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他们!中也!”
粉色的头发和眼睛。那看起来大约只有八九岁的孩子,身量只到立夏胸膛前的位置,他能够很轻松的看到那孩子的发顶。
和在月光下无比神气,神气到熠熠生辉的脸。
擂钵街是贫民窟,总是暗地中的势力纷争十分复杂也依旧是贫民窟,在这里生活的人是麻木的、是贫瘠的,是一张一张给人以‘灰色’印象的脸。
但柚杏不是,她不像是活在擂钵街的人。
现在,她正一步一步,明目张胆的从巷子里走出,站在由远及近的月光下,全然无视着枪口对准的危险。
只神气张扬的,向立夏所在的这只港口小队走来。
‘被宠坏的人类幼崽?’巴巴托斯。
‘现在还很[可爱]。’布松。
‘放任自流就会坏掉。’帕尔。
‘这就是人类。’弗内乌斯。
祂们感叹人类的易变和短暂,悲鸣于人类的本质和善恶。
漆黑之影在太空上弥散,却又分出‘发丝’般极细的一缕,温温柔柔得搭上少年人的发顶,缠绕着他鬓边的发梢。
莫名的,柚杏突然浑身一颤,猛地顿在立夏身前。
从足底到肩膀,再到发梢都在轻微的颤抖着,她如同看到了无法理解的东西,感受着上空……或者更遥远的地方,似乎有什么无法看到的东西存在于那里而投下一瞥余光。
孩子是最接近神的存在,他们敏感而敏锐,极易察觉到那些不知名的东西的存在……因此突然哭了,又或者笑了。
女孩在密布之影下颤抖。大人们对此一无所知,穿着黑西装的他们只警惕于这个小孩的靠近,他们端起枪支。
子/弹上膛的声音无比整齐,危险震耳欲聋……少年人抬臂阻止。
“住手。”他说。
“但是队长……!”黑西装语气焦急。
黑/手/党也是需要尊严和荣光的。
又或许因为这份‘职业’的特殊性,他们格外看中这点精神上的东西,仿佛活在百年前还属于冷兵器的时代那样。
令上一层的领导者在面前受到威胁,视为无能,藤丸立夏是这支小队的队长。
可他依旧无比坚定的,单臂抬起,拦截在那些平举的枪/口前。
――“我说,住手。”
那少年人无比轻描淡写的微微侧目,只回以他们自持而冷淡的,明蓝如野兽的目光。
黑西装们安静下来,遵从了这道‘无法理解’的指令,枪/支回落的声音接二连三响起,直到再无枪/口平举。
立夏余光隐晦的掠过幽深的巷子口……他察觉到了危险,那里面有一位真正具有威胁性力量的人。
‘你想要所有人活着。’盖提亚。
祂声音里难得带了点叹惋的意味,有些冗长,似乎是嘲笑。
人类少年在这带着嘶哑感的呓语和笑声里一步一步向前,贴近了那站于开阔之地的女孩。
她已停止颤抖,抬目向他张扬而笑,无论是面对黑/手/党还是热武器,都无所畏惧。
于是那样平静里――又带着点看热闹的戏谑意味的粉色眼瞳。
清晰的垂映出那容貌隽秀的少年人,一步一步向她走去。
随着步伐的临近,女孩的瞳孔因兴奋骤缩,开口语调昂扬:
“中……!”她停顿住了。
“不可以。”
立夏蹲下身体,食指虚竖在柚杏的眼前,他抬手盖住少女指着他的手指,再重复道:“不可以。”
“……哈?你以为自己是谁!”女孩似乎因为自己被对方唬住而变得气急败坏起来,“我为什么一定要听你的!”
“因为非常危险。”立夏认真回应:“我不想和‘你们’交手,也不想杀掉你。”
“柚杏……对吧。”少年呼唤了女孩的名字,“你的头发是非常漂亮的粉色。”
“不是红色,是粉色,我会一直记得这件事。”他眸光清淡,似乎已经深远的看到了‘以后’,“未来是未来,我只看到现在。”
要杀死横滨所有红头发的孩子的老首领是错误的,想要将粉发充当红发是错误的,而‘杀死红发的孩子’这件事情的本质也是错误的。
因为是错误的,所以就不要去做。
立夏说柚杏是粉发不是红发,而躲在垃圾桶后的红发孩子是棕发……都只是出于‘这不对’这样简单的原因。
‘立夏。’亚斯塔禄。
‘立夏。’弗法。
‘立夏。’桀派。
‘纵使知道未来的腐烂,依旧不去屈从吗。’祂们说,祂们笑,祂们悲鸣。
少年人眸光清圣的接纳了这些……一切的深爱、憎恨,以及诅咒。
‘你什么也得不到。’巴尔。
‘短暂。’纳贝流士。
‘早殇。’贝列。
“你……你……”说不清的巨大压力感之下,柚杏开始颤抖。
立夏不明所以的歪歪头,他依旧牵着小女孩的手,而蹲下与她视线齐平的姿态如同骑士。
他与魔神共存的时间过于长久,精神上已经拥有了耐性,又因为十年的相处。
少年会下意识忽略掉,会有灵觉过高的人被魔神的存在感所影响。
――“上啊中也!”
‘啪’的一下,白发灰瞳的孩子狠狠拍开立夏的手掌。
黑西装们再次端起枪支。
白发的孩子拦在柚杏的面前,他没有退缩,而是像被惹怒的流浪猫一样努力炸开浑身毛发,只为了令自己显得强壮。
“让他们见识惹怒‘羊’的下场!”
在双方交流里,存在感一直很高的‘中也’,这一次终于在巷子里走出。
他穿着一身很干净,但有些不太合身的上衣,大了一两码的码数并没有令这个孩子显得高大。
他仍然瘦小。
帽衫的兜帽下,露出这个孩子颜色艳丽的橘色头发,即使在显得一切苍白的月光里也无比明亮。
他抬目,露出一双钴蓝如宇宙的眼瞳。
‘中也’的裤子也不太合身,短了一截,露出的脚腕细瘦。他身后跟了一群孩子,他们带着一样的袖标。
立夏微微皱起眉心,他罕见的在这个‘孩子’的身上感受到了压迫感……对方的走来不像是普遍意义上的迈步,他如金星之子那般降临。
伴随着魔神的呓语――
‘临终之时……’柏诺贝。
擂钵街特殊的形貌特点所独有的劲风,带着海的咸涩向下灌来。
‘仰望天空迎接死亡。’斯托拉斯。
风吹起那个孩子的兜帽,柔软落在他的肩上。
‘阴郁而污浊的宽容啊、请别将我唤醒。’毕弗隆斯。
精通、掌握着艺术的魔神,低语起立夏从未听过的诗歌。诗的风格带着强烈的个人感,但他始终不知究竟是何人所创作。
‘穷极一生去忍耐。’克罗塞尔。
他看到……叫做‘中也’的那个孩子身上,迸发出深红的,光的轮廓。
‘如此流下的泪水……’
72重轻叹,衬托出诡异如冬雪般的静,除却人类最后的御主之外,再无人能听到的这些叹息之中……穿着不合身衣物的孩子,骤然抬首。
‘似乎也以不再是为所爱之人而流。’
魔神开始嗤笑,从微小至猖獗……信息的洪流、未来的碎片。
祂们唱着‘羊之歌’,讲述所谓‘群羊’的故事。
中也在这些声音里垂目,开口嗓音似乎因缺水而显得嘶哑――
“你想和重力一战吗?”
[羊之王]发起角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