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离与朱欣婷同时一愣,看向洪公公,洪公公道:“陛下在御书房等您,请随老奴来。”说着,便行到薛离身后,微微躬着身子,慢慢推动起轮椅,往外行去。
朱欣婷嘴巴动了动,欲言又止,想跟上去,但还是忍住了,陛下只说让薛离去见,却没说让自己去,而且以薛离方才说的话与态度,此番与皇上聊的话怕是会有些隐秘,自己去了的确不合适,等回去了再问他吧。
薛离回头看了眼朱欣婷,没说话,很快便到了御书房内。
此时御书房内只有皇帝一个人,叶常青不见了,薛离抱拳行了一礼,问道:“陛下,叶先生呢?他可说了如何医治您的病?”
皇帝道:“叶老先生说,有个法子可以尝试,朕已让他回去准备了,此事你莫要过问,由他一人处理即可,你先与朕说说,为何不愿担任外邦接待使一职。”
闻言,薛离便没再追问叶常青的去向,笑了笑,道:“陛下,您这是要害我啊,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情,干嘛非得派给我?”
皇帝道:“为何说是出力不讨好?这外邦接待使乃是肥差,许多人挤破了脑袋也想去做,怎的到了你这,反倒成了坏事?”
薛离苦笑道:“我说陛下,按理说,咱俩抛开君臣关系不谈,是不是应该也挺亲近的?这其中缘由你我皆是心知肚明,您让臣一个锦衣卫指挥使,去接待武国与东瀛的使臣,不是害我又是什么?依我看,接待这些狼子野心的番外使臣,任何人去都比我合适。”
“您让我一个瘸了腿,要靠着轮椅方能行动的锦衣卫指挥使,去接待番邦使臣,于国体颜面,或臣的安危而言,都不合适,您还是另择贤能吧。”顿了顿,薛离苦笑道:“当然,您若非要让臣去做,下道圣旨便是,臣也能硬着头皮上。”
见他已然看出了此间问题,皇帝便也不隐藏了,问道:“你怕死?”
薛离道:“岂止怕死,生老病死我都怕,不过您是皇帝,您若下圣旨,臣也会遵旨,换个说法,您若想让我心甘情愿替您卖命,是不是得先让我心甘情愿?至少到目前为止,我尚未寻到,您身上有让我信服之处。”
这话说的赤裸,甚至有些大逆不道,可皇帝却并未动怒,反而哈哈大笑起来,道:“好小子!当今天下,朕登基这数十年来,敢这般与朕说话的,你是第二个,第一个是你娘!”
对此,薛离笑笑没说话。
皇帝又道:“正因你敢这般与朕说话,胆大包天,行事不拘一格,所以此事必须要你去做,我大华与武国之战势在必行,朕要你去接待处我大华的威严。”
薛离疑惑道:“此话怎讲?谁去了不都一样么?”
皇帝道:“朕问你,面对意图侵犯我国领土之外敌,该当如何对待?”
身为一个堂堂正正的中国人,这个问题根本就不用去想,薛离道:“那还用说,朋友来了有美酒,豺狼来了有刀枪,犯我天朝者,虽远必诛,打他狗娘养的!”
皇帝哈哈笑道:“好一句犯我天朝者虽远必诛,有气势!很好!你小子与你娘,倒是有着同样的眼界与气魄!”
薛离笑笑,没说话,皇帝又道:“可并非所有人都如你这般想法,现下朝中分了两派声音,一则主战,一则主和,主战的火气太盛易出乱子,主和的奴颜婢膝,丢朕颜面,朕谁都不相信。若是当年,此事必然由你娘苗惜弱去做,她主意多、胆子大,现下她不在朕身边,你又与她十分相似,所以此事,你是最合适之人。”
面对皇帝这有着吹捧之嫌的话语,薛离心里无任何波动,你以为说几句好听的,我便愿意给你卖命了么?少来这套!他嘿嘿笑着道:“多谢陛下的肯定与夸奖,可您想过没有?我若去了,必会为日后招来巨大麻烦,被人暗杀了也不是不可能,我都还没见过我娘,您觉得这样做合适么?”
皇帝看着他,心道:“若用你的死,能将惜弱逼的现身,又有何妨?”这是他心里的想法,有些偏激,但他却没这样说,更没打算这样做,道:“朕也许久没见你娘了,此事你尽管去做,危险必然会有,但也谈不上危险,毕竟锦衣卫所在你手中,只要小心一些,天下几无人能对你不利,最多算个麻烦。”
“你只要处理些麻烦,便有可能将你娘逼出来,这买卖划算不划算?”
若是别的事,薛离是决计不会考虑的,可听皇帝说出这话来,他顿时心头一颤,问道:“您是说,我娘会在我遇险的时候,现身救我?”
皇帝眼神忽然有些空洞,走神了片刻,道:“极有可能,她是个什么都不在乎的性子,却也是个无所不能之人,你是她的孩子,更是她在这世上,唯一有血缘亲情之人,你若遇险,她极有可能会出现,只要有她在,任何外邦都不敢对大华起异心,也正好能圆了你与她相见的愿望,你干不干?”
这已经算是在与自己商量了,不过这个说法的确很有吸引力,他只是不想平白无故地替谁去冒险卖命,可若是能见到自己那位神秘且牛逼的老娘,冒险一下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沉吟片刻,薛离道:“这个说法很有说服力,我似乎没有理由拒绝,只是陛下,臣还有个条件,您若答应,此事便算定下了。”
皇帝眉头微皱,双目微凝,沉声道:“你是在与朕讨价还价?”
“没错,”薛离直截了当地道:“您说我老娘有可能会现身,但也只是猜测,您能保证她会出现么?若是不能,我岂不是亏大了?而且我的条件也绝不会过分……”
皇帝心里虽有不悦,但该说不说,他是越看薛离越喜欢,胆子大、主意大,有着很重的苗惜弱的影子存在。他虎目微睁,沉声道:“你且说来听听。”
薛离道:“很简单,我想知道,关于我娘当年的事情,包括薛家被满门抄斩的细节,当时我娘身在何处?以她与您的关系,她若阻止,您应当会给她一些颜面。”
闻言,皇帝脸上快速闪过一丝怅然,随即恢复平静,他沉默了许久,才道:“朕可以将真相告诉你,但不是现在,你要先替朕将事情办好,两件事,一个是户部自江南调运进京的军饷,一个是外邦使臣朝贡,这两件事办妥之后,朕不仅会将那些事告诉你,亦会将今年三月科举考试的主考官一职,交给你。”
薛离沉默着,一个是当年事情的真相,一个是科举考试的主考官,这就意味着,不论今年金榜题名的是什么人,都是自己的门生,而自己的势力也会因此而越发壮大,这是非常好的事情。
可是薛离明白,利益越大风险越大,且不论外邦接待使的骨头有多难啃,单是那所谓江南调运进京的军饷之事,便一定不会太简单,这其间必然困难重重。
稍作沉吟,薛离点头道:“好,臣定当全力以赴,办好陛下交代的差事。”
皇帝嘴角微不可查地动了动,道:“好,那便如此说定了,明日大朝会你前来上朝,朕会当朝宣布对你的任职调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