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身体

等再“见”到光亮,时间已不知过去了多久。

乾城沉没在黑暗中，意识似消散,又似融入周遭一切。

他的世界没有声音了，所有的一切凝固冰封，乾城像躺在摇篮里，任由意识飘飘荡荡。

直到那点光像一颗豆子照在天际。

乾城追随而去，光豆一直与他保持距离，随时在头顶，随时又到身边。

乾城觉得温暖惬意,慢慢的，意识再一次向下沉沦。

这一次,光豆如萤火虫，不再一触即离,它停留在乾城身体上。

乾城想要去抓,伸出“手”,无尽黑暗破开裂缝，光豆以最快速度生根发芽。

乾城感受到风,从光扎根处吹来,他懵懵懂懂迈开脚步，只一步,意识像有了身体。

被未知力量拉扯着，他从缝隙中钻出。

第一眼就是狭小“窗口”，眨动的睫毛，让昏暗世界多了分朦胧。

透过两扇一样大的“窗户”,乾城先看脚下,浑浊海水没到大腿根部,远处漂浮着无数家畜与人类尸体。

“镜头”平静转移,再远一点位置，被洪流冲垮的建筑化为破砖碎瓦堆积，一些幸存猫狗站在上面无助哀嚎。

乾城看到脚下水波荡开，“自己”正在往前走。

地面不平坦，水流中，随时会有大块物件“撞”来，乾城试图靠边，然而身体压根不听指挥。

像是上好了发条的机器，他一步步向前，从混乱街道走到平坦处，周围再不见屋顶。

曾经的原野，这会更像汪洋。一些树木被连根拔起，还有几棵孤独“站”在天地间。

乾城继续向前，漫无目的，直到周围再次多了人类“遗迹”。

海水从深到浅，从大腿根到小腿处，乾城阻力小了，行进速度快了不少。

只是有什么用呢？乾城想问，你究竟要去哪？

你？

不对，透过这对窗户，眼中所见应该是自己看到的世界，为何会无法干预？

意识到这点，乾城再一次觉得心慌，这感觉跟那天晚上很像。

那天晚上？不对，哪天晚上？

灵机一动间，乾城的意识真正苏醒，他开始看到更多，不再局限于那双眼睛。

他的视野缩小远去，画面中，自己变成了小点。

以上帝视角，他看到洪流过后的城市。

街道早就面目全非，人类建筑脆如纸片，幸存者们弯腰从垃圾残骸中刨挖亲人尸体，更多人，行尸走肉般失去方向。

举目四望，到处都是狼藉和尸体，巨大悲恸压的人们发不出声音。

昔日繁华热闹的家园，今成人间地狱。

“啊！”

随着一声尖叫，乾城视野被拉回。

像是坠入深渊，他猛地反弹了下。

“啊啊啊！”尖叫还在继续，年轻男人颤抖双手。

乾城浑浑噩噩，目光从混沌到清醒。

“你，你”除了男人，边上还有几个幸存者，这些人类反应相同，在飘满尸体的家园，对乾城露出恐惧表情。

乾城疑惑不解，顺着他们手指方向低头。

“”他动作僵硬不像活人，微动脑袋，那些围观者拼命逃开。

乾城看到自己下半身，左腿没了大块肉，右脚布满伤口，最可怖的还是上半身。

手呢？

自己的手呢？

乾城不敢置信般左右转动脑袋，两条胳膊都没了，从肩膀部位，看着像活生生被撕下的。

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乾城皱起眉头。

下一秒，他痛到差点晕过去，就在感到诧异的同时，他的痛觉终于恢复，残破身体带来的折磨，让乾城原地蹲下。

这般景象若换了以往，早被围观了。

今时今日，那些尖叫的人逃走后，乾城身边路过的只有浮尸。

一条断腿慢悠悠漂过，不等乾城反应，皮球般膨胀的脑袋在水中沉沉浮浮。

乾城与那颗脑袋大眼对小眼，下一秒，因为恶心，他张开嘴巴干呕。

没吐两下，乾城意识到不对，他抬手想摸自己下巴，半天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没手了。

闭上眼睛，乾城深呼吸缓解情绪，等到冷静些了，他起身对着水面照。

原意是想看看自己模样，只可惜洪水浑浊，凑得再近也没能看清。

乾城无奈，寻了个方向，尽量忽略腿上伤口，没找太久，一张女子梳妆用的桌子漂浮过来。

他上前想拉住，两秒后，眼睁睁看着梳妆台离自己远去。

“艹！”骂了声，乾城赶忙追过去。

利用残破镜子，他好好观察了自己。

“”好家伙！双手没了还算好的。

乾城眨巴眼，镜子里，残缺右半边脑袋的男人跟着反应。

自己的视角被从空中“拉下”后，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原来，原来是因为丢了半边脸啊。

“”乾城不吱声了。

他独自站在水里，迷茫的跟孩子似。就自己这造型，不怪那些幸存者尖叫，这模样若是正常人，早死透了。

所以自己的身体，到底出了什么状况？不对，不对！

乾城甩头，现在要弄清楚的不仅仅是身体，那晚在“波维萨”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隐约记得自己睡不着，随后听到异常声响，那声音似从海底传来，之后便“轰隆隆”，湍急洪流压根没给人反应机会。

那之后，自己的意识消失了应该是，有过黑森林中经验，对这点，乾城判断准确。

洪水淹没的城市。

刚从那些尸体腐烂程度看，距离灾难发生，应该不止过去了一天。

那自己所在位置呢？洪水推力极大，不可能还在原地停留。

乾城试图调动体内能量，这一次，他成功看到内在池塘，意外的是，里头除了真身外，什么能量都没了。

小小黑雾趴着不动，乾城从上空“看”它半天，最后只能回归外在现实。

这次灾难发生的真是时候，恰巧遇上自己身体变化，若非如此，也不能搞这么凄惨。

无法调动能量，或许是因为“马甲”损伤太过惨重，又或者，到了一定使用期限。

乾城目前搞不明白，当务之急还是尽快行动。

既然这具身体不行，那换具呢？等等储物戒呢？

“我他妈那么大一储物戒呢？”乾城傻眼了。

小国王身体还储存在里面，戒指戴在手指上，手指手指已经没了。

乾城僵立原地许久，不断有漂浮物从他身旁经过。

注意到痛觉后，每走一步都要命，乾城不愿意动弹了。何止是备用马甲，他妈的，通讯器跟钱都在里面。

他的反应慢了很多，一大堆垃圾从上游来，打保龄球似，精准将他撞飞出去。

乾城仰面摔在浑水里，半天不动一下，有那一瞬间，他想着摆烂算了。又累又痛，还折腾什么？

反正好像死不了，不然跟那些尸体一样随波逐流吧。

联络不上其他人，仔细想想也没什么，自己本来就不愿意跟帮怨种作伴。

德拉龙是龙族，身体远比自己强悍，一场洪流应该死不了。鲁道夫的话，活了不知多少年月，保命手段多着呢，再者说，死亡是亡灵法师的天堂，从周围环境看，帝国这次蛮惨的。

至于兰斯洛特，没听说水能干死鱼的。这么大动静，整个城市顷刻间毁灭，乾城不得不想到之前去参观过的“海伯丁挡潮闸”，当时还不让问，这下好了！

海底，声波，人鱼会有关系吗？那日观鲸回来，兰斯洛特应该想暗示自己什么。

该死的，乾城长叹口气，嘴角冒出无数泡泡。

当时的自己压根没在意，这件事情如果跟人鱼有关，那兰斯洛特是否有牵扯？

自己这算无妄之灾吧？！

乾城越想越头疼。还有班奈特和米路，洪流之下，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只能默默祝福。

“亡灵！”就在乾城想东想西时，一道白光从天而降，穿着邋遢的光明法师出现在远处。

乾城只来得及翻个身，那道攻击直接打在他背上。

乾城痛到大叫，从泥沙水中站起，又一道白光汇聚成剑，直接将他捅穿。

“接受净化吧！”光明法师警惕靠近，周身环绕圣洁辉光。

乾城觉得刺眼，低头，发现大截肠子往外流。

“”眼前黑了两秒，他抬头崩溃道：“是，是我的肠吗？”

光明法师不动了，距离乾城七八米远。

“呕！”乾城站不住了，这画面太血腥，就算是自己身体里流出来的，一样很想吐。

光明法师面色大变，“你能说话？”

“多新鲜呐！”乾城愤怒道：“躺平都不让？”

“你已经死了，”中年男人手握法杖，嘴唇轻动，又一个光明魔法被吟唱，“接受现实吧。”

“接受什么现实？”乾城烦躁道：“真的很痛哎，能不能文明一”

白光变成锁链，随着光明法师的吟唱将他勒紧。

乾城试图挣扎，光明力量却像硫酸，腐蚀净化他每一寸皮肤。

因为剧痛，乾城再发不出声音，看不到自己的身体就像烈日下的冰淇淋，正快速融化。

体内池塘中，原本一动不动的黑雾突然睁开眼，像是感觉到不适，疯狂乱窜。

光明法师逐渐放松，净化魔法下，被污染的亡灵即将消灭。

“说了很痛啊！”乾城怒吼一声，强大能量从他体内爆发，下一秒，血雾漫天飞舞，控制着乾城的光明法师狠狠摔飞。

属于召唤师的身体，在两股截然不同能量下破碎，乾城视角再一次切换，黑色云雾瞪大眼睛。

乾城降低高度，试图从水里打捞出自己，努力半天，就找到块疑似屁股组织。

云雾裂开了，上头五官扭曲变位。

“贼老天！”幻化出手，黑色云雾对天竖中指，“玩我呢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