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上帝,也是恶魔。’瓦沙克。
祂们看着那行走在擂钵街外侧,脚踩破败公路上的人类少年,吐露疯狂的呓语。
[祂]能见一切过去、未来,和现在。
温热的气流在少年人的耳侧吹过,足触将他缠绕……翻涌、蠕动。
一字一句的吐露着,仿佛是‘真相’,又如同‘提示’:
‘逆转时间洪流。’阿蒙。
――‘令死人复生。’
72声叠合的叹息,环绕着人类少年而回响,他因惊诧而下意识抬目。回头。
立夏看向身后的天空,鸟类的绒羽掉落,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他就站在擂钵街西侧的街口处,这样沉默的站着,片刻后才仿佛找回行动的能力,取出袖兜中的手机。
立夏一边操作手机,一边不太看路的向前走,步伐速度十分正常。
不会撞到奇怪的东西,莫名其妙的有着这种直觉。
‘……’盖提亚。
‘狡猾的救世主。’
兽嘲笑少年,却又始终看着他,一直没有过移开目光。
[潘诺诺]:输入中ing……
少年满目沉肃,他将魔神低语出的那些不明所以的句子向伏特加发送,等待回应。
……
[伏特加]:……啊?
琴酒和伏特加是搭档,两个人总在一起执行任务,所以经常性的会出现这类状况,向伏特加询问什么之后,回复他的人往往变成了琴酒。
这次也不例外,不出所料,立夏接收到‘琴酒’那边发来的消息。
[琴酒]:少和贝尔摩德那个女人接触。
“……”立夏。
vermouth……威末酒?这又是谁。
立夏有点头疼,针对于之后集会可能会见到一些认识‘潘诺’,但‘藤丸立夏’却并不认识的人。
当前在琴酒那边得到的反馈是‘少和某个人接触’,但针对于句子的内容却并没有反驳。
……也就是说。
黑衣组织的真实目的,比表面上的‘犯罪组织’更值得深究,倒不如说跨国大型犯罪组织只是他们蒙着的一层外衣。
逆转生死,死人复生。
不死,不老……命运?
――还是说。
“他们想掌控时间?”
少年到抽一口冷气,因愕然不可控的抬高声音。
[疯子]
立夏无法控制的这样想着。
时间似乎总与宇宙所关联,是无形之物,却又真实的存在于人类生活的每个瞬间。
不过,也曾有学者提出‘时间’是个伪命题……这世界上并不存在‘时间’,而是有无形之手修改了人类的感官,从而令人类感知到时间。
无论哪一种说法,‘时间’似乎都十分神秘。
人类会随时间而衰老、死亡。
而死亡又会随时间而‘消失’,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人记得某个人的‘死亡’。
或许在历史上留下名字是个好办法,但即使是这样,也可以因人类史的彻底消逝而不再被记住。
但是,如果能够逆转时间。
那么这个世界上,就再不会有什么死亡,也不会存在任何遗憾,一切都是可以被更改的存在。
……像这样,无疑已经触犯了‘神’的领域。
“他们疯了。”立夏得出这样的结论。
最终,那个似乎会永远包容一切伤害和苦痛的少年人终于第一次的流现出堪称残酷的眼神。
没有人比立夏更能清晰认知到这样做的后果,这是作为一个与‘隐秘’频繁接触的人的基础认知。
一旦成功,神秘性就将会在人代倒流,逆流回‘神代’的时刻。
但神代终将结束,注定毁灭,人类终将迎来人类自己的时代,与神代彻底告别。
并且,这是已经发生过的,已成现实的事。
――这个星球能承受几次这样的反复?
“窥见真实之后,反而比较希望他们的目标只是‘长生不老’一类的事情了。”立夏垂着头,略显苦涩的笑笑,“……果然还是算了,什么时候‘长生不老’也能算进‘只是’的范畴中了。”
不要因为一件巨大的苦难,而去忽略那些微小的痛苦,不要因为更加恶劣的错误,而去忽略那些似是而非的小错。
这些东西从来没有任何可以比较的共通之处……总有些东西无法比较。
“譬如苦难和罪。”他说。
似乎试图教授与不通人类情绪的兽,何为‘正确’。
‘立夏。’
‘立夏。’
……
仿佛又被戳中了一些奇怪的点,祂们呼唤起那少年人类的名。一声又一生。
立夏没有理会,只沉浸在思考之中,他背影看起来有些单薄,只因为无法被任何人理解。
“这太奇怪了。”少年眼神旷无而孤寂,蓝如云上,像是正看向太空之外。
蝴蝶振起蓝如光明的蝶翼,在他的眼前飞过,在风吹净的鹤见川上,飞向平静的水流。
少年的目光追逐着那些风景,一次又一次。
“太奇怪了。”
他几乎痛苦,却又……习以为常。
人类史、世界似乎总在被什么毁灭着,在人类的自知或者不自知之间,有意或者无意的阴差阳错之下。
被怜悯之兽烧却,被人类自己的疯狂,被时间。
‘放弃吧。’巴尔。
曾统治东方的君王发起叹息,对唯一且仅有理想人类倾注怜悯和恶意。
‘这就是人类。’阿加雷斯。
‘疯狂、贪婪。’瓦沙克。
‘自我毁灭。’萨米基纳。
……
祂们按照1-72的序列逐句低语,在或高昂或粗哑的声线里拼凑出完整的诱惑。
就像是,在劝诱着――‘放弃’。
不要再爱着这个世界,不要再爱着人类,而是要去憎恨、去厌弃。
‘走吧。’帕尔。
‘走吧。’巴巴托斯。
‘不要看向四季。’因波斯。
‘不要看向大地。’贝列。
……我们走吧。
一起回去时间之外,那三千年与现今所重合的唯一至高领域,在素白的御座上相遇。
白发金瞳的兽王,睁开祂冷锐的眼瞳,于休憩的间隙中醒来。
……立夏看到天空上横贯整个星球的光环迸射比太阳还要明亮的威光。
各国的相关观测中心在某个瞬间同时观测到大气层上的异状,似乎在地球上方极近的方位,存在着人类肉眼和器械都无法看到的‘黑洞’。
逐渐开始吞噬,或将烧熔着一切。
“……嗯。”黑发蓝眼的少年向前一步,他走向鹤见川,“走吧。”
一如被魔神所哄骗的那样,他没有看向四季,也没有看向大地。
那蓝到净澈的眼睛里只垂映着鹤见川水,带着河川所特有的冰凉温度,波光粼粼,闪烁到明丽。
他拖着脚步,缓慢而持续的行走,踏过春樱零落的群粉,以及暖而不燥的春光,在分扬的迷乱的光影下走向河流。
鹤见川水覆没在少年人的脚踝。
‘……不要。’巴巴托斯。
‘不要走。’嘉波。
‘不要走。’玛帕。
太空上逐渐晕染的光轮骤缩,泯灭,消融进星河……毫无波澜。光带安稳的存在着,似乎从未有过烧却这一世界的动机。
一次又一次挽留,一次又一次无力。足触缠绕着少年的四肢、腰腹,却又散逸如雾,始终没有造成任何阻碍。
祂们能看到所有未来,一切的未来里他都不会有任何事,还像从前一样眼神坚定的走在‘夺回人理’的路上。
兽只是因那绝不会存在的可能而探出足触……或许,这叫做‘恐惧’,祂第一次意识到这一点,可似乎并不意外。
手机的震动适时传来。
少年不太明显的顿了一下,复而流畅继续着之前的举动,他弓下腰,捧起河水,淋在自己的头发上。
水珠顺着发梢滴答答的落在他的脸上,又沿着下颌坠下,立夏随意在身上擦了擦手,把盘卧在肩窝处的足触揪下来。
他拿出手机,是琴酒发来的新讯息。
[琴酒]:进展情况?
立夏对接上琴酒的脑回路,意识到是组织在对‘叛逃’这件事进行催促,他感到有些苦恼,可是该回复依旧还要回复。
[潘诺诺]:暂时没什么头绪,找不到辞职理由。
[琴酒]:……
立夏感觉手机另一侧的琴酒没准正在心里怒骂蠢货,随后对方的输入时间明显变快。
[伏特加]:琴酒大哥好像有点生气。
[伏特加]:脑子没盖的笨鸟!叛逃要什么理由!
[潘诺诺]:……少给琴酒大哥的话进行艺术加工。
[伏特加]:被你发现了。
“……”立夏。
对伏特加的行为进行强烈谴责。
[潘诺诺]:我在‘老首领’那边的声望都快加满了,脱身哪有那么快。
[伏特加]:我给你问问。
2000yearslater……
[伏特加]:okjpg
一个老年人表情包飘过。
[伏特加]:组织给你安排好了。
立夏看着那句话静默半晌,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事情走向似乎逐渐鬼畜,但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一时之间又没有任何根据。
“……算了。”他叹了口气,把手机收起来。
他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藤丸……藤丸。”
立夏回过头去,上方的矮堤路上露出一个暗红发色的脑袋,是织田作之助。
小少年向他招招手,顺着坡度走下来,站在距离立夏几步的位置。
“好久不见。”他点点头。
“只是几天而已啦。”立夏回应,“不过,你看起来改变了不少。”
这不是空话,织田作之助的改变足以堪称是‘翻新’的程度,过去属于杀/手的沉锐感几乎一扫而空,变得平和温缓。
“嗯。”织田作之助有点呆的点头,“算是和之前的工作彻底告别了。”
“这是新的联系方式。”他递交给立夏一张纸条,像是从前交给立夏名片。
那张字条上是一串手写的号码,是织田作之助新的联系方式……立夏接过,较为珍重的放在袖兜里。
他后知后觉的想,似乎该去买一部手机作为私人用机,黑衣组织给的手机中少不了定位和监听,并不适合‘工作’以外的场合。
“已经不再做杀/手了吗?”立夏问。
“已经不是了。”织田作之助回答,复而略带犹豫的开口:“你最近还好吗?”
“很好……大概?”立夏看他的样子,不禁也带上了不确定的口吻,“发生什么了?”
立夏对于织田作之助通达的情报深有感触,不禁开始怀疑港口那边是不是又要开始一些什么离谱的指令。
“我‘死了’好多次。”这么说着,实际上情绪并没有波动,平淡到如同陈述。
在没有见面的这几天,织田作之助会在各种情况下……睡眠、饮食等等时候,‘看到’所生活的蓝色星星,变成火球一般的星球。
“……”立夏。
他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织田作之助的生死观搞不好真的很神奇。
换了其他人,恐怕早就会濒临崩溃,或者对‘藤丸立夏’这个人产生本质上的厌恶,进而彻底远离了吧。
因为[兽]的原因,现在的他似乎自带恶属性和一定程度上的精神污染,善性越高越排斥他。
但织田始终没有。
为什么……因为这种困惑,于是就向对方求证。
“在异能力中经历死亡对我来说比较常见。”暗红发梢的少年挠了挠头,脸上依旧没有太多表情,“‘天衣无缝’能让我看到五六秒左右的未来,通常是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情况下才触发。”
“至于讨厌……原来不想靠近你是叫作‘讨厌’吗?”他顿了顿,“我还有好多东西需要学习。”
“但靠近好像也不会发生什么。”
……曾经的,14岁的杀/手。
这样的缺失似乎是必然,立夏叹了口气。
一切正向着好的一面发展,他有很久的时间去学习这世上的一切,想到这里,立夏不禁微笑。
他对黑衣组织的行为感到怠倦,但与织田作之助的交流令人心生愉快。
……他果然,还是爱着人类。
这世界上不缺少疯子,却也不缺少善人。
“未来要做什么已经决定好了吗?”立夏笑着向织田作之助询问,“或许我即将看到文坛新星的问世?”
“啊……”织田看上去有些茫然,随刻无意识的转移了话题,“我听说了港口、你和羊之王在擂钵街的交手。”
不做杀/手之后,似乎并未影响他的消息灵通。
“嗯,是我。”立夏回答的云淡风轻。
“没问题吗?”他问。
“我还能和你聊天。”少年轻松的笑笑,将话题拽了回去,“织田最近怎么样,已经决定要去写什么了吗?”
“大概会在接下来的人生里寻找灵感……你呢?”他又问:“会继续现在的生活吗?”
“大概会改变。”少年的蓝眼睛里,情绪似乎沉晦,“我要从港口叛逃了,或许很快。”
他轻易向织田作之助吐露出这件事,只因为相信。
“啊……”对方色调类似的蓝眼睛里带上了真实的遗憾,和不知去往何处的空旷,“我本来想加入港口黑/手/党,在不做杀/手之后。”
“听说底层是可以只做杂活,不用参与级别较高的行动,那就不需要杀/人。”
“……本来?”敏锐抓住重点后,立夏有点诧异。
而对方只看了他一眼,理所当然的说着:
“你不在了啊。”
“……”
一阵沉默之后,立夏主动向那只比他小着一两岁的孩子伸出手掌,魔术协会的制服宽袖沿着他的手臂滑下,露出一节腕部的线条。
――“你要跟我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