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盛露嫣送回府中后,寻厉又出门去了。
回府之后,盛露嫣就把钱婶儿换掉了,换成了自己之前一直用惯了的在小厨房的厨娘。她也没把钱婶儿辞掉,让她继续做饭,不过以后只给寻厉做。
府中没几个人,她索性所有人都调整了。自己人都安排在了正院之中,柳氏的人放在了内院中其他地方洒扫看门,原本从厨房调来在正院伺候的两个丫鬟又送去厨房了。
当天晚上,寻厉没有来正院。
第二日一早,吃过饭,孙嬷嬷过来了。
她来时盛露嫣正坐在榻上绣花。她算是换了个环境,但又与从前没什么不同。
孙嬷嬷一脸忧虑,道:“夫人,老奴刚刚去打听了一下,听说大人昨日回了府中的,酉时就回来了。可他为何没来内宅之中?”
这个问题盛露嫣也想知道。
“您说,会不会因为您这个病?”孙嬷嬷这几日一直在反复琢磨此事,姑爷明明是个正常男子,怎么就没跟他们家姑娘圆房呢。思来想去,好像就是这个最有可能了。
盛露嫣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她虽然昨日在侯府中用的是这个理由,但却并不是这么想的。这事儿多半与她爹脱不了干系。寻厉跟他爹算是有仇,被迫娶了仇人之女,这女子又不是自己喜欢的,寻厉能看她顺眼才怪。
“如今咱们不在侯府中了,您的病是不是能好了?”孙嬷嬷试探问。
盛露嫣点了点头:“嗯,确实可以慢慢好了。”
她从前装病是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如今她已经在别的府中了,也不会碍柳氏的眼了,这病再装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也妨碍她做事,自然是可以好了。只不过,得寻个好的时机才好。既要好了,还不能惹人怀疑。
“不如您赶紧好吧,等您好了,大人估摸着就能回来了。”
盛露嫣却觉得难。若是寻厉因为她这个病不跟她圆房的话,但昨晚至少要回正院休息的,两个人什么也不做也不是不行。可他并没有回来,也没让人来说一声,显然是没把她放在眼里。
“男人都爱听好听的话,您长得这么好看,大人肯定会动心的。不如您对大人说些好听的话?”
她觉得吧,以她的身份,能与寻厉相敬如宾就已经很好了。过几年生个孩子,这日子也就这么过下去了。至于去讨好他,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动心?不,那就是个冷心冷铁的人。那日在假山中两人那么亲密,都没见他有什么异样。
“嗯。”盛露嫣囫囵应了一声。
接下来一连半月盛露嫣都没见着寻厉的面,但她也没去做什么。这半月她忙得很。她娘的嫁妆如今到了她的手里,她爹又给了她陪嫁了不少铺面,这半月她一直在整理自己的嫁妆,见各个铺子的管事们。母亲铺子里的管事早就被柳氏换过了,如今她得一一考察,能留的留,该换的换。
相较于男人,这些东西与她而言才是最重要的。
这日,盛露嫣收到了一个帖子。
孙嬷嬷笑得脸上的褶子又加深了几分,眼睛也有些湿润,她等这张帖子等了好久了。
“谢天谢地,终于有人想起来姑娘您了。”孙嬷嬷双手合十道,说着又开始感慨,“从前各个府中但凡有些事都会给咱们侯府递帖子的,咱们还得挑一挑再去。可自从姑娘嫁给了姑爷,那些夫人们都像是把咱们给忘了一般,从不给咱们递帖子,当真是势力得很!姑爷虽然是出身寒门,姑娘您可是正儿八经地侯府嫡长女,将军府的外孙女,哪一点不比他们出身强。”
盛露嫣不是那爱交际的人,有没有帖子对她来说无所谓。她身份摆在那里,不需要旁人来证明什么,她倒是乐得清闲。
打开面前的帖子看了看,是东宜伯爵府下的帖子,伯爵府的二少爷娶妻。
说起来,她们侯府与伯爵府也算是有亲。成亲的这位二少爷是大房的,二房的那位夫人姓盛,是他们盛家的一个堂姑。
这个宴席还是要参加的。
隔了几日,盛露嫣去了东宜伯爵府。
世家与世家总喜欢抱团,他们大多瞧不上寒门出身的官员。所以这一场婚宴中,几乎都是老熟人,盛露嫣没瞧见几个寒门内眷。
这些人看盛露嫣的眼神与以往有些不同,背后没少对她指指点点,有些人甚至当众指了出来。
“盛大姑娘真是可惜了,竟然嫁了那样一个人。”
“你也真是命苦!”
盛露嫣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见过伯爵府的老夫人后,她便去一旁的院子去见自己的堂姑了。刚到门口,就见柳氏带着盛晨曦从里面出来了。
“见过母亲。”
“嫣儿来了呀,正好,你堂姑今日找你有事呢。”
瞧着柳氏脸上的神情以及盛晨曦幸灾乐祸的样子,盛露嫣就知道这里面肯定有些什么不对的地方,但她并没有表现出来,微微福身,进去了。
这位堂姑向来是个势利眼,得知她嫁给寻厉,大婚那日来都没来。今日见着她时,那眼神比见着亲闺女还要热情几分。果然是有求于人的样子。
“我的好侄女,你过来了。”
“见过堂姑。”
“你身子不好,快别行礼了,快过来,坐。”
“多谢堂姑。”
屋内还有几位夫人,瞧见盛露嫣,盯着她打量了许久,道:“这位便是盛陵侯府的大姑娘吧?”
“可不是么,是侯府的嫡女。”
“哦~嫁入寒门那个?”这话就有些不客气了。
盛氏脸上一僵,忙道:“这是哪里话,我那堂侄女婿是护京司的指挥使,可不是一般的寒门。”
盛露嫣脸上始终淡淡的,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不多时,两位夫人离开了,盛氏握着盛露嫣的手,道:“数月不见,你气色倒是好了些。前些日子你大婚,我本想着去的,可惜当时病了,怕过了病气,便没去观礼。事后想想很是遗憾。前几日府中又忙着你这位表弟的亲事,一直没能抽出手来。这是我给你准备的新婚贺仪,你可别嫌少才是。”
说着,盛氏从嬷嬷手中拿过来一个盒子递给了盛露嫣。
“堂姑客气了。作为晚辈,我本应该先来看姑姑才是。姑姑有这个心意便是了,礼我就不收了。”
盛露嫣推辞了一番。此番这个堂姑有求于她,她若是接了,岂不是要帮她做事。
“你这孩子,就是懂事识大体。快收下吧。”
见盛氏坚持,盛露嫣便先让春桃拿着了。
接下来二人又寒暄了几句,盛氏终于说出来自己的意图:“如今你嫁得好,夫妻和睦,我也就放心了。只是可怜你那表姐,如今过得很不容易。”说着,盛氏拿着帕子遮着脸哭了起来。
盛露嫣抬眸看了盛氏一眼,道:“表姐嫁入了宣平侯府,很是让人羡慕。”
她那表姐嫁入侯府的事可是盛氏最得意的事情,逢人便说。
“不过是表面光鲜罢了,上有厉害公婆,下有难缠的妯娌,日子过得很是艰难。如今你那表姐夫遭了大灾,可是苦了你表姐了。”盛氏又道,说完,又拿着帕子低声抽咽。
盛露嫣知晓正题来了,并未接这话。
盛氏见她没问,紧紧握着盛露嫣的手,自顾自说了出来:“我的好侄女,你可要帮一帮你表姐啊。”
盛露嫣嘴上说着客套话:“堂姑这是哪里话,表姐有难我自然是要帮的,只是我如今又嫁入寒门,没什么本事。”
盛氏吸了吸鼻子,道:“怎么会没本事呢?你那表姐夫被护京卫带走了,已经三日没消息了。我的好侄女,你就帮帮她吧。”
听到了正题,盛露嫣心里松了几分,刚刚那般藏着掖着着实让人难受不已。怪不得刚刚对她这般殷勤,原来是想让寻厉帮忙。当初她们一群人骂他骂得欢,这会儿倒是想起他来了。
“表姐夫犯了何事?”
盛氏眼神微动,道:“他就是个老实人,能犯什么事?”
盛露嫣没回应这话。
盛氏看了她一眼,顿了顿,接着道:“几个月前历河泛滥,护京卫就把你表姐夫抓走了。他不过是户部的一个郎中,历河泛滥是天灾,与他有何干系。再说了,修堤坝时他刚刚到户部,根本就没插手这件事。”
这几年为了对付柳氏,她没少打听外面的事情,对于这些事多少也知晓一些。历河泛滥的事她自然也听说了一些。
钟毓初年,黄河泛滥。当时有不少声音说是因为新帝无德,上天降下来的惩罚。新帝并未逃避这个问题,一则举行了祭天仪式向神灵请罪,二则拨了一大笔银子去修筑堤坝。朝廷三年前刚修筑的堤坝,此时就决堤了,说明这堤坝修的并不牢靠。
可朝野内外却旧事重提,说起来钟毓帝无德,上天降下警示。
此事让钟毓帝震怒,听闻前几日发了好大的火。
修河堤虽然是工部的事情,但修河款可是从户部拨出去的。
“可不是么,这与表姐夫有何干系。”盛露嫣故意装傻,“哎,可恨我只是个内宅夫人,帮不了这样的忙。”
盛氏说了半天了,见她始终如此,便明白了一些:“大侄女这是不想帮忙?”
盛露嫣明确道:“表姑这是说得哪里话,我怎么不想帮了,我是想帮却无能为力。”
盛氏连忙道:“你是个傻的吗?你帮不了,可你那夫婿是护京司的指挥使,他能行,你去找他啊。”
见盛氏挑明了,盛露嫣也不好再装傻了,只见她面露难色。
盛氏是个急脾气,催促道:“到底帮不帮,你快说。”
盛露嫣叹了叹气,道:“表姑可是难为我了,您又不是不知道他与我父亲的关系,他如何能听我的话。”
盛氏却不信她的话,脸色冷了几分,道:“你与那寻大人新婚燕尔,蜜里调油,关系好得很,你说的话他能不听?大侄女若是不想帮便直说,何必这般推三阻四的。你不就是还记着我大婚那日没去么。可你别忘了,一笔写不出来两个盛字,咱们都是一家人。帮我就等于是在帮你自己。”
话说的倒是好听,当初她被柳氏欺负的时候也不曾见他们去为她出头。求人帮忙的时候倒是想起来大家都是盛家的姑娘了。
“堂姑这是哪里话,我何时与他关系这般亲密了?”
“你母亲说他为了你房里连个通房侍妾都没有,关系能不好吗?”
盛露嫣明白刚刚柳氏为何会那般了,怕是今日的帖子也是柳氏撺掇着堂姑给她下的。她就说么,这个堂姑有事不去求她爹,求她作甚。
寻厉如今掌管着护京司,位高权重,皇上又想收拾世家,恐怕以后这种事也不少。与其让他们找上她,不如她自己先卖卖惨。
“堂姑这是说的哪里话,您可知回门那日他都没跟我去侯府,让我一个人去的。”说着,盛露嫣拿起来帕子抹了抹眼泪,看起来委屈极了。
这事儿也不是什么秘密,早晚会被柳氏宣扬开,即便是柳氏不说,盛晨曦也忍不住。
“什么?!他竟然连回门都没去?”盛氏很是惊讶。
回门于女子而言是一件极大的事,这是新婚后第一次和丈夫一起去娘家。除非夫家极为不满的,否则都会去的。
“这不是打咱们盛家的脸吗?”盛氏颇为生气。
“可不是么,这种事我都不敢跟旁人说。只是,旁人不知,我母亲定是知晓的,她怎么还能说出来这样的话。”盛露嫣微微抽泣。
接着,盛露嫣又道:“自打我独自回门,他回去就生了我的气,一直到现在都宿在了书房,没回过内宅。姑母,我也没办法了,不如您帮帮我吧?”
盛露嫣反过来求助。
盛氏面露尴尬之色,连忙推辞:“大侄女,你这不是为难我么,我如何能帮得了你?”
“哎。”盛露嫣又兀自默默垂泪,“我父亲贵为侯爷,我怎么就这般没用呢。”
大喜的日子,瞧着盛露嫣哭哭啼啼的模样,盛氏更烦了,看来这侄女是指望不上了。不过,心头又对柳氏恨上了。她这不是故意不帮忙么,还把她推给大侄女,果然是小门小户的庶女,上不得台面。这个忙,她不想帮也得帮!
不一会儿盛氏就端茶暗示盛露嫣离开了,盛露嫣一脸不舍地走了。不多时,她便瞧见盛氏又去找柳氏了。
柳氏回来时面色不太好看,还瞪了她一眼。
盛露嫣只当没看到,继续吃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