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说既熟悉又陌生,是因为这个人孙静以前认识,而且认识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只是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再相遇交谈过了,而且那人的面容和气质都有很大的改观,所以感到有些陌生。
似乎是注意到了孙静的目光,站在刘宠身旁的那名年男子突然定住了身形,向着孙静的地方看去。
四目相对,孙静微微颔首,那年男子也是注意到了孙静,淡然一笑。
刘宠也注意到孙静,不过他没有同那年男子一样和孙静两人远远的打招呼。
刘宠向着左右说了两句,随后直接阔步向着孙静的方向走来。
宫城之外,等候着入朝的百官注意力也因此被刘宠所吸引。
“许久不见。”
刘宠走上前,双手握住了孙静的右手,重重的拍了一拍。
“幼台。”
“确实是好久不见了。”
孙静勉强了笑了一下,但是他现在实在是难以笑出来。
就算是久别重逢,相遇故人也难以让他心有什么波澜。
“群,见过幼台。”
“一别多年,长憔悴了许多啊……。”
孙静神色微黯,感叹了一声。
站在刘宠身旁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初的兖州刺史陈群。
当年陈群领兵征讨泰山黄巾军,却是不慎兵败于济北国,被黄巾军所伤,最后因病去职。
孙静和陈群也算是有些交情,只不过交情不深。
孙静没有太过于关注陈群之后的仕途,毕竟他当时的事务繁忙,需要他处理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国事艰难,这段时日又如何能够安睡?”
陈群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声。
“贼寇就在河北虎视眈眈,但是朝堂之上的居然还有人心怀侥幸……”
陈群的话让原本还算缓和的气氛瞬间沉闷了下来。
孙静双目微眯,看了一眼陈群。
他感觉有些古怪,要说陈群是大汉的纯臣,支持变法,那么他怎么都不会相信。
陈群出身颍川陈氏,其父陈纪早年遭受党锢之祸,屡次拒绝朝廷选拔。
后来得到大将军何进征辟,拜五官郎将,迁侍,出任平原相,累迁尚书令。
现在是朝的大鸿胪,是九卿之一。
原来太尉之位迟迟没有决定之时,陈都有传出过风声,似乎天子有意拜陈纪为太尉,但是陈纪没有受命,孙静虽然在会稽郡但是也有所耳闻。
当时皇甫嵩身死,大家都以为太尉不是大鸿胪陈纪便是太常杨彪,毕竟两人无论声望还是地位几乎都无人能出其右。
但是没有想到天子居然将已经是车骑将军的刘宠的提为了太尉。
孙静记得,颍川陈氏似乎是不怎么支持变法。
准确来说,支持变法的世家多是来自于凉州、并州、司隶、河北等地的世家。
南方七州几乎没有公开的支持变法的世家,就是汝南袁氏虽然公开支持变法,但是这一次也偃旗息鼓,没有再发表言论。
天子这一次推行的变法,深刻的触及到了他们这些世家的利益。
孙静表面若无其事,暗却是观察陈群的神色,他想要从陈群的脸上看出一些端倪。
他不知道,为什么陈群作为颍川陈氏的族人,怎么会和刘宠站在一起,而且看起来关系密切。
他可不记得,陈群和这位曾经的陈王关系有多好。
孙静应付着刘宠、陈群两人,但是心思却在其他的人身上。
大鸿胪陈纪此时手持着玉笏,静立于前,似乎没有看到他们这边发生的事情。
而太常杨彪也是面色如常,没有太多的神情。
王允站在队伍的最前方,负手而立,显得颇为倨傲,他的眉头紧蹙,正在和左右说着什么。
“等到退朝之后,幼台到我府上来一趟吧,这么多年都没有相聚,这次难得回京,今日我在府设宴,幼台可不要推辞。”
刘宠松开了孙静的手,郑重其事道。
“太尉相邀,在下必定赴宴。”
“那就这样说定了。”
“朝会马上开始,我也就不在这里逗留了。”
刘宠又说了几句,便向着前方走去。
刘宠身为太尉,三公之首,自然是要站在前方,不可能和孙静一个后将军站在一起。
刘宠走后,陈群也没有再继续呆下去,随便闲聊了几句,便也走了开来。
孙静所在的位置重新变得空阔了起来。
负责纠察风纪的御史此时也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之。
繁星黯淡,东方渐曙,
宫城之的钟声在此时陡然响起。
悠扬而又威严的钟声转瞬之间便传到了众人的耳畔。
伴随着悠扬的钟声,众人身前高大的宫门缓缓的向着左右而开。
道道宫门,层层宫禁顺着宫城的轴线缓缓被打开。
钟声在重重的宫门和城垣之跌宕回响。
火红色的旌旗在劲风之猎猎作响,宫城之内,甲士林立,翎羽挺立,军将巡卫。
孙静沉默的跟着众人向着宫城走去。
看着眼前熟悉的宫墙城垣,孙静突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目光。
曾经,他也走过这条道路,只不过他不是这样走过。
他当时是跟着孙坚一起走过了这条道路。
他们兄弟两人一直顺着这条道路,进入皇宫。
在殿前他和他的兄长孙坚一同受封,甚至被天子托着双臂亲手扶起。
孙静缓步走在道路之上,他的神色如常,但是心却是百转千回。
他的思绪有些混乱,眼前的熟悉的场景,让他想起了很多人。
孙坚、韩当、祖茂、吴景……
还有那些跟随着他们一路从江东转战千里的子弟……
孙静不记得是怎么进入殿内,又是如何见礼,等他回过神来之时,殿内的喧哗声已经快要达到了顶峰。
天子坐在上首,神色冷然。
刘宠站在右首的位置,背对着天子,面对着殿内的群臣,似乎正在斥责着什么。
只是殿内沸沸扬扬,让人难以听清楚刘宠在说些什么。
“肃静!”
一声大喝压倒了殿内所有的声音,使得殿为之一静。
“朝会之上如此吵嚷,礼仪何在?!”
众人纷纷循声望去,出声的却是在朝堂之上几乎不发一语的司空张喜。
不同于强势的刘宠,德高望重的王允,司空张喜一直以来都没有太大的存在感。
但是张喜毕竟是三公之一,还是司空,他的话还是很有效果。
孙静看了一眼张喜,随后又收回了目光,往日里沉默寡言的司空今日居然罕见的说话了,这一次的朝会恐怕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众人此时也冷静了下来,朝会之上如此争吵,确实不成体统。
天子完全可以治他们所有人失礼之罪。
殿内原本紧张的气氛稍微放缓了一些。
“变法牵扯极广,因此引起争论,实属正常,如今变法也是无奈之举,国事艰难,事态危机,若不变法,亡国之难就在眼前。”
天子的声音从上首传来,传彻了这个大殿。
陈都的正殿比洛阳和长安的正殿都要小,但是设计如出一辙,都具备着扩音的效果。
天子亲自发话,殿内的群臣也都停下了言语。
亡国的帽子都扣了下来,还是天子金口玉言,这个时候谁再去做那出头之鸟,怕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殿内的群臣无论是变法派,还是保守派都极有默契的保持着缄默。
天子亲自下场拿大道理压人可以,但是他们也可以选择沉默。
天子确实可以强行推行变法,毕竟掌握着实权的州牧都支持他,但是他们也不是毫无反抗之力。
州牧支持,央的高官半数都是司隶、并州、凉州的老臣,但是州牧之下的郡守却基本都是出自南方。
央的政令推行到地方之后发生什么变化他们也难以保证,到时候闹出什么官逼民反,叛乱骚动他们可不负责。
刘协俯视着殿内的群臣,这些往日里满口仁义道德的儒生士,一旦触及到他们自己的利益,便将那些礼义廉耻都抛掷脑后,甚至变得愚蠢。
有些人居然愚蠢到认为明庭没有南下的意图,黄河防线固若金汤,变法已经十分成功,现在他们拥有的军队完全有实力和明军划江而治。
简直是可笑。
扩军变法、修建军校、训练将校、整编新军、打造武备……
以上诸多的事务,哪一条执行下来不需要大量的钱粮?
那钱粮从何而来,莫非能从国库之凭空生长而出?
河北之地鹰狼卫举办的公审将结果都刊登在报纸之上昭示天下,也让刘协明白了那些世家豪强到底有多么的富有。
国库之财政紧缺,根本不足以支持,但是世家豪强却是赚的盆满钵满,每年还要修建新的密库来储存钱财。
刘协曾经看过明庭发行的报纸,他因此才明白那些地方上的世家豪强到底是怎么欺瞒央,欺瞒皇帝。
那些世家豪强占据着广袤的土地,却是倚仗着地方的势力,逃避税收,不断兼并土地。
他们倚仗着特权,只需要缴纳极少的税收。
刘协心怒火烧,但是面上还是保持着平静,他身为天子不能让人从自己的脸上看出喜怒哀乐,因为任何的表情都会被有心人看在眼里,从而发现他的弱点。
这些是骞硕曾经教导他的事情。
刘协目光移动了些许,落在了大殿之内一处阴暗的角落,身穿着绣衣的王越此时正站在阴影之。
看到了王越,刘协的心才有了几分的底气。
如今朝堂之上的诸多提出反抗意见的大臣,不能说他们不是忠臣,他们有些人真的只是政见不同,不赞同变法,而劝服这样的人无疑是最难的。
刘协的目光从王越的身上移开,而后又移动到了荀彧的身上,不过很快又看向了别处。
变法是荀彧提出来的建议,很多的政策也是荀彧相授,但是刘协没有将荀彧牵扯进来。
荀彧的地位和声望并不够他主持变法,而且颍川荀氏作为保守派,刘协也不想荀彧与自己的宗族相对。
所以这一次的变法刘协交给了刘宠和王允。
“诸公刚刚争论限制绣衣使者之权,朕以为确实可以,绣衣使者的权柄过大,确实也应当稍加限制。”
刘协缓缓开口,他的声音浑厚而有力。
他早已经过了变声期,而且发音的方式也特意练习了很久,为的就是在保证自己天子的威严。
朝堂之上的争论,还有绣衣使者的禀报,让刘协清楚现在朝的世家忍耐确实已经到了极限,他必须要做出一定的让步,缓解一下紧张的情绪。
“绣衣使者之权不变,但是若是缉捕除国内细作之外的人员,必须将案上报廷尉府,由廷尉府签发缉捕令。”
“诸公以为如此限制可否?”
刘协没有让其他人来宣布限制绣衣使者之事,而是自己亲自宣布,毕竟绣衣使者独立于外。
殿内响起了轻微的声音,不过很快又平复了下去。
但是殿内原本紧张的气氛,现在已经是缓和了许多。
天子主动限制绣衣使者的权柄这是天子做出的让步,而且也对他们十分有利。
起码不用再担心绣衣使者突然闯入家,不分青红皂白就将他们缉拿。
毕竟灵帝在位之时,绣衣使者就曾经这么做过。
若是需要经过廷尉府运训,签发缉捕令的话,那么绣衣使者也就没有肆意生杀夺取的权力,他们也有了一些可以制约廷尉的手段。
当然如果他们知道在原本时空有个叫锦衣卫的事情时,他们应该不会再感到这是什么让步。
因为在理论上锦衣卫需要缉捕犯人之时,必须将案由报刑科,签发驾贴。
而实际上这只是流于形式,往往是驾贴尚未签发,人已逮捕。
但是殿内的群臣自然都不知道关于锦衣卫的事情,他们只是感觉如释重负。
殿内的气氛缓和的下来,刘协见时机已到,向着刘宠看了一眼。
刘宠此时已经转过身来,他看到刘协的眼神,心领神会。
“伪明于北地虎视眈眈,其欲逐逐,就在昨日晚间,河北之地的绣衣使者传来一条密报……”
刘宠再度转身面对着众人再度出言,只是说到最重要问题的时候却是突然一顿。
大殿之内,一众朝臣皆是屏气凝神,就是九卿也都难以保持淡然。
殿内的气氛再度压抑了起来,之前很多心存侥幸之人也是不由的惶恐了起来。
他们之所以产生侥幸就是明军许久没有动静,甚至连袭扰都没有,太过于不正常。
但是听到北地的明军有了动静,却是都紧张了起来。
兖州的七万大军听起来虽然多,很多人之前也信誓旦旦说伪明绝无可能越过黄河半步,但是真正打起来,他们的心其实也没有多少的底气。
要不然之前在朝也不会有想要迁都的提议,而且还议论了许久,甚至连都城都已经选定了。
其实很多人都不知道南下迁都的计划都已经制定好了,为了不让人心浮动,密而不发罢了。
“明军正在全面收缩,各地的报纸已经不再报道对外战事,在北岸渡口明军的数量明显增多,我军在青州以北的海船也发现了明军海军的踪迹,恐怕明军不久之后将会对我军发起进攻。”
“如果今年秋收之后没有发起进攻,那么就是明年开春之时……”
刘宠这一次说话仍旧没有说完,不过他并非是再卖关子,因为殿内群臣皆是面露惊恐,喧嚣声再起。
刘宠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不过这一抹冷笑很快消失在了他脸上。
其实绣衣使者根本没有探查到什么明庭的情报,所谓的密信都是他编造的谎言,为的便是让众人感到恐惧,不得不支持变法的一种手段。
过段时日,袁术还会送来几份前线的战报,以佐证他的言论。
当然这一切都是提前计划的事情,那些战报也都是伪造的罢了。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刘宠看的很明白,当初有明军的威胁之时,变法之事根本没有收到多少的阻碍,而明军迟迟没有动静之后,很多人心里都生出了侥幸心理。
他用此举正是为了让众人再度感受到战争的恐怖,让这些世家豪强不得不屈服。
当然只是这样简单的威吓只能是吓得了一时,没有办法吓的了一世。
“伪明势大,吞并河北,尽收河北之兵,欲要一统天下。”
“兖州、青州两州是之后的主要战场,黄河虽险,但是却并非不可逾越,伪明想要渡河我军难以阻拦。”
“兖州地方之军多是新募之兵,缺乏训练,武备稀缺,各地工坊虽然昼夜不歇,但是这一切都需要钱粮。”
刘宠面对着殿内的群臣,曾经的朝会之上,有孙坚和袁术两人站在他的身侧,朝廷的政令没有人敢于违抗。
但是现在如今他只能是孤身一人。
“不仅税赋要改,土地也要清丈,选官制度也要改变。”
刘宠提高了些许的声音,环视着众人,终于是图穷匕见。
“选官……”
孙静豁然抬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刘宠,神色骤变。
大殿之群臣的目光在一瞬之间全都集在了刘宠的身上。
就是一直以来都风轻云淡的太常杨彪,此时神色都是发生了变化,看向刘宠。
只是孙静注意到大鸿胪陈纪的虽然视线也看向了刘宠,但是神色却仍然是没有多少的变化,似乎知道什么内情。
殿内原本还有些许的杂声,但是当刘宠的话落于殿之时,大殿之内顿时便变得寂静无声,落针可闻,甚至连呼吸声都没有听闻。
沉默有时候更具有力量。
饶是刘宠自诩于见过了大风大浪,但是当众人的目光都集在他身上之后,他仍然感到呼吸有些困难,彷佛周边的空气都凝结了一般。
孙静眉眼低垂,不用去看周围,他都猜想出现在殿内众人是怎么样的一番神情。
如果说改革税赋和清仗土地是从世家的身上割肉,那么改变选官制度直接是就是想要剖蚌求珠,虎口夺食,贸然改变选官制度,很有可能将天下世家都推到其的对立面。
殿内所有人都在等待,所有的目光集在刘宠的身上。
明庭选拔人才是通过考试,名为“应试制”。
无论出身都有机会入学,绩优者升,绩劣者下。
学习成绩良好者可以享受免费教育,甚至是得到金钱的嘉奖,名为“奖学金”。
蒙学也就是县学,县学的奖学奖小部分给与学生本人,大部分人则给于其家庭。
到郡学之时,便是对半分润,到国学,则是大部分给与学生本人,小部分人则给于其家庭。
到国学一级,成绩优异者甚至还可以如同官吏一般为家获取平税田的田额。
而汉庭的选士之法已经沿用了数百年都没有改变,这一次突然改变,让人不由联想到莫非天子想要效仿明庭实行“应试制”,从那些黔首小民之取士。
但是那些可以书写又能够长期储存的纸张制作技术一直被太平道所垄断,明庭对于造纸工坊的保护甚至比起配重投石车的工坊都还要严密的多,他们根本就没有办法窃取技术使其变为己用。
明庭的造纸技术在不断的进步,汉庭虽然也投入造纸术的研究,但是却一直没有办法突破瓶颈,虽然也生产出了方便书写的纸张,但储存和造价仍然是一个较大的问题,始终没有得到解决的办法。
姑且不说建造学堂钱粮的问题,就说教辅资料的问题,难不成全部都用繁重昂贵的简牍?
“诸位少安,变法之事急躁不得,改变选官制度是变法的其一项,但变法之事并非是定下来便不能改变,选官之制乃是国之根基,要想改革必须要慎之又慎。”
刘宠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心神,顶着压力开口艰难的说道。
“说是改变选官之法,但是却不是说要废除察举之法,而是要推行另一条新的选官之法。”
听到不废除察举之法的消息,众人的脸色这才稍微缓和了许多,不过仍然没有完全放松。
“此次朝会的主题便是新的选官之法——九品官人法。”
“九品官人法?”
孙静双目微眯,这个名字,让他想起了明庭的九品分级法。
不过明庭的九品分级法是将官职分成九品十级,并非是取士之法。
一听名字,大殿之的气氛再度沉闷了数分,毕竟这一制度实在是明庭的九品分级法名字很像,很难让人不联想在一起。
他看了一眼刘宠,又看了一眼大鸿胪陈纪和人群之站着陈群,心突然明悟。
正评议结果上交司徒府复核批准,然后送吏部作为选官的根据。
在刘宠的授意之下,陈群走出列队,他先向着天子行了一礼,这才缓缓开口。
“察举之法仍然行驶,推行九品官人法只是为了选拔更多的人才,以解如今之困局。”
“九品官人法,即:制九格登用,皆由于正。考之簿世,然后授任。”
“益州、凉州、并州、幽州、冀州、司隶地皆陷于贼手,以至于百姓流离,不得不远奔他乡。”
“人才流失,如今情况复杂,只靠察举难以选拔所有人才,所以才想要增设九品官人法以选拔人才。”
“九格登用,皆由于正。”
“所为九格,则是将人才分为九等,参考家世、行状来定下品级。”
“所谓正,就是掌管对某一地区人物进行品评的负责人,也就是正官。”
“正选任,各州分别推选上正一人,上正官皆由德名俱高者,由上正官任命下正。”
“州内设上正官,掌管州数郡人物之品评,各郡则另设下正官。”
“正官由朝廷三公的司徒选授,选用德名俱高皆在职朝廷之人,其郡的小正官可由州的大正官推举,但仍需经司徒任命。”
陈群言语期间殿内无人喧哗,也无人发问,都是在静静聆听。
话音落地,殿内仍旧是寂静无声,所有人都陷入了思索。
孙静也没有言语,他也在思索着这九品官人之法。
这九品官人法对于世家其实是极为有利,无论是对于保守派还是变法派都有利可图。
而其得利最大的却是变法派。
孙静看的明白,原先的察举制之下,基本都是本土的人能够得到举荐,但是那些从司隶等地逃亡过来的宗族却是没有多少办法参与进去。
而这九品官人法则是针对所有的世家豪强,都有一条道路可以向上。
变法派大多都是司隶等地逃亡而来的官员,他们都是背井离乡,刚刚在豫州扎下根来不久,没有多少的根基,察举选官几乎与他们没有多少的干系。
孙静环顾四周,果然一众本来有些犹豫的变法派脸色都变得坚定了许多,眼神之闪烁着莫名的神采。
而一众本地的世家官员也是没有发出反对的声音,他们也有自己的想法。
能够在朝会之时站在殿内的人基本没有寒门出身,他们敏锐的觉察到了一个机会,一个可以让宗族繁荣昌盛的机会。
既然九品官人法是参考家世、行状来定下品级,那么这其便有很大可以操纵的余地。
孙静看着云淡风轻的王允,他终于是明白了为什么王允肯主持变法。
九品官人法的推行,能够让其余司隶等地逃亡的世家对他抱有感激,能够极大的提高其名望。
这一变法的内容是颍川陈氏提出,看陈纪的模样他肯定是对此知情,颍川陈氏应该也分润了巨大的好处。
孙静再度看向陈纪身旁不远处一名气质出众的年士,果然见其脸上没有多少的惊讶之色,他心也有了分寸。
那名年士正是荀悦,当初天子抵达陈都重新登基为帝之时,荀悦便在朝任黄门侍郎,而后累迁至秘书监、侍。侍讲于天子左右,日夕谈论,深为天子信重。
如此看来,颍川荀氏恐怕也知道九品官人法的内容。
这一次的加税还有清仗土地,恐怕到最后真的能够推行下去。
“九品官人法……”
孙静仔细的回忆着陈群所说的选拔人才的内容,他感觉这一选拔人才之法不能说不好,只是会出现一个很大的弊病……
或许在不久的以后,如果汉庭还有以后的话。
迟早会出现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的情况,毕竟正官也是人,而其权力却没有多少的限制,选拔人才的标准也是有些模糊……
孙静的想法被他隐藏在了自己的心,但是他清楚,颍川陈氏和荀氏之所以支持这一法令,恐怕其宗族之也有人看到了九品官人法的影响。
孙静抬头看了一眼高坐在皇座上的天子,他不清楚天子知道不知道这选官制度可能会如何演变……
天子许诺的绣衣使者必须将案报由廷尉,签发缉捕令,才能捕人,使得保守派的态度缓和了一些。
九品官人法提出之后,朝会的风向也发生了改变,变法派的态度强硬了许多,而保守派的态度软化了许多。
朝会就在这样的氛围之下落下了帷幕。
孙静虽然远离央了许久,但是他也算是沉浮宦海。
虽然这一次加税和清丈土地、以及九品官人法还有很多细节没有敲定。
但是这些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不久就能够解决。
这一次的变法进程再度拉近,加税和清丈土地能够给国家带来巨额的税收。
税收提升之后,国家也有了更多的钱用于之后的战事。
国家的前景看起来比原来要好了数倍,甚至国力都能够恢复北伐失败之前。
只是……
灭国之难近在眼前,但是朝堂之上众人心却将宗族放于国家之前。
想要推行变法,还需要不断的博弈。
这变法究竟能变到什么程度。
这变法到底能不能改变如今的局面。
这变法的到底能有多少的成效?
孙静缓步走在宫城的道路之上,向着宫城之外走去。
来时东方未曙,但是现在阳光刺眼无比,让人难以睁开双目。
但是孙静却是感觉不到半分的暖意,只感觉北风蚀骨,通体冰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