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所有人都在怒吼,震天咒骂让乾城蹙起眉头。
却综表情有些微妙,作为当晚的见证者,他是清楚内幕的。
乾城目光从那些残兵身上收回,慢悠悠打量起周围。
主街两旁站满维持秩序的帝国军,远处楼房上,同样有精锐士兵设伏。
达连美搞这动静,应该是防范自己出现?又或者,煽动国内民愤,帝国七亿人,全部动员起来的力量将是撼天震地的。
乾城默了下,干脆闭上眼。
耳畔声浪仍在继续,一旁的空间法师不知何时扭过头,悄悄打量他神色。
乾城眼中复杂慢慢淡去,取而代之的全是冷漠。
却综注意到他往后退,犹豫了下,紧跟上去。
乾城从拥挤人群中离开,到了小巷,背靠墙沉思。
却综站在他跟前,他们所在位置,还是能听到主街那边传来的声响。
“您”却综纠结不已,理智告诉他,不要与魔王交谈太多,事实是,因为发觉新魔王的与众不同,他根本按捺不下好奇心,“在伤心吗?”
他声音极轻,乾城目光从虚无处收回。
“啊那什么”却综尽量平淡道:“我还在想,帝国军中有那么多不怕死的吗,却原来,他们也许是考虑到了后果,这才选择跳下泥河。”
乾城盯着他。
却综更紧张了,搓手道:“您是不是这样想的?哈哈,我也没别的意思,我就顺着您可能有的想法这么感慨了下。”
他话说的混乱,乾城启唇道:“你不也是达连美人?”
这会叙述的角度,好像个外人似。
“我是达连美人,”却综舔唇道:“但我没有加入帝国军,我在其他部门。”
乾城歪头。
却综忙解释,“帝国有很多部门的,您要是感兴趣,我可以慢慢说。”
“算了。”乾城直起身子。
却综下意识后退。
乾城看向巷头,从那依旧能看到飞扬的白旗,“同样是死,是放弃良心当假英雄死去,还是坚守最后那点信仰,成为背叛者接受死亡。”
“啊?”
乾城饶有兴味道:“排除害怕死亡抱着侥幸心理苟活下来的这些人,前二者,你选哪个?”
却综愣住了。
乾城上扯嘴角,“我很好奇。”
“”反正是死,作为英雄总比叛徒好啊,别管出于哪方面考虑,应该是前者吧。
看他久未回答,乾城轻叹道:“你没觉得,自己的国家生病了吗?”
却综发愣。
乾城自顾自往前走去,“这个选择的出现,足以证明达连美有多不正常。”
却综无法反驳,作为人类,他跟在魔王身后,表情越来越复杂。
乾城回到旅馆,上床后闭眼调整自己气息,等到后半夜,终于忙空了的图鲁巴主动联系他。
乾城将自己白天所见所闻说给他听,矮人沉默许久,突然道:“我还以为,您会救他们。”
“救?”乾城怔了下,“救谁?”
“那些残兵。”
“我重复过很多次了,”乾城无奈道:“老子不是救世主。”
“您虽这么说,”图鲁巴严肃道:“但您一直以来做的,完完全全的救世主啊。”
乾城听他表面夸赞内里吐槽,缓慢道:“谢谢啊?”
“所以,您为什么没救他们呢?”图鲁巴好奇。
乾城脑袋后仰,“我他妈不是教皇啊,明知有埋伏还往里头跳?”
谁知道光明教那帮鳖孙,有没有跟帝国达成什么协议,就等着坑自己。再者说,接下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我还以为您会冲动一把。”图鲁巴笑了声。
乾城直觉他在调侃自己,淡道:“倒也不全是因为埋伏。”
“那因为什么?”图鲁巴不放过任何了解乾城的机会。
乾城翘起二郎腿,“这些军人中没有无辜者,他们手上多少都沾着灾民的血。”
早在自己到水坝前,他们已经做了很多天怒人怨的事。
“我无法确定他们中,谁是怕死抱有侥幸者,谁又是最后良心发现。”
“您这么说,倒很有道理。”
乾城笑了声,深意道:“就算是最后的良心发现者,他们有一个前提,知道自己必死,那如果不死呢?”
图鲁巴惊愕失色。
乾城玩味道:“如果砍死难民能够活下来呢,你确定,他们还会觉醒最后那点良心吗?”
图鲁巴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他看向黑暗处,他的好学生正安静坐着。
通讯器中,魔王的声音听上去异常冷酷,“万事万物,不能只看一面。”
图鲁巴深吸口气,再一次觉得自己选择没错,那位第七魔王,哪有这位特殊呢。
“您不好奇帝国对外宣传了什么吗?”早在这些红棺被运送进法斯城前,达连美就对全世界通报了新魔王踪迹。
乾城叹气,无奈道:“不难猜啊,恐怖的魔王出现了,杀死数千帝国军,将抢修水坝的百姓吓跑?又或者,吃了?”
图鲁巴忍不住笑,“您对人类真是太了解了。”
乾城耸肩,“各大城市投影屏都掌握在皇室手中,黑白不是随便他们说。”
“那您要怎么做呢?”
“人鱼那边,可有确切消息了?”
“最新消息,三日内,人鱼一定会发动第二波攻击。”
乾城摊开达连美地图,思考道:“你觉得,帝国能守住海波丁吗?”
“我看悬!”图鲁巴分析道:“时间还是太紧了,再给帝国半年,不,三个月,他们也许可以。”
乾城沉默。
图鲁巴与角落坐着的伊诺克对视过目光,尽量平常道:“您还是想救人类吗?哪怕,事后他们不一定感激?”
就像这次水坝事件,谁知道达连美到时候,会往哪个方向引导舆论呢。
乾城盯着地图上的挡潮闸标志,没有回答。
“我记得,”图鲁巴小心道:“您说过,身怀大能量者,最好是避免做判断和选择。”
乾城应了声。
图鲁巴重复他昔日言论,“因为不是神,做不到完全正确,最好的方法是避免决定。”
乾城“嗯”了声,“我以前确实那么想。”
“现在呢?”
“正因为我不是神,”乾城安静了会,似是而非道:“过往,我一直拿神的标准在要求自己,好像太难了。”
“”图鲁巴看向伊诺克。
矮人王子唇动,无声说了句话。
图鲁巴当传话筒,一字一顿道:“所以,您对自己降低了要求,您决定好了,要偏向于人类吗?”
乾城顿了下,没想到,自己会迎来这样一句“质问”。
“您说万事万物不能光看一面,”图鲁巴紧盯着伊诺克嘴唇,复述自己学生的话,“那您有想过吗,您的介入是对人鱼族的不公平。”
乾城挑眉,“你好像不喜欢达连美?”
“我只是为您考虑,闹出太大动静,您还怎么躺平呢。”
“说的有道理。”乾城点头,“那你研究过了吗,怎么才能防御住海伯丁?”
“”图鲁巴猝不及防,毕竟魔王前一句还赞同自己的话有道理,后一句就问怎么防御?
说了这么多,还是想帮助人类吗?
图鲁巴看向伊诺克,矮人王子点了点头。
图鲁巴随意道:“没什么好办法,毕竟,都传那海怒之哨能掀起百层楼高巨浪,达连美当年建设海伯丁时,肯定没想到这点,这么高的海浪加上声波攻击,除非能把旁边的贝斯山凭空挪过去,不然还能有什么办”
“贝斯山?”乾城目光移动,地图上,海伯丁旁边果然标注了座大山。
听他翻动纸页声,图鲁巴傻了,“您该不是真找贝斯山去了吧?”
“啊,在这里。”乾城手指停留在贝斯山位置,低头陷入沉思。
图鲁巴傻眼了,与伊诺克面面相觑,结巴道:“您您您您,该不是,真打贝斯山主意吧?您没疯吧?”
平地挪移一座山,疯球了吧?!
“唔”乾城想了下,“好像确实有点疯狂。”
“就是啊,这是人能办到的吗?挪山,您想都别想,我就随口那一说,您别当真啊,这怎么可能呢,这简”
“我得去现场看看。”
“啊?”图鲁巴不可置信。
乾城认真道:“能不能挪,看地图还是不够形象。”
“您还真打算挪山啊?流浪诗人都不敢这么写话本!”
乾城无所谓,散漫道:“你说的也是一个办法么。”
“这可不是办法!”图鲁巴激动道:“我就开个玩笑。”
乾城安抚他,“好好好,玩笑很好笑。”
“不是,您再强大,”图鲁巴深吸口气,“挪山?好吧挪山!您就算挪动了一半,您不怕虚脱而亡啊?”
乾城无奈,他也就随口那一说,挪山确实太疯狂。
“您有必要为人类做到这步?虽然理解您只是想救普通人,可是百姓是最好愚弄的,有水坝事件摆在前,您就不怕您前脚为他们死了,后脚,他们满世界咒骂您?”
乾城笑了,“我前不久刚说过句话。”
图鲁巴下意识询问,“啊?”
“我相信,百姓是最好愚弄,也是最难被愚弄的。”
“难以相信,”图鲁巴诧异道:“您居然这么天真?”
乾城打了个响指,敷衍道:“行吧,我不挪山,我去看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