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半夜,影子和沐小悠在偏僻无人之处碰了头。
影子向沐小悠小声禀报。
“冷家村保住了,不过江文书打算派人把尸首从河里打捞上来,亲自审理贾县令误杀‘夜王妃’一案,好为屈死的‘夜王妃’主持公道,之后再向夜王殿下邀功请赏。”
沐小悠听了这话忍不住笑了一下。
影子脸上则浮现出一抹担忧。
“那三人的尸首若是被打捞上来,岂不就穿帮了?”
尸首是三个男人,且脸上的易容在水里这么一泡,定是露出了真面目,一看就知道不是夜王妃。
这么一来说不定会惊动江文书。
惊动了江文书倒没什么,把他杀了也就那么一回事,最主要是不想惊动了隐藏在京城里的那一位。
所以影子的担心不无道理。
沐小悠倒神情淡定,淡然一笑道:“那三人的尸首里,姜忧妹妹早已下了蛊,一天一夜的时间足以让他们尸骨无存了。”
“那就好。”影子松了一口气,很快又抬起头来,“江文书若是找不到‘夜王妃’的尸首,那这桩案子就审理不下去,王妃觉得他会怎么办?”
沐小悠答道:“他若是不傻,定会装作一无所知离开纵阳县。”毕竟连夜王妃的尸首都没找到,审个什么劲儿?
“如此倒好,也不至于会惊动他。”影子点头,很快又想起什么,询问地目光投向沐小悠,“若如此的话,那属下岂不就得跟着他一道离开纵阳县?”
“不错。”沐小悠杏眸微眯,“不但要跟着他离开纵阳县,还要跟着他进京述职,潜伏在他身边把他在朝堂上的后台给找出来。”
“这~~属下的职责可是贴身保护王妃。”影子即担心又为难。
保护王妃和揪出潜伏在朝堂上的祸害都很重要,他不知道如何选择。
“听我的,跟在江文书身边。”沐小悠一脸笃定,说着看了看四周,“你马上跟我来,我把易容术教给你,如此才能万无一失。”
见影子一脸担忧还想说些什么,沐小悠忙又补充了一句。
“我会功夫,姜忧会蛊术,足够应对任何问题,何况阿染昨日已经离京前来接我,断不会有任何问题的,你放心去就是。”
“是,王妃。”影子听了这话彻底放下心来,跟着沐小悠进了‘阳师爷’的住处。
这段日子影子经常看沐小悠给姜忧易容,耳濡目染之下,对易容术掌握得极其得快。
等到天快亮时,他便顶着一条醒目的刀疤,毫无破绽地离开了‘阳师爷’的住处。
当然,这个妆容是他自己所化,纵使站在江文书眼皮子底下江文书也瞧不出真假,滴水不露。
第二天一早,江文书便派人在河里四处打捞,可惜打捞来打捞去,硬是没找到‘夜王妃’的尸首。
影子望着宽大的河面对江文书道,“这条河又深又宽,或许河里有大鱼,尸首早已被吞入鱼腹了。”
江文书捏着尖俏的下巴,眼中浮现出一抹不甘。
虽然觉得‘刀疤’所言极有可能是真的,但还是吩咐手下继续打捞。
直到天快黑了他才死心,咒骂了几句带着人离开。
“本想替夜王妃申冤来着,看来老天爷都觉得她死得不冤,这档子事老子不管了,进京述职去。”
总归牵连不到他身上去,夜王妃是被贾县令误杀的,夜王来查也是这么个情况,届时他再怒,也只能灭了贾县令的九族泄恨了不是?
边骂骂咧咧,江文书边上了自己的官车,离开纵阳县而去。
县衙这边,扮作‘阳师爷’的沐小悠为了让江文书安心进京上任,把贾县令上吊自杀一事处理得妥妥贴贴。
也并未对宣称什么‘夜王妃’,而是贴出告示,贾师爷处死了三名天下商行的伙计,担心东窗事发,压力之下上吊身亡。
而这个消息传到江文书耳里,江文书对‘阳师爷’愈加信任,放心地把‘夜王妃’死在纵阳县之事交给‘阳师爷’去处理了。
毕竟阳师爷的父母儿女都在他手里,阳师爷没有理由不言听计从。
江文书回德州收拾了一通之后,拿着任职文书开开心心地上京赴任去了。
而沐小悠和姜忧,在江文书走后没两天,直接就辞职走人了。
江文书正前往京城呢,一时半会儿定得不到这个消息。
纵使他得到消息,也只会认为阳师爷贪生怕死,弃父母儿女于不顾逃命去了,倒不至于让他怀疑其它什么。
离开纵阳县后,沐小悠和姜忧骑马,继续往京城赶。
走的也不是官道,继续走小道。
起先还要翻山越岭,渐渐地,地势变得开阔,进入平原地带。
“表姐,那边种的是些什么?长得好茂盛啊!”
姜忧指着前方一望无际的绿色植物,奇怪地问。
那些植物大片的叶子,青翠欲滴,足有半丈来高,掀起一阵阵绿浪,无边无际。
“应该是棉花树。”沐小悠仔细看了两眼后,道。
她记得棉花以前是被当作观赏花来种,后来才被人拿来制作棉被和衣物,没想到大晟国的棉花种值如此宽广。
“棉花树?拿来做衣裳和被褥的棉花就是这种树上长出来的?”姜忧一脸好奇。
南方不种棉花,她还是第一次看到棉花树。
“正是。”沐小悠答,“等秋天棉花成熟吐棉后,这儿将是一片白色的海洋,一定非常壮观。”
棉田如此种得好,她乐得其见,真心替百姓感到高兴。
“吐棉?棉花就是从那些果子里吐出来的么?好神奇啊。”姜忧没过世面地道。
两人放缓骑马的速度,边议论边沿着小道穿过棉田。
这时迎面过来一队牛车,车上拉的不是别的什么,正是一筐筐雪白的棉花。
赶车的大叔眉头深锁,黝黑的脸膛满是愁苦,相互间忿忿不平地聊着天。
“一文钱一斤~~呵,倒不如拉回去当柴火烧。”
“可不是?浇水,施肥,采摘~~辛辛苦苦种出来却如此贱价。”
“去年的还没卖掉,今年又种了这么多,咱们这些棉农还有活路么?”
听了大伙的对话沐小悠面色不由沉了沉,拉住缰绳翻身下马。
对面的牛车也停了下来,小道狭窄,必须有一方让路才能通行,还以为对面两位姑娘下马是无法通行的缘故。
打头牛车上的大叔便大声冲她们喊。
“两位姑娘,你们牵着马直接从棉田里走过去便是,没事的。”
棉花这么贱价,都想把地里的棉树一把火烧了,被马踩一下有什么关系?
也是牛车下不去,要是能下去他们早就主动让道了。
“棉树长得那么好,踩坏了多可惜?我们后退就好。”沐小悠牵着马边调头边道。
大叔重重叹了口气。
“有什么可惜的?要不是很快就吐棉了,咱们都已经放火烧掉,另种其它作物了,唉。”
说是这样说,但他们这里的土质别的作物种不出,只有棉花种得最好产量最高。
可惜种得太多了,这两年价格一年比一年低。
调头之后,沐小悠和姜忧便牵着马往回走。
沐小悠笑着回头,与大叔们说话。
“烧了多可惜?棉花又不是不能存放,今年不值钱,放到明年说不定就值钱了。”
她说这话时,其实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人人要穿衣,个个要盖被,为何棉花卖不掉?这不应该啊。
倒真想把这个事情调查清楚,让天下商行想法子打开棉花的销路,让棉农们也好有条活路。
几位大叔都是纯朴的乡下汉子,又或许棉花卖不掉,憋着一肚子气,竟同两个陌生的小姑娘诉起了苦。
“前年的时候十文钱一斤,大家伙儿舍不得卖,想着囤起来等涨价,因为之前都是卖二十文一斤的。”
“可谁知道去年就降到了五文钱一斤,这么一来更舍不得卖了,又囤了一年。”
“今年倒好,一文钱一斤!这是要逼着我们棉农去死啊,唉。”
说到伤心处,好几位汉子红了眼圈。
“这东西又不能充饥,家里老得老小的小,恐怕撑不了多久都得要饿死了。”
沐小悠听了那个心酸啊,正想给天下商行做主,收购这些棉农的棉花,这时一名妇人急急跑来。
“快,当家的,快回村里卖棉花,有几名外地人来村里收棉花,三文钱一斤。”
这名妇人同样晒得黝黑发亮,种棉花摘棉花晒棉花,哪样不是在毒日下进行?吃过多少苦流过多少汗只有棉农自己知道。
三文钱一斤的价,连肥料钱都不够。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他们今天先到镇上,又拉到县里,可到处都是一文钱一斤收。
也是抱着卖不掉就当柴火烧的念头,才没有卖,又赶着牛车回来了。
不曾想这会儿竟然有人三文钱收,把大家伙儿高兴坏了。
囤在那又怕发霉,还得拿出来晒,倒不如卖了换米,给家里老人孩子吃顿饱饭也好。
赶牛车的大叔们激动地挥舞着鞭子,急吼吼往村子里赶。
沐小悠二话不说,和姜忧使了个眼色翻身上马,借口讨水喝一道往村子里去。
她总觉得这个事情不大对劲,说不定有奸商不顾棉农的死活故意在背后压价。
呵~~这种奸商,定要他赔个底朝天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