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没揍

当然可以。

和许多人猜测中不同，我并不觉得自己的故事有什么好说，那没什么意思，也完全不值得保密的。

我有意隐瞒自己的出身，只是因为害怕自己会被叔叔找到。

一说起来我就又想哭了。这可真是一言难尽…我真委屈。呃，其实也还好吧。必要时我可以非常坚强，收起那些矫情，我也差不多接受了这个现实了。

我被认出来了。被天杀的聪明侦探，蝙蝠侠先生。

行吧。

于是我只沉默了一小会儿，在杰森变得尴尬且不安之前就点了头。

“行吧。”我说。“那你想知道什么呢？”

杰森的神情明亮了起来。这可真是——真是太好了。我很高兴自己让他变得愉悦，我喜欢他兴致勃勃的模样。

“什么都行，你愿意说什么就说什么。”结果他好说话极了，甚至刻意压低放柔了声线。“我、呃……我就只是想更了解你一点儿。”

撒谎。

好吧，一半一半。他的确有点儿想了解我，不带恶意，纯粹的好奇；但他还是更想做蝙蝠侠做不到的事。他迫切的想帮他爸爸的忙，想让自己派上用场。

如果这能让他高兴，那也没什么。真的，我不在乎。

我只是需要想想哪部分能说，哪部分不行。这不是个会令人心生愉快的故事，起码我是这么觉得的。而我的大部分感情都来自于我的母亲……美丽、坚强、痛苦不堪的阿丽安娜，那比月光还更幽冷，还更迷人的女人。孕育我的母体，我灵肉的主人。

我的囚徒与狱卒。

我出生在二十年前的一个冬夜。直到分娩当晚，她都没能下定决心。什么的决心呢？……她到底要不要保留我的性命？她到底要不要养育这个孩子？她到底能不能……

她不能。

事实上，在我被她生下来的那个瞬间，在看到我那碧绿的皮肤，与人类相差颇多的身型面孔的那个瞬间，她一下就崩溃了。那可真是太痛了，这就是我来到世间的第一个感受：我母亲，她非常的悲伤，简直是伤心欲绝。

很痛。太痛了，远比被蝙蝠侠打断几根骨头疼的多。

她哭的很厉害。恍惚着举起了一旁的玻璃碎片。她受不了自己孕后憔悴的面孔，击碎镜面后还数次以那个来割伤自己。她很绝望，我能感觉到。她想杀了我，我品的出来。

诸位，别替我难过。因为每每想起此事，我…我都情不自禁要的心疼我的母亲。

她的人生被摧毁了。被一个外星婴儿，被一次不自愿的性，被偏见与歧视，被她违抗不了的种种东西……

自她被确定为变种人，被挖掘出那只能给她带来不幸的变种能力以后——她的生活就变得一团糟。

而最糟糕的还是——她与我父亲的结识交/合。

…

……

这太残忍了。真的。他们是在一个试验所里认识的。‘认识’？好吧，他们都被九头蛇抓住了，成了他们的实验体。而那时我母亲还很年轻，她被绑在床上，毫无尊严，毫无选择。

她恨他。所以，理所当然，她也恨我。

这是很自然的一件事。在我之前，她流掉过不少小孩。她很痛苦，始终拒绝真的变成一台生育机器。而她刚怀上我没多久，x教授就察觉到了此地的异常。妈妈逃走了，她无法信任x战警，她没法相信任何人。

她的能力太特殊了。虽然后来她会说它还是赠予了她一些好的东西——比如我——但在那时，她只觉得这是一个令人作呕的诅咒。她痛恨自己的变种能力，跟着也痛恨自己的变种人同胞。

那也没什么，她的狭隘与偏激都是那么鲜活，那么美丽。这并不会影响我尊敬她、爱戴她。事实上，我爱她，很爱很爱。

但那是很后边的事了。刚出生的我又懂什么呢？我是个碧绿色的小怪物，空空荡荡的脑子里就只有一个混沌的念头：我不想死。

于是我强迫她爱我。

就和我父亲嘲笑我时说的那样。我强迫她爱我。我让她心软，不忍对我下手。我活了下来，跟着我杯弓蛇影的母亲候鸟般的四处迁徙。

她自己就是个大女孩儿，还受过不少伤害。就算有心，她也很难照顾好另一个小女孩儿。况且刚开始时她真的非常怕我，既怕我伤害别人，也怕我被人伤害。但慢慢的，她发现我很笨拙，并不是很像我那可憎的父亲。

那让她稍稍松了口气，爱我爱的真情实感了一些。

那时我们只有彼此。她是我唯一信任的人，而我是她唯一拥有的东西。我一直都很强大，能帮她击退那些自不量力的追兵。但她太怕我怕学坏了，从不让我接触外人。

……好吧，这个‘不接触’，自然也是相对的不接触。我帮她处理过两个对她有非分之想的房东，我消除了他们的性/欲。只要我不告诉她，她是不可能知道我都做过些什么的。

就这么过了几年…x战警也曾找到过我们。但她不信任他们。我们不停迁徙，停留最久的家也只住了四个月。然后有一天，她生病了。

她生病了。

我开始啜泣。这太可怕了，这……这太可怕了。

我不清楚我现在是在模仿我妈妈心中应有的女儿形象，还是真的感到了悲伤。但我一讲到这儿，就开始受不了了。我——我从没和人说过。

是的。我就连叔叔都没说过。因为他根本不必我说，他能看到，他-他不用我啜泣出声，就会把我揽进怀里。

我想念他的怀抱，想念他寡言却宽大可靠的背影，我想念他的低声安慰，敬佩他并未因恨我父亲而恨我。

我真的非常喜欢他。x教授曾询问我有什么愿望…面对他，我是藏不住秘密的。所以我也就直接说了：

我希望叔叔是我爸爸。

但那是不可能的。就像我想妈妈活过来一样。我当然可以变成她的样子，模拟出她的人格，但那并不一样，毫无意义。那是不可能的，我改变不了已发生的事。我-

我很难过。

但通常，我难过一阵儿也就好了。我并不是个很需要劝慰的人，叔叔曾夸奖我勇敢又坚强，那是很好的品质，我猜我的确拥有它们，不然也不会这么有主意，总爱自作主张。

所以真的，我并没有期待得到一个拥抱——或其他什么。我知道我身边儿的男孩儿同样不擅长这个。我知道他有对不那么好的父母，最糟糕的不是他们是一对通常意义上的人渣，而是他们一点儿，一丁点儿——都不爱他。

要我说，他可比我可怜多了。要不是有蝙蝠侠…

要不是有蝙蝠侠，那他可真是比我可怜多了。

杰森抱住了我。这是个…哈哈，这是个有点儿炸鸡味儿的拥抱。考虑到他刚报复性的吃了不少快餐，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或许你们会觉得这很破坏气氛，但我已足够感谢他了。我并不觉得自己的故事有多曲折复杂。在我三番两次的偷看谜语人脑中针对蝙蝠侠陷阱的答案，并大声将它们公之于众后，尼格玛真心恨惨了我。他发誓要搞清楚我是谁，要我为自己的无理而后悔——他不可能成功，而我觉得他就是知道了我的故事，也只会感觉这无趣且令人失望。

我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痛苦，有多苦大仇深。真的，我不爱钻牛角尖，不爱因改变不了的事被困在原地。我只想珍惜自己爱的人，只想……让更多的人爱我。

所以我很感谢杰森。我只告诉我他我爸爸是个渣滓，并没说太多太过黑暗的东西。但他还是被打动了，他很同情我，他为我感到难过。这是因为他是罗宾，还是因为我抹去了他对我的戒备？我不清楚。但我喜欢他的拥抱。

他红卫衣上带着不容忽视的寒气，但被它包裹着的那具年轻肉/体却很温暖。他的感情可真明亮啊，仿佛直视他都能将我的双眼灼伤。我猜叔叔一定不会喜欢他，但肯定也不讨厌——他的一切都太热烈了，对纯种的火星人来说，这恐怕有点儿太刺激、太过头了。

但我却很是喜欢。

我喜欢他。当然了。我非常喜欢他。

我抱了回去，感觉他似乎有点儿欣慰，又有些僵硬。他很不好意思，好像想和我说点儿什么，安慰我一下。

他不擅长这个，所以最终他也只是短促而僵硬的，蝙蝠侠似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我赞同的点了点头，假装自己没意识到他脸红的好像超人的披风。我继续告诉他我的事，我可真是狡猾，主动避开了太多重要的东西。我不想吓到他，我不能像对你们那样对他坦诚。我并不觉得……我并不认为，有任何人能接受、能喜欢真正的我。

我自己都不觉得自己值得喜欢。

我告诉他那之后的故事。

我妈妈生病了，我很担忧，我很崩溃。我没有钱，我-

我开始抢/银/行。咳，咳咳。对不起，各位。现今想来我也会因此而不好意思——我第一次抢/银/行的经历，哎呀，那真是一场灾难。

我缺乏常识。缺少与人沟通的经验。我对世界的认知主要是靠偷偷翻阅我妈咪的记忆，与电视里播放的那些精彩故事。所以是的，在那时的我来看，想弄到钱，好像只有抢/银/行来的最快。

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这不是在给自己找借口，以此证明我是个好姑娘。我不是，从不是。我只是觉得…当年的自己可太傻啦！

总之，我没告诉杰森我认识沃勒。我只告诉他没过几年，就在我像他这么大时，我妈妈去世了。

…

……

我很崩溃。我与世界沟通的唯一渠道——唯一一个爱我、需要我，我爱、我需要的人——她变成了一具干枯的美丽尸体。她死了，离开了，再也不回来了。

我简直疯了。我…我非常痛苦。

而一个发疯的半火星人——还是加强版本的——那是真的非常可怖。

我摧毁了不少九头蛇基地，我不确定还有没有别的什么倒霉蛋。总之，我捏坏了不少人的精神世界，搞疯了好多脑子。我疯的厉害，也坏的厉害，我不管不顾，伤害了许多人。

其结果…其结果就是，我被叔叔找到了。

一开始他也很讨厌我。而我则非常怕他。一意识到他在附近，我立即就会逃跑。但接触的多了，他开始准许我如正常的火星人那样阅读他。而他简直是个圣人，他可太好了——他可太好了。

然后我也准许他来阅读我。那时的我仿佛真的变成了一个单纯的、真正的火星孩子——我与我的家人亲密无间，我们毫无秘密。我能向他展示我的一切，无论是喜是忧，是好是坏。而他也回以我坦诚，他让我看我另一半血脉的故乡到底是一副什么样子；他允许我认识他已然故去的妻子儿女。那让我越发清楚……我父亲，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渣。

他是个魔鬼。不，魔鬼都不如他。

叔叔希望我能远离他。他想保护我，他会对我好。他教导我向善，要我尽可能的对地球人轻拿轻放。

我学的很好。

但我没和杰森说的这么详细。我只告诉他，后来我遇见了我的叔叔，他是个好人，后来我逃走了。因为我不是。

他很不解。我能感觉得到。他很想追问些细节，但最终还是忍耐住了。

“…所以你不想见他？”

他猜测着。你觉得自己让他失望了，是这样吗？

“你一开始想离开哥谭也是这个原因，是吗？”

我点了点头，有点儿不好意思。我这时才想起来自己一路飞一路哭的模样肯定非常滑稽……但管它呢。

“……这毫无必要。”他的语气强硬了起来。啊？我搞不懂他的意思。“蝙蝠侠本就讨厌别人进入他的哥谭，你留在这儿才最不容易被你叔叔找到。”

？

我有些不解，有点好笑。他是不想我走吗？他把我当成自己的小伙伴了吗？

他好像一只小猫咪。

“你呢，你也想离开这儿，想跑走不见。”我忍不住笑了。“结果现在却开始劝我留下？”

他被我噎了一下，立即就不乐意了。我喜欢他孩子气的表现，喜欢他这不成熟的情绪化。

“你才是——你一上来，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要我留下。”

“嗯。”

我好脾气的点了点头。这时我才理解，一定是因为我坦诚的向他分享了我的秘密，这才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他开始想和我说话了，他开始…

“……”

杰森顿了一下，像是不知该说什么是好。他胡乱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转开了头。

他的神色还有几分怅然。因为他今日走上桥时思考的那个问题根本没有得到解决。那根布满了绿锈的钉子依旧横在他和布鲁斯中间。

什么都没改变。

……但他却想回家了。

这感觉很差。好像是认输了一样…但他无可奈何。他觉得自己无路可走。

这不公平。

但这世上本就没什么是公平的。杰森一边想着，一边看了身旁的贝儿一眼。她脸上还有混乱的、红红惨惨的眼泪痕迹，他想起对方刚刚还在啜泣，想起她几乎失去了所有亲人，却还是想从爱她的叔叔身边逃开。她让他失望，所以她越逃越远。

…

……

他不想这样。

起码现在不想。

“……那行吧。”他生硬的说着。“就算你成功了好了。”

什么？

我没反应过来，没明白他在说什么。男孩儿突然戴上了兜帽，在月光下朝我露齿一笑。

他伸出手。

我下意识就握了上去。

“那我们都不走了。”

他怔了下，像是没想到我如此配合。但他——他很是得意。杰森非常满意，他喜欢自己对别人有影响力。喜欢我为他着迷……哎呀，这就是青少年，对不对？

“我听了你的劝，你也要听我的……好不好？”

我看出哪怕他说的洒脱霸道，却还是红了脸。我喜欢他这样，我…我下意识就点了点头。

实话实说，我拒绝不了这个。我没法在这时抽回手，说‘不行，我不要’。我怎么忍心？

我甚至还松了一口气，很庆幸他没追问我不敢见叔叔的理由。

…

亲爱的们，你们一定也看出来了。我的确非常敏感，但却谈不上纤细脆弱。我，我不敢见叔叔，自然有我自己的原因。

我一答应他就后悔了。对自己许下的诺言，我总是很难主动毁约。况且我也的确想做这个生意，我想和他交换条件：他不走，我就不走。能让他留在他爸爸身边，这或许也算值得？

我不知道。

有块石头压住了我那强健的心脏。即使小鸟坏心眼的扯着我的手臂，带领我一跃跳下了桥柱，仿佛他才是会飞的那个人……即使杰森那么快活，那么可爱……我都没能彻底回神。

…

……

我不要见叔叔。

不要。

为什么呢？你们一定很想知道原因。你们一定…一定非常好奇。

我觉得也没什么不好和你们说了。这不是个值得瞒你们很久的秘密：

我杀了我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