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7【吊唁】

利氏豪宅。

“阿良，老爷在边度？”利雪炫询问司机阿良道。

“我把他从医院接回来之后他就进了书房，到现在还没出来。”阿良苦着脸说，“小姐，看样子老爷心情十分不好，我好久没见他这个样子，你去看看他吧！他，他——”阿良一连说了好几个他，却说不出个所以然。

“我去书房找他！”利雪炫也担心父亲身子，说完就朝着二楼书房走去。

身后阿良看着利雪炫背影，叹口气：“这都是什么事儿呀！利家今年也太背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就算那位利少爷再怎么不是，却也还是利家人！”

这时候老管家走过来，背着手看了利雪炫背影一眼，然后看向一脸哀愁的阿良说道：“你在担心什么？利家有人去世，你怎么比老爷还伤心？”

“这你就不懂了。”阿良解释道：“利家有人去世的确不关我事儿，可是老爷身体不好就管我事儿。小姐迟早还是要回去香港的，作为司机我伺候的一直都是老爷，万一老爷有个三长两短我也就失业！我一失业就没了薪水领，到时候一家老小喝西北风？”

老管家诧异了一下，“想不到阿良你平时木头疙瘩一般，脑袋却还很灵活！”

阿良苦笑一下：“不灵活不行呀，都是为了生活！”

……

当利雪炫来到书房时，站在门口寻思着该用什么话来安慰父亲利耀祖。

想了想，利雪炫心中更是乱成一团麻，最后银牙一咬，该怎么说就怎么说，随机应变。

想到这里，利雪炫就上前轻轻敲了敲房门。

嘎吱，房门打开。

开门的却是服侍利耀祖茶水的女佣人。

“小姐，你回来了！”女佣人看到利雪炫一喜，可想而知待在低气压利耀祖身边，她有多难受。

“我来服侍他，你去休息吧！”

“小姐，这-——”

“没事儿。”利雪炫善解人意，知道这女佣一定很累，最起码心累。

女佣很是感激利雪炫的理解，再次朝利雪炫微微鞠躬，这才离开房间。

利雪炫刚进到书房，就听到利耀祖叫道：“雪炫，你回来了？公司事情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顺手的？你过来看看我这副字画好是不好？”

利耀祖语气听不到半丝悲伤，反倒显得兴趣盎然。

利雪炫望去，却见父亲利耀祖身穿一袭休闲白色唐衫，此刻正一只手提着毛笔，一只手叉腰，用一种欣赏品鉴的姿态看着书桌上铺放着的一幅字画。

在书桌旁边茶几上，摆满了水果拼盘，拼盘里有西瓜，苹果，还有葡萄，另外还有蜜饯，饼干，清茶什么的。

利耀祖见女儿走近，依旧不回头，指着书画道：“这副孔雀图却是我画的最好一副，怎么看，怎么顺眼！怎么样，你有何感想？”

说到这里，利耀祖这才扭脸看向女儿。

短短数日，利耀祖整个人仿佛苍老很多，眉头皱纹更多，鬓角凌乱的白发更是扎眼。

利雪炫笑着站到父亲身边，拿眼看向那副彩色的孔雀图画，却见利耀祖从彩笔勾勒的孔雀栖息在一棵大树上，周围云雾弥漫，孔雀搔首弄姿，

“很好呀，很漂亮！”

“漂亮？这就是你对我这幅画的品鉴？”利耀祖撇撇嘴，似乎很不满意女儿的评价，“这幅画租租花费了我四五个小时，你一句漂亮就完了？”

利雪炫微微一笑，伸手挽住利耀祖手臂：“那你要我怎么赞美你呀？难道捧你做国画大佬，超过张大千，齐白石？”

利耀祖摇头：“你那样讲的话就不是赞美我，是挖苦我了！那些大师可是神一样的存在，我这个只有两脚猫功夫，一两把刷子的业余选手，岂是人家对手？”

利雪炫做出一个调皮姿态，凑在利耀祖面前，一脸崇拜地望着他：“那是怎么办好呢，在我眼里阿爸你的画技是最好的！尤其这副孔雀图，我怎么看怎么喜欢！要是你拿去拍卖的话，我一定花费百万拍下来！”

“哈哈哈！”利耀祖敞怀大笑，把手中毛笔放到笔架上，然后挽着利雪炫走到茶几前面，一屁股坐到沙发上。

他一口气画了四五个小时的画，浑身早没了力气，坐到沙发上才觉得浑身腰酸背疼，“调皮鬼！专门捡我爱听的话讲！你老爸我还有自知之明，我这画工大俗大艳，等不了大雅之堂！倘若真的拿去拍卖，不但会流派，还会被人嘲笑！反倒是你-——”

利耀祖用手轻轻揩了一下利雪炫鼻尖，眼神充满慈祥道：“才是我利耀祖这一辈子最好作品！”

利雪炫心里一暖，脸上笑道：“你现在才知道咯？你宝贝女儿在外面好有名的，不但在曼谷，还有在香港，边个见了我不赞一句，这乃是利家金凤凰！”

“哈哈哈！你羞也不羞？没见过自己夸自己的！”利耀祖大笑道。

利雪炫趁机弯腰拿起一片西瓜塞到利耀祖嘴巴里：“食片西瓜先！”

“哇，好甜呀，我女儿伺候我的就是不一样！”利耀祖大口吃着西瓜，显得津津有味。“曼谷的西瓜同香港的不太一样，更甜一些，水分也更多！不过比起来，我还是钟意香港那边西瓜！”

“记得在香港时候，每逢过年孩子们都喜欢聚集一起打闹。我见他们调皮就下达一个命令，让他们每个人搞个西瓜出来，谁做到了，过年红包就加倍！你也知道的，香港的冬天哪来的西瓜，要么是从外地运来的舶来品，要么就是地里催熟的西瓜，都很差，不甜的。”

“你猜他们怎么做？有的孩子跑去水果市场花高价去买，有的孩子干脆放弃这个任务，唯有你堂哥利兆天，他是最聪明的一个。”

利耀祖吃着西瓜，神思回到过去：“他却是打电话给水果市场那边，告诉那些卖水果的，他准备订购几个西瓜，人很快过去付钱，他让老板先把西瓜送过来！于是就出现了有趣一幕，西瓜亲自送上门，那些跑去买西瓜的反倒成了冤大头，帮他付了账！”

“事后，我笑着把红包递给了利兆天，摸着他头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告诉我，做事情一定要懂得食脑，要善于利用你身边一切工具！既然有电话这么方便的通讯不用，为什么要亲自跑过去耽误时间？生意的成败就在分秒之间！”

“那次他让我刮目相看！小小年纪就如此懂得利用形势，长大成就不可限量！我那个好弟弟也很欣赏他这个宝贝儿子，只是觉得他聪明过头，有时候太聪明反倒会吃大亏！”利耀祖说道这里，语气突然变得低沉，“这次他就吃了大亏！他不该和石志坚斗的，他聪明，石志坚比他更聪明！连我这个老头子都觉得石志坚做事鬼神难测，何况他利兆天？”

利耀祖弯腰把西瓜皮丢在盘子中，顺手又抄出一片纸巾擦了擦嘴唇：“做生意其实和做人一样，要懂得服软，要能屈能伸！这句话我教过他的，他当时同我讲，多谢大伯指点！是的，他的确这样说了，我记得很清楚！所以我一直以为他在生意方面以后可以稳赢不败……可是……”利耀祖哽咽起来，眼圈更是红的潮湿，“他还是比我早走一步，去找他阿爸了！呵呵，白发人送黑发人！好有趣的！”

利耀祖说到“有趣”却再也忍不住眼泪吧嗒落下来！

“好糗啊，是不是雪炫？你老爸我都这么大岁数了，竟然还哭鼻子？”利耀祖伸手擦了擦眼角，想要把眼泪擦去，可那泪水却越擦越多！

“怎么会这样？我是不是真的年纪大了，太多愁善感？这眼泪也抬不值钱咯，呵呵！”利耀祖一个劲儿地擦拭着眼泪，模样似哭似笑。

利雪炫闭上眼，她实在不忍看到眼前这一幕，“阿爸，你不要这样，就算你再怎么哭，我堂哥也不会活过来！”

“是吗？呵呵！可我为什么停不住？”利耀祖再也支撑不住，猛地哽咽几下，一口气堵在喉咙，随即嚎啕大哭！

在别墅的利家佣人闻声，纷纷抬头看向二楼书房，表情惊愕。

这是多久了，他们从未见过主人哭过，并且哭得这么大声，毫无掩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利雪炫抽了几张抽纸递给利耀祖。

利耀祖拿着擦了擦眼泪，终于他不再哭了。

他努力挤出笑脸：“没办法，岁数大了，容易想起以前事情！”

然后他拿起纸巾最后一次擦了擦眼角，吩咐利雪炫道：“无论如何，这次要给他厚葬！他是我们利家人-——生是利家人，死是利家鬼！”

……

既然利耀祖讲了要给侄子利兆天厚葬，那么作为女儿，利雪炫当然会照办。

作为曼谷有头有脸的华人家族，当利雪炫将堂哥利兆天去世讣告发布出去，当地很多名门望族就开始行动起来，准备集体来利家吊唁，送这位香港后起之秀最后一程。

香港那边的利氏家族族人也派了代表过来，等到给利兆天做完吊唁，火花完毕，到时候会带了他骨灰回去香港，入土为安。

曼谷长寿殡仪馆。

“有客到！上前行礼！一鞠躬！再鞠躬！三鞠躬！家属答礼！”

长寿殡仪馆内外都是人，伴随着吊唁人到来，时不时鞭炮声阵阵。

利氏是曼谷大家族，前来吊唁的人也很多，以至于殡仪馆的停车场根本就停不下那么多车辆，无奈，曼谷警察只好出面维持秩序，让多余车辆沿着马路两侧停靠，即使如此，前来吊唁的车流还川流不息。

殡仪馆门口处，吊唁用的花圈从门口大排长龙，远远望去，霎时壮观。

长寿殡仪馆是曼谷承接华人殡葬仪式最多的一家殡仪馆。

曼谷人笃信佛教，他们的死葬方式和华人不同。

他们讲究念经超度，还有火葬。

华人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就专门成立了很多家中式殡仪馆，而在众多殡仪馆当中，这家长寿是最有名也是最大的。

长寿殡仪馆追溯历史可以达到四十年代，当时来泰国讨生活的华人罗长寿出资兴建了这家殡仪馆，一开始只是小打小闹，搭建一个窝棚充当殡仪馆，后来生意越做越大，就直接盘下一个铺面开始做生意。

随着国内战乱，迁居泰国曼谷的华人越来越多，罗长寿的生意也越来越好，最后罗家直接成了当地有名的殡葬大王。

只不过中国人都觉得干殡葬业太“晦气”，就算赚钱再多也上不了台面，以至于罗长寿家族虽然很有钱，却遭受当地华商排挤。

甚至在很多公开场合，华商召开宴会之类的，也没人愿意和罗家的人坐在一起。

而在众多华商当中，唯独利耀祖不信这一套，与罗氏家族走得很近，并且主动充当介绍人把罗家拉入华商总会，让罗家也正大光明地跻身上流阶级。

对此，罗长寿很是感激利耀祖帮助，逢年过节都会主动来往。

只是没想到这次利耀祖会主动找他帮忙，让他帮忙把侄子利兆天的葬礼安排的好一点。

罗长寿当即应诺：“我一定会把这场葬礼办的风风光光，漂漂亮亮！”

罗长寿是这样讲的，也是这样做的，他不但一口气推掉了三家大操大办的业务，秉着不赚钱原则，把整个殡仪大厅都让出来给利家人用。

除此之外，罗长寿还自掏腰包把整个殡仪大厅装扮的很是隆重，灯笼，纸人，金元宝等等，一样不少。

此刻， 奢华的吊唁灵堂内，利兆天黑白照片当中摆放，上面是条幅：英年早逝，音容犹在！

作为利兆天伯父的利耀祖和堂妹的利雪炫，在香港利氏家族家人的陪同下，正在招呼到来吊唁宾客。

“白氏香米公司，白长青先生到！”

“节哀顺变！”

“谢谢！”

“曼谷潮州商会理事谢广义谢先生到！”

“利老先生，身体为重，还望节哀！”

“谢谢，有心了！”

“曼谷卢氏橡胶公司卢荣生先生到！”

“利兆天先生去世，我等十分悲痛！”

“多谢，里边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