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荣国公要见自己,薛离微微一愣,他知道早晚要有这么一遭,终于来了,于是转身隔着很远看向前厅,应道:“你爷爷见我作甚?”
见薛离反应,荣旭看了看一旁的朱欣婷,眼神有些得意,你不是说他敢不去吗?怎么样?哼哼。然后冲着薛离喊道:“你过来我与你说!”
薛离并未想太多,只是想知道,荣兴国见自己的真正目的,或者说是,他想知道荣兴国是个什么样的人,于是便很听话地走了回来。
看看薛离,又看看荣旭,朱欣婷暗暗冷笑,她哪里看不出,荣旭此刻心里的想法?只是,你荣旭若当真以为,能够拿捏他薛离的话,那你便等着后悔吧。
进到前厅,薛离看着荣旭,微一点头,道:“你说。”态度很是散漫,完全没有荣旭所想象中的毕恭毕敬。
荣旭微微蹙眉,心中有些不悦,却还是忍住了,那发自骨子里的优越感,被人蔑视所带来的怒气,道:“爷爷想请你过府一叙,今日晚间,在国公府上有个宴会,爷爷想让你过去见识见识,顺便与你说说话。”
他这模样,说话的语气,处处透着一股施舍般的态度,不过也能理解,堂堂国公爷,乃朝廷重臣,位高权重,能这般重视一个晚辈后生,给谁不都得感恩戴德,兴奋激动?
薛离咧嘴笑了笑,道:“与我说说话?你脑子没问题吧?我这整日忙得脚后跟打着后脑勺儿,还要照顾婷婷,哪有功夫去赴宴说话?你还有事没事?没事赶紧回家去,我床都铺好了,准备与婷婷一起午睡片刻。”
就算知道与荣兴国早晚会见一面,这次邀请他也没打算拒绝,可对于荣旭的态度,薛离心里还是有些不爽,跟我装大尾巴狼是吧?我恶心不死你。
话毕,朱欣婷“噗嗤”一声掩唇轻笑,小脸爬上一抹红晕,她猜到了薛离不会爽快答应,但却没想到,这坏人竟会如此羞辱荣旭,实在是杀人诛心。不禁轻轻剐了薛离一眼。
薛离被朱欣婷的这个眼神,弄得骨头一酥,暗道:“妈的,这小妞在勾引我,我才不上当。”
荣旭终于忍无可忍,猛地起身,冷冷瞪着薛离,哼道:“你休要不识抬举!我爷爷何等身份,瞧得起你才召见你,你当自己是谁了!”
我是你二大爷!薛离不咸不淡地道:“他是你爷爷,又不是我爷爷,你尊敬他,那是他养你了,他又没给我饭吃,更不曾给我银两好处,我为何要尊敬他?你再给我搁这儿赖赖,信不信嘴给你撕了?”
“你!”荣旭又惊又怒,当今天下,朝野上下,谁敢对自己爷爷荣国公这般放肆?便是皇上,对爷爷也是带着尊敬,这薛离莫不是疯了?
见荣旭气得眼珠子通红,眼看便要情绪失控了,朱欣婷这才道:“行了,你俩别闹了,荣旭你先回去,与国公爷爷说一说,我与薛离一会儿自去,简单收拾一下,登门拜见,总不能空手而去。”
荣旭还想再说什么,朱欣婷似笑非笑地道:“你往后还是收起你的性子,赶紧回去吧,旁人惯着你,怕你,但薛离不会,他若犯病将你打了,我可拦不住。”
想想爷爷的态度,又看看薛离,想起他九品强者的身份,荣旭终归是强忍住了心中怒气,微一点头,道:“好,那我在府上恭候,告辞了。”
待荣旭走后,朱欣婷对薛离道:“你为何要这般气他?回头他与国公爷爷说些什么,会对你造成不利影响。”
薛离笑着道:“我便是看不惯,他那趾高气扬的嘴脸,恶心不死他。”
朱欣婷微微摇头,道:“那又如何?你现下是出气了,但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好处?这便是游戏规则,你要学会忍,凡事由着性子来,最后吃亏的一定是你。”
薛离有些不以为然,道:“我不喜欢这种规则,而且,那荣国公若是何进一派,我讨好他也无用处,反而弱了自己的气势。”
很多时候,朱欣婷都觉得,薛离是个聪明人,可眼下却又觉得他傻得可怜,让她有些分不清,这人究竟是聪明还是笨了。她道:“咬人的狗不叫,大器藏拙,过刚易折,规则不只是用来约束你,亦是用来保护你的,你要明白。”
薛离定定望着朱欣婷,被她这看似简单的几句话,说得大感意外,如此年纪的一个姑娘家,竟懂得如此高深的道理,不简单呐。他沉吟片刻,忽而拱手抱拳,对她深施一礼,正色道:“我知道了,多谢指教,下次一定注意。”
他这是真心的有感而发,但在朱欣婷看来,便有些嘲讽味道了,她无奈摇头,道:“该说的我都与你说了,至于你如何去做,我管不了,但你日后因此吃了亏,可别怪我不曾提醒你。”
啥意思?我这给她见礼感谢也错了?薛离正要解释,却被朱欣婷打断了,道:“你究竟要不要去见荣国公?”
薛离道:“去啊,这如何能不去?我方才只是针对荣旭,目前来说,我对荣国公并无敌意,以他的身份,我岂敢不重视?”
算你还有些脑子。朱欣婷淡淡白了他一眼,道:“这还差不多,不过我提醒你,对于荣国公,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千万别对他有敌意,如此只会让你难受,他的能量,远比你想的大得多。”
薛离点点头,虚心受教,道:“荣国公是个什么样的人?”
朱欣婷轻笑道:“你方才说,他若是何进一派,呵呵,”漆黑的眼珠子转了转,带着些笑意,道:“你若作此想法,便当真轻看他了,这是个老谋深算之人,除了在皇位继承人上,他隐隐有着偏向太子的意思,其他方面,他从不站队。”
“在派系斗争如此激烈的朝堂之中,他能一直保持中立,且还能安然无恙、屹立不倒,此人有何能耐,我不多说,你自己去想。”朱欣婷静静看着薛离,此时的她,便像是在教学生的先生一般,启迪着他的思想与智慧。
薛离暗暗点头,不论是前世今生,任何一个集团里都会有派系,有派系便必有斗争,而站队一直都是个技术活,成败往往就在毫厘之间,而往往那些能始终保持中立的,绝大多数都是最有实力的人,看来这位荣国公,十分不简单啊。
薛离道:“他既然不参与任何派系斗争,却为何又要支持太子继位?这似乎是历朝历代,最为敏感的事情吧?”
朱欣婷道:“谁告诉你他支持太子了?我只是说他隐隐有这苗头,他从未表明过态度,甚至还亲口说过,不站队任何一位皇子,都是旁人猜测而已。”
亲口说不站队任何一位皇子?这老头胆子够大的啊。薛离道:“他便不怕,日后哪位皇子做了皇帝,对他今日的不作为、不支持,进行报复么?”
“若是荣旭承袭了国公爵位,倒是有可能,”朱欣婷道:“只要老国公还活着,荣家便不会有事,此事你日后慢慢便会清楚。”
薛离点点头,默默踅摸起荣兴国此人。
朱欣婷又道:“今晚之宴席,国公爷爷还邀请了几位进京赶考的读书人,太子也会去,此时又来请你,其中深意你能想明白吧?”
薛离一愣,他自然明白,点头道:“是想拉拢我?”
朱欣婷道:“对。”
薛离问道:“那你觉得,我该如何应对?”
朱欣婷道:“这个要看你自己,我不能帮你做决定,但我以为,国公爷爷身上,有许多值得你学习之处。”
薛离若有所思,明白了朱欣婷的意思,就是不明确表态,不接受不拒绝,当个“渣男”,但还要让对方能够接受,技术活啊。
朱欣婷又道:“从方才荣旭的态度不难看出,你昨日在京都府衙与何进的事情,国公爷爷并未与他说起,否则他也不会是方才那态度,国公爷爷知道了那事,但却不去挑明,必有缘由。”
薛离微一蹙眉,问道:“什么缘由?”若非朱欣婷提起,他压根儿没想到这一点,他是越来越佩服这丫头了。
朱欣婷摇头道:“我不知道,但这应当是个有些敏感的缘由……”她本想说可能与薛离的身份有关,但想想还是没说,因为这是他二人的约定,不该问的不问,道:“去了之后,你注意观察他的态度,应当可以发现些蛛丝马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