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是最接近神的存在]
实际上,这句话在作为发言人的立夏这边来看……或许并不是褒义,当然、也没有贬义在其中。
他见过许多‘神’……
金星女神于天际尽头穿梭;说着‘不要离开我,也不要再爱我’的提亚马特;那盛开在冥界唯一仅有的花。
火鸟于天空降落,月之神女向远古的英雄诉说深爱。
与那些生而迥然鲜活的生命相同,神也是如此。
如果一定要说,更多的大概是怀念。
虽然有‘神明’或者神性血脉纯度极高的从者出现的特异点,往往意味着困难……艰辛,但那都是无比珍贵的回忆,是属于希望的旅途。
而联系起小孩子和神。
立夏的第一反应,其实是那位乌鲁克的金星女神。
具其本尊的自夸是‘优雅的、大胆的、华丽的’,在少年眼里看来也确实如此,那是一位适合以宝石饰物、以万物华彩去点缀的女神。
伊什塔尔有着与在整个乌鲁克神系中地位相对应的任性,灵山‘艾比夫’的粉碎者,司掌战争、丰收、胜利的权能。
以及——稍微,有点像个小孩子。
或者说,小孩子会有一点像她。
恐怖的破坏力,旺盛而蓬勃的鲜活感,像生命那样的美丽。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
“好好讲道理的话,是能够明白的。”立夏似乎想起来什么,“唔、虽然嘴巴上可能不会承认。”
“真想也见到。”织田作之助将目光从少年身上移开,目光所过,只是灰色的擂钵街。
“什么?”立夏没懂。
“神明……?”织田作之助也不太清楚。
但或许,其实他只是想要看到‘藤丸立夏’眼里的世界。
“这个、还是不要了。”或许是坐在天舟马安娜上横行狂飙的后遗症,少年本能觉得有点胃疼,“不过……”
他缓和下神色,“或许在很久的以后,的确也有想要让织田看到的东西。”
“是风景吗?”暗红发梢的少年很少会好奇,但在这一刻,他的确想要知道:“还是什么?”
“嗯……或许是世界也说不定!”立夏给出这样模糊的答案。
人类最后的御主藤丸立夏。
想要将被大火燃烧的星球恢复成最初,想要人类史一直瑰丽恢宏的延续下去。
在‘命运冠位指定’真正结束的那一天,他想要带织田作之助一起去看看,平平无奇如往昔,却又无比美丽的世界。
织田作之助无法理解那之中复杂的感情,但他看到了星球的枯荣,布满眼球的肢触在被烧毁的荒星上延展。似乎愤怒。
暗红发梢的少年眨了眨眼睛,对此没有做出任何评价。
“是吗,那么,就这样约定好了。”
他的神色平淡无澜的应答着,平淡的相信,平淡的等待,平淡的相信两个人可以去往任何地方。
织田作之助相信着藤丸立夏。
“总之,任性大概是小孩子的权利吧。”立夏将话题转回‘羊’的身上,“但是在一定的时候加以引导,是大人的职责。”
“是吗。”织田沉思。
他想,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去捡一些小孩子回来。
“嗯,就像是中原……好像有点奇怪。”立夏挠挠头,“因为他的年龄实际上也不大。”
“只是事实。”暗红发梢的少年人缓缓摇头,“他的确在引导着那个只由孩子构成的组织,就像是之前,要他们向他人说‘再见’。”
织田作之助察觉到了这个细节。
“所以啊……”立夏叹了口气,难得露出‘苦手’这样的情绪,“与其说‘小孩子’的态度变化很大是因为他们的存在接近神,不如说是因为中原中也吧。”
少年停顿了下,才又继续说道:“因为,那位同样年幼的孩子。”
——因为那年幼的羊之王。
他们追随、他们憧憬,他们跟在‘王’的身后。
尽管实际上并不懂得大人世界观里的组织和势力之类这种钱权的勾结,孩子们也只是去本能的景仰了心中最厉害的那个人,那个战无不胜、威风凛凛的人。
他们听从‘王’的管束,遵循‘王’的道义,尽管有时候不能理解或者不满。但最终都会听从。
这也是为什么比起最开始毫不掩饰的,赤/裸/裸的敌意,之后的转变快到织田作之助都会询问的缘由。
‘羊’无比自由而蓬勃的活跃在擂钵街这样的灰色地带上,能够约束他们的,只有那位同样年幼,发色艳丽的王。
‘真的吗……!’巴巴托斯。
奶油色的足触圈上少年人的肩膀。
‘你是这样的认为的吗。’阿加雷斯。
祂、祂们,似乎笑了,因那千里眼而带来的未来视,向‘当下’发出嗤笑,讥讽命运。
‘可怜的。’阿斯蒙蒂斯。
‘可爱的。’布锐斯。
‘我们的救世主啊……’安度西亚。
祂们笑人类少年的纯稚无识,笑他理想化的不通人心驳杂。
就如同,已亲眼得见那位‘羊之王’的末路一般……当然,祂们的确看见。
立夏想到自己那个瞬间所看到的,所感触到的[他]。
[他]或许适合穿西装。
“……这不正是你们的目的吗。”
祂、祂们所嘲笑,所讥讽的一切,亦是祂们令那人类少年所看到的一切。
立夏目送织田作之助的离开,才向身下被拖拽的大团沉影短暂垂目。
一直像那发色暗红的背影微笑着,他看到那暗红发梢的孩子在圈环状‘街道’的尽头向下拐角处回头,两人的目光遥远对视。
于是对方就像是突然放心下来一样,勾起不太熟练,且不太明显的笑容。
沧海蓝的眼瞳中净无邪秽,之后他转身向下,继续去做他想去做的……熟悉附近的地形、以及找点能做的事。
他们还有存款,但对于擂钵街这样的地方来说或许杯水车薪。
总要找点‘进项’,不然大概很快就会变得贫穷……擂钵街是贫民窟没错,但是擂钵街的物价比起外界只会更高,而不会变低。
因为这里并不只是单纯的贫民窟,更是各方势力错杂的灰色地带,大把的黑户都聚集在这里。
没有社会身份证明的、不存在的人,没有任何资格去谈论什么‘活着’和‘权利’。
以及,在擂钵街人的内部还有着[地盘]上的纷争。
这种争夺多发于季节性。
春秋两季往往会在上层地带有着争端,而冬夏季则是中间的圈层。
底部不适宜居住,常年阴湿,多虫鼠。
夏季闷热,冬季阴冷。
……立夏捂住眼睛。
他几乎无法控制的向前踉跄一下,最后缓缓撑着自己的膝盖靠向满是灰尘污迹的水泥块。
魔术协会制服自带一定清洁性能,他不需要担心会弄脏衣服,所以就只需要担心自己。
手掌抵着额前,虚盖着眼睛,又沿着侧脸的线条停留在喉咙处。
“我……”他嗓音带着嘶哑,“不正是为此而来的吗。”
“盖提亚。”
以被憎恨、被厌弃,被误解的‘恶’之姿去达成善行,并被世人遗忘。
那之后,代价……或者赌注,他就能够再一次的拥簇那个暂时消融在烈火中的世界。
‘……’盖提亚。
白发金瞳的兽王,端坐于御座之上。
兽不会悲伤,不会愤怒,亦不曾怜悯。
只是用那双沉金的眼瞳,一直注视着那个渺小而伟大的人类少年……祂们睁开纹路色调各异的眼瞳,在亿万光年遥远之外。
“‘他’、中也。”少年开口,眼神澄净:“最后会被‘家人’,或者说那个憧憬仰赖着他的孩子们所憎恨,抛弃。”
――“对吧。”
并非出言诅咒,只是因为看到了这样的事实,他短暂的得到了兽的视角。
而名为[羊]的组织,也会在最终分崩离析。有人死去,有人活着。
“我会做到。”少年捂住脖颈的姿态,如扼住自己喉咙,为生殉葬。
他感知到手掌下的肌肤起伏,魔神的足触仍旧纠缠,在这之中少年的声调逐渐沉锐。
“无论是什么,改变什么,挽回什么……都会做到给你看。”
‘我等着。’盖提亚。
兽冷哼一声,继而轻笑。
想救谁就去救吧,想要什么样的未来就去争取吧,在这仅有一次的人生之中。
愚蠢的、可怜的救世主啊……
‘但是。’佛劳洛斯。
少年在这转折之中,嗅到宣告的意味,平淡而高高在上。
‘你当真认为。’锡蒙利。
祂们如说起既定的事实、真相。
‘那是我等令你所见。’单卡拉比。
‘而非源于[自我]的求知。’盖提亚。
兽嘲笑着人类的贪婪,却又将其紧握……掌握、掌控,祂们贴合着那少年人的颈侧,脸颊。
又顺着眉峰的走势向下。
“……那又如何。”在‘祂’听来。
少年漂亮的声线里,透着沉冷的意味,一如过去一样不会向任何事物低头。
除了那些需要他的,需要他牺牲的,需要他死亡的。
――他只为这些低头。
“如果那是‘我’自己想要知道的一切,说明有人需要我。”立夏撑着自己的膝盖,手指上缠握魔神的足触。
“如果那是‘我’接收到的灌输,那仍说明有人需要我。”
只有这件事是不变的。
所见,所思,所想。
――不能置之不理。
只是这样而已,只是无法忍受。
“所追求之物是为救世。”少年笑着,一如从前那般朗澈,意气风发,“因而才不能对‘当下’视而不见。”
苦难和苦难这种东西,从来没有可比较性,没有说令悲剧去比较悲剧的道理。
痛苦在本质上来说,只是痛苦而已。
大的痛苦,也是从微小的细节里积攒起来,直到再也无法忍受的那一天。
‘即使被憎恨?’巴巴托斯。
“即使被憎恨。”立夏。
‘得不到感谢?’瓦布拉。
“那就不得到。”人类少年答的肯定。
‘你会被遗忘。’盖提亚。
在遍布一切过去、未来,现在的千里眼视域之中,兽早已看到所有开端和终局。
但被人类恶所咒骂,纠缠,不肯放过的人类少年,只是垂目。
声音无比温缓,那之中没有遗憾,他在袖兜内的手机震动嗡鸣不止里笑的净淬。
立夏取出手机,看着那个熟悉的酒水代号,第一次不带有任何负面的情绪。
少年一边点开消息通讯,一边给予兽最后的回答……“那就,太好了。”
不会被记住,真是太好了。“那就,太好了。”
不会被记住,真是太好了。“那就,太好了。”
不会被记住,真是太好了。“那就,太好了。”
不会被记住,真是太好了。“那就,太好了。”
不会被记住,真是太好了。“那就,太好了。”
不会被记住,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