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31-没揍

你不该这么做。

一个冷酷的声音这么说着。令我不安的咽了咽并不存在的唾沫。

之所以会感到不安,那是因为我心知肚明：她说的对。

但我还是抱紧了那个迷茫又悲伤的孩子，感受着他混沌的精神，试着从迷雾中找到他那颗有力的心脏。

我眼见他努力的思考着。迟疑而不安，困惑又愤怒。他的确想要一走了之,但又隐约为自己‘离开布鲁斯’的念头而产生了畏惧。他很动摇,不知道自己是真的应该离开,还是根本不想狼狈的逃。

我能理解。真的。完全可以。

属于少年人、被爱着的儿子的那部分在杰森心底发出悲愤的嘶吼：他不该这样，你不该如此柔顺的接受他的控制与管教！这不公平！是他把你拉进了这个世界,他不该擅自觉得你不适合、不够好,然后就这么把你踢出局！他没资格！

而另一部分。那个最本真，最柔软,最罗宾的部分，却又用悲伤的声音提出疑问。逃？你不觉得这太孩子气、太愚蠢了吗？你十五岁了，杰森,你不觉得‘离家出走’一点儿都不英雄吗？如果你想证明自己足够成熟，已能担起责任，不恰恰是应该留下来,去抗争吗？

这搅乱了他的脑子。

也差不多搅乱了我的。

实话实说，各位。我已有二十岁了…尽管这个年龄的火星人甚至只是孩童,但我毕竟还有一半的人类血统。虽然有点儿不好意思,但如果我想正经起来，像个靠谱的成年女性那样思考问题……其实我也能够做到。

这就是我为难的点了。

我真心觉得逃家并不是个好主意。

咳。就像我也觉得蝙蝠侠实在太过专断，应当为杰森留出空间与余地那样。我觉得他们应该谈谈,好好谈谈。

但怎么说呢,我也清楚那大概率没用。如果有用,夜翼那种性格的青年人就绝不会怒出哥谭。布鲁斯就是不擅长这个,他在最该腻在父母臂弯中的年纪失去了双亲,眼泪流干后想的就全是哥谭的光明与黑暗，堕落与救赎。他将最恐惧的动物变成了自己的象征，他…他是不健全的。

我不喜欢自己给他的这个评价。所以通常来讲，我会说他是个很特别的人。

由于没人帮他走出那道阴影，于是那个噩梦也得以延续至今。尽管他试图成为其他有着类似经历的孩子…夜翼、杰森，的引路人，令他们脱离那个自己悟道，悟得自己满身是伤的悲催命运，但实际上，他只是又发掘出了一项自己并不擅长的事。

但我心里清楚。虽然他不擅长，但他一直非常努力。他…他很像我，不对，应该说我很像他。

我们都很难理解某些东西，似乎只能笨拙的模仿与学习。我也总是遇到这种情况。每当我觉得自己做的有模有样时，总会有个看透了一切的人出声大笑——不够好，永远都不够好。不够像，永远都不够像。

真让人绝望。

但也还好吧。起码我努力了。起码他努力了。

所以实话实说，我其实真的非常、非常的理解他，也因此而变得极度的痴迷他、喜爱他。

和我不同，他对杰森的那种爱怜是发自心生的。当他凝望他的孩子时，我能感受到他那暖风吹拂般令人舒适的喜爱与重视。所以我真的不想和杰森一起指责他做的不对。不尊重孩子的个人意志，肆意妄为。

杰森说的对。

可我…我就只是不能。

因为我也这样。

我…我比他可过分多了。

“你想去哪儿呢？”我小声问他。你又能去哪儿呢？

他陷入了沉默。内心中几乎同样强大的两个自我再次开始了交战。他已在我怀中狠狠的哭了一场，委屈散尽后，终于还是愤怒占据了上峰。我闻到了血味儿，因为他再次不顾指尖的伤口，狠狠地捏紧了拳头。

这股子腥甜弄得我一阵头疼。

心情也暴躁了几分。

“……星城。”他干涩的回道。“我在那里有个朋友…啧，不行。”

我注视着他，没有试图掺和他的思考。我根本不必敲门，就能钻进他的脑子。一个红头发、红衣服，微笑着的年轻弓箭手一闪而逝，我知道那是快手，罗伊·哈珀，是绿箭侠的小助手。而他否定这个选项的原因也正出在那个现代罗宾汉身上。

他清楚如果自己真的逃家，蝙蝠侠就是不想告诉绿箭此事，也会很快赶来星城。

好吧，如果他当真会来找你，而不是觉得这样正好——他心底的某个声音委委屈屈的酸了一句。我被他可爱的皱紧了眉，有些哭笑不得。

犹豫再三。我还是开口了。那是个声音再次向我发出警告。要我别这么做。但我没去管她，只是平静的提出自己的建议。

“纽约？”我小声说着，认真的凝视着他。“大都市，各方各面的局势都比哥谭要复杂一些。要是去那里，似乎也没那么容易被逮到。”

他也皱起了眉毛。露出了一个奇妙的表情。他快速的瞟了我一眼。我觉得他好像有些不自在，更不安了。杰森的下一句话验证了我的猜想，他说。

他还没怎么离开过哥谭呢。

……真可爱。

我忍不住再次咽了咽并不存在的口水，温和的点了点头。我笑了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告诉他：

“我在那边有些熟人。”

我顿了顿。决定还是点到即止。事实上，我在哪儿可不止有几个熟人，我…我在哪还有更多仇家。

反正仇家也算熟人。这也不算撒谎，对吧？

最终杰森同意了我的提议，他再次掏出了爪钩，告诉我他做点儿准备，我们就走。但在那之前，他得先找个安静且有网络的场所。

但我阻止了他，我实在不想他继续折磨自己鲜血淋漓的指尖，于是直接用念力将他抬了起来，和他一起回到了我与赛琳娜初见的那个塔楼。

他明显很是不好意思，我怀疑他一定想到了那个狼狈至极的亲吻。我觉得这有点儿好笑，但没舍得揭穿他。

这个大男孩儿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他席地而坐，摆弄起了不知从哪儿掏出来的一台笔记本电脑。他的心情并不算好，电脑的冷光打在他的脸上，将他衬得神色阴鸷。我猜出了他…嗯，大概率是要做点儿坏事，咳我估计他是想偷布鲁斯的钱。

哎。

如果我信教，我会为他们父子两个都比个十字。但我不信。我只好在一旁呆坐着。一边对他的脑子下暗示，一边等着他完事。

差不多一个小时，他合上了电脑，随即就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孩子怔了一下，那双美丽的眼睛里露出了几分茫然。我看着他，故作轻松地眨了眨眼。

“你累了。”我小声说着，挪了挪身子凑近他、摸了摸他的额头。“又不急于一时。先休息一下？”

“不。”说完他就又打了个哈欠。杰森很是有些茫然，也傻傻的举起手，摸了下自己的额头。“我…这是怎么回事？平时这个时间，我都在夜巡…”

我发出一声同情的感叹，让他不自在的缩了缩身子。接着我就朝他凑了过去，主动抱紧了他。他更僵硬、更不可能趁机起身了。我很是满意，奖励般的吻了吻他的额头：

“你一定是哭累了。”

我说着。眼见他一下脸就红了。是哪边儿令他更不好意思？这个亲小狗一样的吻，还是我支出他几乎哭了一个小时的这件事？哪边都好。

“睡一会儿吧，哪怕半个小时呢？”我轻柔地说着，邀请一般的向他发出暗示。“我会守着你的。我几乎不需要睡觉…”

他坚强的摇了摇头。这可真是好笑。我忍不住拿头蹭了蹭他的肩窝。

“睡吧，杰森。”我平静的重复。“让我守着你。如果我倦了……到白天时我就变成一只小蝙蝠，让你揣在怀里。”

他好像是低低地笑了一声。终于不再乱动。他的上下眼皮正在打架，一种奇怪的、沉重的倦意令杰森·陶德直不起腰。他艰难的将自己从贝儿的怀抱中撕扯出来，那双冷蓝色的眼睛似乎蒙上了一层困倦织成的水光。

孩子几乎要失去意识了。但他的眼神却很是有些复杂。他看着那个向他望来的女孩儿。她苍白、娇小，有一对淡色的蓝眼珠，和一头发紫的黑发。

杰森看着她。

“……”

他想说点什么。这股不寻常的倦意令他仿佛是察觉了什么。但结果他却还是把那些话给咽了下去，转而很轻、很轻的问了一句。

他问：

“你说你会守着我。”

我立即点了点头。

…

……

真是奇妙。

杰森的表情非常古怪。好像带着几分淡淡的忧伤。我说不出来这到底是种怎样的情绪。好像十分不安，但？但又不对，他仿佛非常笃定，很是期望，但又…但又很有一些古古怪怪的绝望。

像是想相信我，也愿意相信我。

但又觉得那不可能。

……

他复杂的我笑出了声。好像都是这样，人类。你们人类总是这么古怪，总是想的这么多、这么细。总是有很多复杂到我恨不得找本辞典来翻译一下的生僻情绪，每次都把我的解读搞成一团乱麻。

我笑了起来，我不清楚杰森眼中的我是怎么一副模样。但这个笑容的确不太‘贝儿·弗莱迪’。我知道。我知道他一定是猜出些什么来了。

我只好低下头，在他近乎虚弱的疲倦目光中撩开他的额发，安慰的吻了吻他漂亮的眼珠。

“睡吧，孩子。”

我承诺道。

“我会守着你的。”

“我保证。”

我不知道我做对了没。但那个破碎的眼神消失了。杰森终于闭上了眼睛，陷入了我为他织出的沉眠中。我跪在地上，眼见月下的罗宾小腹一起一伏，睡的正香。

我看他发红的眼圈、干裂的嘴唇。看他血糊糊的指尖，与那双手上小丑留下的伤疤。

…

……

我忍不住又撩了撩他略带潮湿的额发。感觉他好像一只好极了的玩具熊，结实、俊朗，性情坚毅。

杰森的一切和一切全都恰到好处。

我感觉我就好像一只饿得要死的母熊。已将无知无觉的他当做了今晚最大的收获。我好饿啊，我……我饿的好像已经被人掏空了内脏。

空洞的、空虚的感觉让我咽了咽口水。我可真是饥/渴。各位。

然后？

然后我站了起来。头也不回，毅然决然的走了。我将这栋建筑封了起来，把它变做了长发公主的高塔……这当然不是为了难为杰森，而是我怕有宵小趁这会儿功夫溜进其中，趁他睡不醒的功夫伤害他。

我在逆着冷风飞行。在韦恩庄园的附近变成了杰森的模样。我面无表情地看了看监视器中自己那对冷蓝色的双眼，正大光明的来到了蝙蝠侠布鲁斯·韦恩的家。

在踏进他家正门的那个瞬间，我突然觉得自己可真有勇气。

——此前一直是他想找我聊聊。

……

…………

而现在，却是我无论如何，也想和他说一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