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安然

祂们看着他……和他。

看着藤丸立夏和织田作之助，看他们活在当下。

魔神看着蓝眼睛的少年向他的同类露出微笑，抬起手臂摇晃示意――

“又见面了，‘织田’。”立夏向那个发梢泛着红色的小少年点头示意，以诚挚的神色看对方一步一步走进，“我是‘卡池大暴死’，不过请叫我为藤丸或者立夏就可以了。”

“……啊。”织田作之助愣了愣，他反应片刻后意识到，这是隐晦的，想要双方相互自我介绍的意愿。

“那么，我是织田作之助。”他抓了把自己脑后的头发，向立夏探手――握上对方的手掌。

“请多关照，生意方面今后给你按八折进行折算。”

“好耶！”立夏很配合，“希望这一次我们也能合作愉快。”

“这一次？”织田作之助思考了一下。

下一刻，立夏肯定了他的想法。

“给我一缕你的头发吧，金钱方面好商量。”那双瓦蓝如湖水的眼睛，将目光轻飘飘的掠过织田作之助在微风中跃动的发梢。

“不用。”织田想也没想，径直抽出匕首，雪亮的刀锋在两人之间闪过。

他将刀刃贴和在耳前的发梢上。

立夏略微发呆，他没想到对方答应的这么痛快，直到那缕红发被递过来时才略微有了实感。

他看着手掌心里躺着的那撮头发，心情复杂……难得有了种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心情。

“那个、钱的话……”

“不用。”织田摇摇头，拒绝了唾手可得的‘生意’。

‘他知道了。’艾利欧格。

‘他知道了。’贝列。

……

立夏微微皱起眉心。

诚然，魔神的呓语和交流往往嘈杂，令人觉得吵闹，但在此之外，也经常能透露出另一观感角度上的情报。

祂们能一眼看透事物的本质，能轻易看穿一切走向和发展，能观测到所有的过去和未来。

那么……‘他知道了’，织田知道港/黑首领所下达的新指令，但他并不在意，似乎也没有离开横滨的意思。

“……谢了。”

无论如何，递给他头发的这一行为都非恶意，立夏向眼前的少年人微微颔首。

“头发，是港/黑的首领吗？”织田作之助安静的打量了一会儿立夏，“辛苦了。”

不知道是不是立夏的错觉……他发现，眼前的这个人，似乎在‘心’的方面而言，产生了一种全新的变化。

‘你知道的。’嘉波。

‘你知道一切。’拉默。

‘何不去感受呢，我主。’马加锡亚。

――‘闭嘴。’

盖提亚沉冷的声线带着锐意，立夏听到穿刺肌理的声音……魔神逐渐安静下来。

“恶灵还在啊……真辛苦。”发梢泛红的少年面无表情，眼睛淬蓝出冷淡的意味。

“以及，据说昨晚下达了新命令。”织田那双靛蓝的眼瞳一瞬不错得看着他，似乎又观察到了魔神活动的轨迹……在被祂们称作‘残缺未来视’的异能力中。

立夏反应了一会儿后意识到，‘新命令’是指来自港/黑首领的命令。

也就是那条无比荒谬的，‘杀了横滨所有红头发的孩子’的决定，显然织田作之助有着自己的情报来源，并且对自己的实力有着相对的底气。

“不愧是动荡时期还留在横滨的人。”少年不无感叹。

早樱零落下他们的眼前，显得纷乱而苦难，又无比辉煌。

“暗网上说的。”织田简单略过，眼神里难得带上纠结……他看着藤丸立夏，“你不开心吗，或者感觉很疲惫？”

“欸……？嗯、差不多吧。”少年下意识摸了摸自己下眼圈的位置，“我不记得自己是很容易留下黑眼圈的类型？”

从前在特异点的时候，也不缺少像现在这样休息不足的状态，立夏有自信不会影响到接下来的行动和决策，所以缺少休息也就变得不那么容易被看出来。

“你身边的那些家伙，散发着奇怪的声音。”织田作之助面无表情，“刚刚，我又死了2次。”

‘休息。’安洛先。

‘让他休息。’赛共。

‘人类果然卑鄙。’安度西亚。

‘卑鄙、肮脏、丑陋。’系尔。

若有若无的错觉，柔软得搭上少年人的眼尾……他静静的听了一会儿，又将大脑放空回虽然可以听到呓语、却会自动忽略内容的状态。

织田作之助的异能力再次被触动。

这一次，他‘看’到自己被那些因为‘藤丸’忽略了祂们从而陷入暴怒状态的……足触、昆虫、烈焰燃烧里的战马，皮毛艳丽的豹，鸦首的巨鸟。

以及一些闻所未闻的生物，咕噜咕噜滚动的眼球。

祂们燃烧了这个世界。

一瞬间，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活着的生物……似乎变成红色燃烧的火球，名为‘织田作之助’的个体也在其中死亡。

可‘藤丸’被这些可怖的存在拥簇着，有着孤独、固执……意志不死的眼神。

织田作之助在这之中感受到一些不太好的感觉，似乎是这个世界、星球都被烧毁了一样。

――而这种事情，似乎曾真实的发生过。

“……你要注意休息，好好活着。”

立夏从这个14岁左右的小少年的语气里，感受到了几分苦口婆心的意味。

尽管不能理解，却也不妨碍他的回答。毕竟在结局到来之前，名为‘藤丸立夏’的人绝不能死去。

“放心吧，我会活下去的。”他说。

“那就好。”织田慢吞吞的点了点头，“一起走走？”

立夏有些惊讶。

“可以啊。”他收敛起那点情绪，露出笑容，“想去哪里，我可以陪着你。”

“不用太远，我们坐在河边上就可以。”织田弯腰从樱树下走来，一并再次带上帽衫的兜帽，将头发遮住，“如果去那些很敞亮，人多的地方，对我们来说都会很麻烦吧……潘诺。”

“你知道？”立夏睁大眼睛，这次他是真的感到惊讶了。

“上杉告诉我的。”他说，“你们应该达成一定程度的共识了吧，所以不存在什么特殊的保密条约。”

“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织田点点头。

“……有时候会觉得，你真的很神奇。”立夏无奈摆手，谢绝了对方熟练递来的烟，“这种奇怪的熟练和行为上的圆滑……实际上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表情，莫非织田你是做情报买卖的专业人员吗？”

“嗯？”立夏第一次在织田脸上看到讶异。

“不是。”他又恢复到无表情的状态，“我是个杀/手。”

嗯嗯，原来是杀/手啊，真的一点也不意外……等等。

“杀/手！？”

立夏反应剧烈，“但你不是14岁？？？”

“的确是14岁。”织田很平淡。

“那你之前说的生意？”立夏惊恐。

“什么都做一点，情报、交易、护送。”那双蓝眼睛看起来呆呆的，似乎自己也不理解自己的当前状态究竟是有问题，又或者没有，“保镖也做过……但是最近我对现在的生活多了一些思考。”

立夏没有搭话，他知道这时候对方所需要的只是倾听，而不是其他任何东西。

“像现在这样继续下去，真的好吗，真的是正确的吗……老实说似乎也无所谓。”

“但是你在进行思考。”立夏在织田看向他时开口：“这就已经是新的开始了。”

少年眼神淡淡的，如同无霾的云天。

“过来坐吧。”立夏拍了拍身侧的位置，手掌拍起的花如尘埃，在风里飞旋。

他看到一小节一小节的魔神触须在泥土里探出，向飞舞的花去捕捉，再将那些粉色放回到他的手掌下。

捉住蚯蚓，翻找出干枯的虫类，蝉蜕的壳，甚至轻轻的捏住了蝴蝶的翅膀。

祂们将这些放在立夏的手边……少年人面无表情，向旁边挪远。

“这是……书？”立夏看向织田作之助摸出来的书。

“在昨天，我遇到了这本书的作者。”

兜帽下，是被风卷动起的，泛红的发梢。织田作之助的神色依然平静，但细看其中又似乎溢出一种……安然的向往感。

――《我是猫》作者：夏目漱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