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我不高兴。
我不是那种自己不高兴就要全世界陪我一起不高兴的性格,真的。我在街头踌躇了很久,还是没敢回到赛琳娜身边。我知道她一定愿意安慰一只小猫咪,而只要我能配合着她装傻,这点儿不快立刻就能烟消云散。
但不知怎的,我没那么做。我…我不是个好孩子,从来都不是。我不是不知道怎么做更正确,我只是并不执着于一定要做对的事。
所以我回到了哈维身边。是的,哈维。我猜你们一定非常迷惑——为什么我和双面人的关系这么的好?他远没小丑那么特别,那么有‘魅力’。他疯狂,却还不够疯狂;他英俊,却有一半完全与‘英俊’搭不上边…
在哥谭这群星般夺目闪烁的反派中,他甚至都不怎么起眼。说坏也挺坏的,但除了那张毁容脸,似乎也没给大家留下什么特别的印象。
……哎呀,怎么说呢。
他是这座城里第一个完全接受了我的人。
这令他变得特别。
这……
这令他变得倒霉。
我幽灵般穿过那群或在打人,或在打台球的混混们。他们嬉笑着讨论企鹅人被蝙蝠侠扣住的那批货,喷着口水聊着酒、女人、老大。
有时我会觉得很不可思议,他们的人生——好像就只有这几样东西。
对了,或许还要加上毒/品与暴力。但我也不确定他们是真的喜欢这二者,还是不得不以此麻痹自己。
反正我也不在乎。我从没深思过这一问题,我不是蝙蝠侠,也当不了蝙蝠侠。
我很快就找到了哈维。他没开灯,坐在那把红丝绒的高背椅里,正不住把玩着自己手中的那枚硬币。他手旁的壁炉内燃着熊熊烈火,我注意到,那火焰只照亮了他狰狞的那半张脸。
好吧。这也蛮好的。
knockknock,哈维不在家,这里只有双面人。
我自阴影中浮现出来,什么也没说,只是注视着他。双面人抬头看了我一眼,那张扭曲的,沟壑恒生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奇怪的笑。
那不是笑。硫酸摧毁了他的左脸,他曾是个优秀又俊美的检察官,是哥谭的‘光明骑士’。而现在,一半的他没有眼皮,所以合不上眼;酸液摧毁了他左脸的肌肉与表皮,让他只能似笑非笑的提着嘴角,露着牙齿。
“哎呀,看看是谁回来了?”双面人的声音要比哈维更沙哑一点儿。“贝姬,你是怎么回事?”
他的音调也和哈维不太一样,会不自觉的忽高忽低,用词也更粗俗直接。双面比哈维更强势一点儿,他指责我不该接近那只企鹅,嘲讽我对蝙蝠侠的迷恋。
他摩挲着那枚硬币。那只狰狞而浑圆的眼球瞪视着我,像是准备进行一场审判。我有时觉得他是真的很想杀了我,我清楚,他…双面,这个颇为强势的主人格,他有点害怕我。
……他害怕我会杀死他、关住他,他害怕我让哈维变回纯粹的哈维·丹特,那个能站在阳光下的好人,那个曾存在过骑士。
我是不会那么做的。就连哈维自己都不希望我做这种事。在没有利益冲突时,我很少罔顾他们的意愿瞎搞他们的脑子。
但我能理解他的忌惮。放在往常,我甚至不介意安慰他几句——虽然那往往只能换来数次枪击。但无所谓。真的,无所谓。我不在乎。
可今天我没那个心情。
“我要见他。”
“……他不在家——他-”
我没让他说完。我亮起了自己的眼睛,舒展身体,恢复了原型。
原型?这样说多少有点奇怪。但这的确是我最‘真实’的面貌。我变得更高也更绿了,一些伪装出来的人类特征逐渐消失…我的眼睛里没有瞳孔,像是人类刻画恶魔时喜欢说的那样——它们纤长而赤红,仿佛是深渊的裂缝。
“这不是请求。”我柔声说。“我就是告诉你一声。”
然后?然后不等他拔出枪,我就上前按住了他的脑袋。我先把自己的悲伤灌了进去,那令双面人发出阵阵呻/吟。在他不可避免的陷入脆弱的瞬间,我更深的进入了他。
我很少会潜进这么深的地方,一般只有在哈维濒临崩溃时,我才会不断、不断、不断的下潜,伸手揉捏他那不算很多的快乐回忆,驱散他的痛苦与迷茫,令他勉强重新振作。
一般来说,我都是带着他的精神陪他一起回忆那些愉悦的过往,那感觉就像是我们一起重活了一次——我知道这令他很上瘾。我知道。
不过我觉得你们也能想象得到。回忆时有多美好,拥有一切的时光是何等璀璨…他醒来时该痛苦就还是有多痛苦。我甚至会说他很绝望——他是个可怖的恶棍,是个疯子,但他的确很绝望。
他嘶嚎的声音无比…对不起,无比的动听。我很喜欢,真的很喜欢。他和哥谭的其他人都不太一样,毕竟我的这帮同好里,只有他在阳光中站的时间最长,只要他获得的成就最高。
所以我总忍不住觉得他很美味。哈维的痛苦血淋淋的,却带着点儿奇怪的甜味儿,那令我欲罢不能。
外界都说我是他养的宠物,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其实他们搞反了。我的确还挺喜欢他的,就像孩子不愿撒开装蜜饯的盒子,我的确喜欢来他身边帮他。
但总的来说,还是哈维更需要我。他是如此热爱自我折磨。好像有很多哥谭人都有类似的嗜好。
他们都爱一次又一次的撕开自己的伤口,不许它们彻底愈合。
……但今天,我并不是来帮他的。亲爱的们,今天恰恰相反。我就是奔着要他难受来的。我是个坏孩子,我说过了,我提醒过你们的!
我本还想着如果能见到哈维,起码还能和他打声招呼,求他准许我——准许我伤害他——结果他人不在家,在家守门的是双面人。
而双面他对我口出不逊,这姑且也算是给了我惩罚他的正当理由…大概吧。总之我借此机会,更深的进入了哈维的脑子。
有短暂的一个瞬间,我意识到自己这样非常可悲。或许我真的很像我那个强/奸惯犯的父亲,他热衷窥视拨弄别人的脑子,将他人的欲/望与灵魂一起玩弄于股掌当中。他也正是因此而死的……咳。我想说我和他完全不同,但事实上,我非常明白这是多么的快乐。
地球人,绝大多数的地球人……他们是柔弱的。
就算是双面人,是小丑,就算是这等可怖的反派,就算他们都能大笑着伤害自己的同胞…在我面前,他们却还是不堪一击,宛如脆弱的幼儿。他们的大脑缺少防护,这是地球人共有的设计缺陷,在我看来这非常要命,因为他们有时甚至没法察觉我进来了。
这很好。在这里,在别人的脑子里…我如造物主般自在。这种掌控一切的感觉真的非常好,非常、非常、非常让人上瘾。
我不确定自己扔出了多少悲伤。可能是全部?我不知道。
因为和哈维原有的痛苦相比,我那点儿少女心事实在不值一提。
我潜入了更深的地方,拉扯着他的意识要他回顾自己的一生。我见到了一个被殴打的孩子,一个心怀理想的检察官,一个枪杀黑帮成员的复仇者,一个被一点一点毁掉的光明骑士……
我见到了依旧英俊的他与布鲁斯·韦恩一起开怀大笑。他们对视着,两双眼比哥谭的黑夜还更深邃,比哥谭的太阳还更明亮。
他们曾想拯救这座城,曾想帮助自己的故乡,与这里生活着的人们。
然后?然后是一阵剧痛,一瓶硫酸。然后——然后是彻底的堕落与疯狂。
于是我醒了过来,无意识的发出一声低/吟。我的呼吸变重了,双手无意识地抓着他的脖子——这是自我毁灭的那部分——我赶忙松开了手,摇醒了同样正在低声呻/吟的哈维。
他满头是汗,咳嗽了两声,干呕了两下…他以完好的那只手捂住了嘴,虚弱地瞪了我一眼:
“……”这一眼毫无威力。就像我说的那样,我潜的太深了,以致于他没法立刻恢复状态。他恐怕还没彻底想起自己已是双面人了。
哈维的眼神很是恍惚,又咳嗽了好一会儿,想发火却还是放弃了。他很聪明,已意识到此刻的我格外危险。
哈维·丹特更深地靠进了背后的那把椅子,像是个想回归女体的婴儿似的往后缩着…过了一会儿男人才再次开口,他的声音非常飘忽:
“……谁惹你了。”
他虚弱地问着。无力地皱了皱眉。
“你太粗暴了,贝儿……”
我什么都没说,就这么赤/身/裸/体——反正我的火星形态几乎不存在性征——的立在他面前审视着他。我扁了扁嘴,磨了下牙:
“还不够。”
我轻声说着。不顾他的挣扎与抗拒强行又来了一次。
我知道他不是不喜欢——但这不妨碍他别扭,不影响他感到不安——我又看了更多东西,那些放在往日他绝不许我看的部分……
他深爱的妻子、他和布鲁斯·韦恩并肩同行时的琐碎往事、詹姆斯·戈登……我翻阅着他,用指腹按压书脊,摩挲着书面。我贪婪而粗暴的阅读着。
…
……
我是个烂人。我知道。
我还能更烂。求你们别讨厌我。
总之,我觉得自己好多了。知道有人比我更倒霉——知道有人远比我更难过,更哀伤……这让我好多了。
等我勉强满足,终于停下…哈维的呼吸沉重而急促,带着止不住的颤抖。我不确定他有没有流泪,因为他满脸是汗,那感觉好像我不是读了他,而是-
嗯。
我有些愧疚。虚假的愧疚。我蹲了下来,变回了我一贯使用的弗莱迪形象。我感觉让他认为自己是被一个可爱的小姑娘读了,可能比被一个碧绿的怪物读了要好一点儿,能别太难受:
“对不起。”我毫无诚意的和他道歉。“谢谢你,哈维。”
他什么也没说,完好的那只眼甚至没法聚焦。放在往常,他会怒吼着想杀了我。但今天…他肯定是知道我状态不对。
于是哈维只虚弱地扔了次硬币。有划痕的那面朝上,于是他甚至都没掏枪。
“……下次不要这样了,贝儿。”
哈维摇了摇头,凝视着我欲言又止。我觉得他好像准备说点儿什么威胁我一下——结果最后他都没想出能吓住我的话。
我赶紧讨好地点了点头,对他露出一个谄笑,变成一只一半黑,一半白的西伯利亚虎。我拿头亲热地拱了拱他的膝盖,猫咪一样来回蹭着他的腿:
“我准备在你这儿多待几天。”
“嗯。”
“你可以给我找点活儿干。我不想一个人待着,我……”
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有话直说。
“我要给蝙蝠侠找点儿麻烦。”
我思念他。主要还是思念他的拳头。
他没考虑多久就点了头。
实话实说,他也只能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