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写字……对吧。”
突如其来的一问令立夏往上爬的动作停了下来,像一只支楞着脑袋冒出土地外的鼹鼠,他维持着这个动作,向对方看去。
那年幼的孩子蹲着小小的身体,和少年目光相对,钴蓝色的眼睛里……是立夏一时没能理解的,奇异的光。
“你会写字。”他又一次重复。
而这次,是无比笃定的语气,并且他对‘藤丸立夏’身上的怪异得出了结论,和推断
――“所以才会有很多奇怪的想法。”
“啊、是的,我会写字……?”
呆呆的,像是土拨鼠一样的少年,顶着看起来莫名蠢乎乎是表情开口:“是有什么特殊的问题在里面吗?”
他没能理解会写字和奇怪想法之间的关联,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方会因为这件事出现在这里。
但显然,对面那孩子误会了他的意思,因而变得有些无措起来。
“不要误会。”年幼的孩子紧紧的皱着眉心,像个成年人那样愁苦,“我不是故意偷听你和那家伙之间的交流,也没有想对你们不利。”
那家伙……织田作之助吗?
少年目光微晃,联合对方话语里传达的意思来看,之前在和织田交流的时候,他一直都在吗?
似乎因为立夏的停顿,对方情绪微躁。
“我知道。”立夏回神后立刻察觉两人之间的气氛,“我知道,你不会。”
那是种全然信赖的目光,他知道他不会那么去做,所以也相信着他所说的一切。
意识到这点后,年幼的羊之王反倒失声。
“……别总是在这种奇怪的地方掉以轻心。”年幼的孩子发出了‘啧’的一声,“你果然是个奇怪的人。”
“呃……这个的话,我可以解释。”少年费力的将一只胳膊从洞里抽出来,他举起手臂,将对方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只是觉得没有必要,你不是那种会去主动招惹麻烦的孩子。”
“在没有必要的情况下。”
何况,织田作之助的异能力[天衣无缝],能够令其看到大致五六秒左右的未来。
天衣无缝没有被动触发,织田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那么就能够说明,当时的环境是绝对安全的。
以及,对于立夏个人而言。
立夏真的在相信着那个发色艳丽的孩子,他不畏惧是非和麻烦,却不会主动招惹,是个会对善意持有善意的孩子。
与这样的人做邻居,并不是什么坏事。
“所以,是有需要我的地方吗?”立夏主动询问,他想,只有这一个目的可以说的通对方那时的目光。
那像是迸发出生机一般的目光。
对方似乎因为某种疑虑,再次抿起唇角,他没有回答。
“需要帮忙写信吗?”于是立夏主动询问:“还是说……其他的事情?”
他向年幼的孩子,投以耐心的眼神。
感知之中没有得到除了‘包容’之外的任何情绪,即无负面,也毫无恶意。
这令中也躁动的情绪逐渐平息,他注意到双方现下奇怪的姿势,于是上前一步。
那孩子周身描起红色的轮廓。
“总之……你还是先出来吧。”
尽管心中对于对方的情绪仍是‘负面’,但所体会到的感情却又如此割裂,以至于中也看着他的眼神十分复杂。
年幼的孩子第一次的,主动向那人探出手掌,钴蓝的眼瞳里神采盎然,似乎被无形之物点燃。
像新生于世的、稚嫩的羔羊,第一次的探出山羊角去触及自然的枝桠,以触碰去感知。
立夏似乎对于这份复杂一无所察,他自然的握住了对方伸来的手掌……幼小的,却有些粗糙的手掌。
红色的光包裹了他,奇异的,或许沉重又无比轻盈……他几乎浮起一般的,缓缓落在地面上。
当异能力加持下的红光消失时,少年柔软的发梢再次服帖在脸侧,他的胸膛因呼吸而微微起伏着。
似遗世的神子,睁开那双天上蓝的眼目,再一次的于这世上归来。
“我、我想让你……不。”那种别扭的神态和语气戛然而止,年幼的孩子用认真到严肃的口吻,眼神,正看着他。
“请教我们写字。”
立夏看着那孩子的眼睛。
钴蓝如宇宙的色泽……辉煌、苦难,勇敢,如狮子之子般坚定的孩子。
擂钵街内吹起风。
由于特殊地势的缘故,是从顶上倒灌下来的,带着如同呜咽一般的萧瑟感。
“……我不学也可以。”纵使年幼,他也秉持着‘王’的气量,“支付报酬也可以,什么都可以,请教他们读书写字……不是这些也没问题。”
年幼的羊之王说:
“请教给我们,你那些奇奇怪怪的道理。”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理想国]
对方颜色艳丽的头发,丝丝缕缕的微扬着,在风里微微起伏。
他纠结犹豫了很久的事情,其实也只是想要让立夏教会‘羊’的孩子们读书写字,或者说其实是想要学习……‘思想’。
尽管仍然会觉得‘奇怪’,但这是自有记忆以来的生活环境所造成的,他仍在直觉上感知到了正确。
“我、我这边没有问题……但是你真的想好了吗,我没有教过别人,之前也只是学生而已。”少年第一次如此慌乱,比被双足飞龙追赶还要慌张。
“如果你愿意。”应答之后,中也忍不住开口:“你在紧张什么啊,这个反应的人怎么想都应该是我才对吧!”
立夏比中也更无措,几乎连腿脚都不知道要怎么安放,可在最后的慌张最后,也不过只是一句无比严肃而认真的话――
“我会努力的。”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好……能不能回应中原中也所交托的信任,又能否背负好这份责任。
但或许穷极一生,羊的孩子们都没有去上学的机会,如果没有途径,他们或许一辈子都不会读书写字,又或许在成长的道路上走向歧途。
作为‘领袖’的中也在尽力的教给他们什么……教会他们什么。
但连他自己也只是孩子,很多东西不清楚也不明白,甚至还没有之前的记忆……他的空窗期,实际上比普通人要长很多很多。
“一直以来辛苦了。”
少年蹲下身体,微微仰着头看向那个发色艳丽的孩子,“这次不会了。”
他们在破败如废墟的建筑群中对视,身后是玻璃全都炸碎的窗户,半坍塌的房屋,横在上方的钢筋狰狞。
在情绪是温柔的,目光也是。
年长的一方,正无比真实的来到了年幼之人的身侧。那像是降临。
“也、也就是说。”那孩子睁大钴蓝色的眼睛,“是……答应的意思吗?”
似乎没有意料到会如此轻易。
“嗯!是啊!”对方回答的干脆又清澈。
“……利益呢,索取呢,交易呢?”钴蓝的色泽几乎呈现出茫然。
在擂钵街所学到的一切,一直以来的认知,似乎都被打碎……隐隐之间,看到另外的世界。
“那都不需要。”少年的眼睛蓝如天空,思维也是……如在旷野,自由到无拘无束,不可捉摸。
“……你需要什么?”他问。
稚气也成熟的眼睛里,有着警敏的情绪,是源自于对于‘未知’的警惕。
“嗯……我想想。”立夏托着下巴,“那么,我需要你好好长大,羊也是。”
“我希望你们能好好长大,不必流离失所,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他摸了摸小孩子的发顶。
风在耳侧炸开,氛围似乎古怪。
“……跟我回去。”
这一次,中也没有拍开对方的手掌。
他任由那双比他要大了不少的手轻轻的搭在自己的头顶上,用一种他自己也无意识的……无比陌生的眼神看着对方。
“现在就去‘羊’?”立夏愣了愣。
他想起黑衣组织的任务,心中不由漫延起一股阴翳和沉重,于是少年人又摸了摸中也的头发,缓缓起身。
“可以,但不是现在。”他说:“织田应该会很快回来。”
中也这才又想起来他们两个人之前的对话,‘写书’、‘买纸笔’……是家人吗?
年幼的孩子本能的觉得……回去不应该是回‘羊’,但是又没有另外的解释,于是也只能不再去思考。
“……那个小说。”中也。
“什么?”立夏没听清。
“你说的‘写小说’,写好之后我可以看吗?”他问,接着又说:“我会很快学会认字。”
“当然可以……!”立夏回以意想之外的热情,他嗖的一下抓住中也的双手:“倒不如说请一定要反馈一下,在学会之前我来读也是可以的!”
“啊、嗯。”小孩子呆呆点头,“不对,不要突然这么热情!你是犬系吗!”
“奇怪的知识倒是有很多……耶,不要打我的脑袋。”立夏捂着额头,努力维持自己作为‘大人’的威严。
“顺便,虽然今天可能没办法展开教学了。”立夏想到要和织田说‘欢迎回来’,“不过……可以先去熟悉一下大家吗?”
“可以。”中也戴上兜帽,回头示意立夏跟上他。
在通向上一圈层的路上,他们走着捷径,那条由混凝土块和钢筋堆叠起来的陡坡。
立夏在沿途上看到很多鲜艳或者不再鲜艳的塑料,残破品,风化的布料。
这条路远比那天看‘羊’的孩子们轻松攀爬的视觉效果来得料峭。
对于曾经经常活跃在特异点的少年而言并不困难,但他知道这不是一条‘容易’的路。
“要牵手吗?”他向年幼的孩子发问。
之间似乎拒绝,似乎争吵,似乎被嫌弃是小孩子……但最后的结果,立夏拉着那个真正的小孩子的手掌。
“你在想什么?”中也问。
现在的视角对他而言有些新奇,通常来说,都是羊的其他孩子跟在他的身后,于是鲜少有机会在跟在一个人的身后看着某人。
对方的回答仿佛重现。
“我在想……理想国。”
中也看得到对方贴近脖颈的发根,略微飞扬起的发梢,制式宽阔到有点奇怪的衣服。
唯独无法看到他的脸……情绪、目光。
一切冗沉如梦,他们在旷无之地行走……是通向理想国的路径。
‘……!!!’巴巴托斯。
超长掉线后,魔神突然上线,闪亮登场。
‘怎么回事。’巴巴托斯。
奶油色的魔神如临大敌,明明只是条状的形态,却做出猫一样的肢体语言……后倾,发出威胁的声音。
‘……为什么。’艾尼。
‘牵手。’阿斯蒙蒂斯。
‘……’盖提亚。
统括局一言不发,少年只听到呼吸。
在大气层上展开的宝具光带如瞳孔,随着兽呼吸的频率骤缩……扩大。
炎热。率骤缩……扩大。
炎热。率骤缩……扩大。
炎热。率骤缩……扩大。
炎热。率骤缩……扩大。
炎热。率骤缩……扩大。
炎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