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55【海上人家】

当天下午石志坚带着苏幼薇来到香港最有名的广发行挑选礼物。

苏幼薇懂什么，看看鞋子觉得好，看看衣服也觉得好，再看看香水，更觉得好。

石志坚问她什么，她都只会一个字，好。

最后石志坚也不指望她给出意见，直接帮她挑选了几样东西，有买给苏幼薇阿娘的衣服，买给她弟弟的衣服，鞋子还有玩具。

至于她自己，石志坚送了她一身新衣服，是那种很时髦的翻领毛衣，另外还给她买了一对耳环，还有一瓶法兰西香水。

除了苏幼薇一家人的礼物外，石志坚还帮忙给什么阿水伯，大海叔，海胆嫂也挑了礼物。

总之，凡是苏幼薇惦记着的亲人，朋友，或者邻居，就统统有份。

就这样，苏幼薇跟在石志坚屁股后面，在广发行的百货大楼跑来跑去，对于这些好看的衣服，鞋子，她只是觉得好看，她最怕的是跟丢了石志坚。

这里她陌生的很，又是楼梯又是电梯，还有很多走廊和拐道，跟丢了她就不知道该到哪儿去。

到了最后结账时，当收银员说出所有东西价值三千块时，苏幼薇快要吓疯。

要知道她在公司现在一个月薪水两千三，在这个月薪三百多的年代，已经算是超级白领，可她从没花过钱，所有打工赚的钱全都换成汇票寄回家了，尤其一下子花这么多钱。

“这个香水多少钱？”

“两百三。”

“不要了，太贵。”

“这对耳环呢？”

“三百八。”

“也不要了，太贵。”

苏幼薇准备把这些很贵的东西退回去。

这时候石志坚已经帮她付了钱，“这些东西是我送的，不用你付款。”

女收银员一听此话，忍不住暗自咋舌，这个靓仔好阔气，又看一眼苏幼薇，眼神忍不住充满羡慕。

“不可以，石先生！”苏幼薇忙摇头，“我不能随便收你东西。”

“什么叫随便？这是过年礼物。”石志坚不由分说，提起那些东西，“走，去你家！”

“可是----”苏幼薇欲言又止。

她们海上，很多时候都是随便穿衣服的，小孩子甚至不穿衣服，买这么好的，回去还不被阿娘骂死？

……

前世的时候，香港明星郭富城曾经拍摄过一部反映“疍民”生活的励志片，名字叫《浮城大亨》，故事讲述的就是一个生活在香港最底层的“疍民”，如何奋斗成为一代金融大亨。

实际上，六十年代的香港“疍民”所生活的环境比电影中所描述的还要残酷。

他们很多人一辈子生活在海上，没身份，没地位，有的甚至连姓名都没有。

如果说这个年代的香港人属于仅次于英国人的二等公民，那些外来的印度阿三，以及南洋人属于三等公民的话，那么这个年代的“疍民”，甚至连三等公民都不如。

临近傍晚。

石志坚两手提满了购物袋，苏幼薇也手里提着东西，两人站在码头，遥望波浪滚滚的海面。

周围一些渔船和舢板停靠在码头边缘。

此刻渔火点点，很多人都开始生活做饭，袅袅炊烟从舢板和渔船上升起，瞬间被海风吹散。

苏幼薇对这里好像很是熟悉，放下手中提着的东西，双手拢成喇叭状，朝着一个方向的舢板停靠区喊道：“大海叔！”

清脆响亮的声音飘荡过去，很快那边就有了动静，一个粗犷的声音喊道：“是不是苏丫头？”

随即，就见一条小舢板划动着朝他们这边驶来。

“大海叔，你还好吗？”

距离老远，苏幼薇就跟对方打招呼。

“真是苏丫头？我好的很，你看，又壮了几分！”说话间就见那小舢板已经行驶到眼前，舢板上一个赤着膀子的中年汉子，一脸憨笑地朝苏幼薇扬起手臂打招呼。

“倒是你，苏丫头，你好像瘦了很多！怎么样，在陆地还习惯吗？”大海叔把舢板靠岸，跳上码头，看着苏幼薇一脸关心地问道。

苏幼薇上前，一把抓住大海叔的手臂，“我很好，就是好想你们，还有阿娘和小弟。”说完眼圈就红了。

“傻丫头，我们好的很，倒是你阿娘和我一直都很担心你。”大海叔说完看了一眼站在一旁双手提满购物袋的石志坚，小声道：“陆地上坏人有很多，你可千万别被人骗了！”

苏幼薇“噗嗤”一笑，回头把石志坚拉到大海叔面前，“他不是坏人，他是我老板。他帮过我许多，我在他工厂做事！”

“你好，大海叔，我叫石志坚，你叫我阿坚就好了。我可不是坏人。”石志坚说完，放下手中提着的购物袋，朝大海叔很有礼貌地伸出手。

大海叔一脸的尴尬，他一个低等疍民，这辈子都在和鱼虾泥巴打交道，哪里和人握过手，忙把双手在衣服上擦了擦，不知道该伸左手还是右手，伸出一只感觉不对，又缩回去，忙又换了一只，这才和石志坚握上。

“我叫……对了我叫什么来着？像我们这种疍民很多都没名字的，你叫我阿海就好了。”

“我还是跟幼薇一样，叫你作大海叔好了。”石志坚说完，掏出一支香烟递给大海叔，“第一次见面还请多多关照！”

“客气！客气！”

大海叔再次把双手在衣服上擦两下，这才接过石志坚递过来的香烟，舍不得吸，却拿到鼻子前闻了闻，这才架在左边耳朵上，朝石志坚躬身笑道：“你这大包小包的是要去苏丫头家吗？”

大海叔虽然一辈子在海上打鱼，却还是有点眼力劲儿的，看出来石志坚和苏幼薇关系不一般。

说来也是，苏幼薇在他们这帮疍民中可是长得最漂亮的，他们这帮大老爷们一直都把她当公主宠溺。

可惜苏幼薇的身份是疍民，要不然……

大海叔摇摇头，不敢去想象。

“上船吧，我载你们过去！幼薇啊，你阿娘可想你了，前不久采牡蛎还念叨你，我就说你快要回来，她还不信！”

石志坚让苏幼薇先上船，然后提了东西也上了船，顺手把苏幼薇帮忙买的礼物递给大海叔说：“大海叔，这是我和苏幼薇的一点心意，新年快乐！”

大海叔一愣，看看石志坚递过来的手提袋，不敢相信地接过去，“这是……给我的？”手都有些发抖。

他一个疍民，这辈子拿里收过礼物，第一次收到，心里别提多激动。

“打开看看，我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这句话是苏幼薇说的，这礼物是她帮大海叔挑选的。

大海叔打开包装袋一看，却是一条崭新的皮带。

大海叔低头看了看自己裤子上拴着的麻绳，眼圈猛地一红，“丫头，这……我收了！”

言罢，大海叔放下礼物，猛地撑起竹竿，高声喝道：“苏丫头回来了！”

“幼薇回来了！”

“她真的回来了！”

无数人从舢板，从渔船中探出头，朝苏幼薇挥手，朝她笑。

他们都是疍民。

也都是苏幼薇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