他能清醒片刻,兴许能问出什么来,不过”战珏摇头。
“伤口应该是方才那些剑造成的,只是这邪气却有些古怪,不曾闻过这种味道。只是战琰公子如今不便挪动,纵使古怪,我们也只能守在这里了。”
“嗯。”战珏找了个安静地方坐下,望着战琰叹气,“也不知道要等多久才到时间。”
谢寻琢挨着她坐下,神色不太乐观:“我们进来约有五个时辰了,还未到一半。”
“这你也知道?”战珏一脸惊奇,看着他什么都懂的样子,她突然心生逗弄,“难道你太害怕了,一直数着时间,就等着出去吗?刚才也是,是因为打不过那些剑,害怕得不敢睁开眼睛了?太可惜了,你都没见到我的剑术,刚刚可是一招就直接结束了。”
“对,我害怕。”谢寻琢笑容没了,“只有数着时间才心安。”
“生气了?”战珏有点懵,“我开玩笑的,你别当真。”
向来温柔的眼睛此刻却带着从未见过的愠怒:“如果是沈公子在这里,你还会和他开这样的玩笑吗?你只会和他约定,赌赌看谁诛邪更厉害吧?是不是在你心中,只有他才是匹敌的对手?”
“无端端的,怎么又提起沈二?”从未见过他跟自己生气,陌生之余,她还有些难以言喻的失落。
谢寻琢突然起身,大步往前来到战琰身侧,一把握住插在地上那把锋利的长剑,顿时鲜血直流。
“你做什么?”战珏惊呼,“生气也不用自虐吧?”
“我好像有点不对劲。”觉得胸口那股无名气彻底消失了,谢寻琢才松开手走回原位坐下,“没事了,你的剑确实厉害。”
“当然厉害了!”战珏将他手拉过来细细查看,眼里含了些自己也未察觉的气闷:“我的火剑很凶的,小心断骨伤筋。”
“火剑?”谢寻琢被这名字移开了注意力,忘记自己原本想说的话,“取名是不是有点随意。”
“哪随意了?剑如其名,取得多好。”战珏沉着脸,“那你的剑又有什么好名字呢?”
“逐风倚云顺水剑。”谢寻琢弯起嘴角,言语中颇有喜爱之情。
“简称水剑,和我的异曲同工。”战珏干脆利落地下了结论。
谢寻琢刚想否认,可一想到流焰城里遍地可见的黑火晶、金火晶、赤火晶又觉得可能多说无用,只无声笑了笑。
“现在知道笑了,刚刚不是还在生我气吗?”见他手上只是轻伤,战珏无情地丢开。
“我没有生你的气。”谢寻琢伸手,却只碰到了她的袖角。
“如果是沈公子在这里,你还会和他开这样的玩笑吗?你只会和他约定,赌赌看谁诛邪更厉害。”战珏阴阳怪气地鹦鹉学舌,“谢谢你的提醒,等阿琰醒来,我立马就去找沈二。”
“嘶。”谢寻琢突然看向自己的手,眉头微皱,似在忍着痛苦。
“轻伤而已,没有那么痛吧。”战珏忍住不看,语气硬邦邦的。
“我也不知道,也许是扯到了肩上的伤口。”谢寻琢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可眉眼间带了些无助。
“肩上又痛起来了吗?”忘了自己还在生气,战珏心疼地凑过去,要看他的伤口,谁知一下子被揽住了肩。
“这样就好一些了。”
“骗我?”
胸口中了一拳,这下是真痛了。谢寻琢皱起俊脸求饶:“阿鱼,有伤,禁不起这样。”
可战珏这回不信他了,推搡着就要起身:“少来。”
“对不起,我刚刚中了幻术。”谢寻琢正色,“看见了些不想看见的东西,胸中莫名升起怒火,浑然不知竟对你说了重话。等我意识到的时候,立刻去握了你的剑,这才破了术。”
“真的痛?”战珏有点后悔那一拳了,替他轻轻揉了揉,然后顺水推舟地窝到了他怀里,“为什么会看见不想看见的东西?”
“寻梦幻林,不想看见什么却偏偏看见。它的香味闻久了会习惯,就放松了警惕,容易中术。”
“那你看见了什么?”
谢寻琢不答。
“沈二?”战珏张口一猜,不料他轻放在背上的手,一下用力抱紧了。
“还真是沈二?我竟不知你如此不待见他。”她仰头大笑,“好啦,我知道不应该和他打赌,做这种‘争气斗胜’之事,不过每次都是他先挑事的。下次见面,我替你说他一顿!”
“不是。”
“分明就是。”战珏看上去格外高兴,捏了捏他的下巴,“没想到谢公子谦谦君子,最是心慈面软,居然还有讨厌的人?真是奇闻。”
“我没有讨厌沈公子,幻术作祟而已。”谢寻琢温声解释,但听在她耳里,总有点狡辩的意味。
“真的吗?”
“就像之前,我也以为持剑的你是幻术,这才警惕了一会,这并非代表我不信你。”
战珏手一僵,想起了之前的事情:“原来你并非想和我比试。”
“所以我并没有讨厌沈公子。”谢寻琢又说了一遍。
战珏已经不关心什么沈二了,她欺身向前,故作邪魅地问道:“那你怎知现在的我不是幻术?”
“寻梦幻林,不会让我看见我想看见的。”谢寻琢单手撑地,并未躲避俯身而来的她。
沉静的声音,一字一句地传入战珏耳中。明明无波无浪,却忽然让她心中泛起涟漪。两人靠的很近,她上他下,有欺负人的味道了。
“这样是你想看见的吗?”战珏朱唇微启,离得更近了。
方才看见的幻境,她也是这样半压着沈二,欺身笑道:“你猜猜我俩谁比较厉害?”
绯红的双腮、急促的呼吸、交缠的衣衫,半裸的肩胛,眼看着就要近在咫尺…
谢寻琢胸膛起伏,闭目向前,重重地吻住了战珏。脑中的画面瞬间消失了,但唇上的温热触感不过停留了刹那,很快就移开了。
迟疑的声音响起:“阿琰,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