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休道:“这一番折腾,天都快黑了,我……我听你娥姐姐的肚子也都咕咕叫了,七止,咱……咱们怎么能填饱肚子?”说着背对着木七止,和刘娥眨了眨眼。
黄休本来要说他自己肚子饿,但是怕木七止给他来了个不理不睬,就说是刘娥肚子在咕咕叫,如此,木七止自然不会不管刘娥的。
木七止道:“娥姐姐,你饿了么?”
只见刘娥瞧了瞧黄休,又腼腆的点了点头,算作是回答了。
木七止忽然又开心的道:“嘿,我下的网那么多天没去收,你们这下可有口福了。”说着嘴角的馋涎都快流了下来。
更不待他二人分说,木七止又道:“想填饱肚子,快跟我来,今晚保准教你们吃个痛快。”说完便一溜烟的向海边跑去。
黄休二人一听今晚能有好吃的,自是欢喜的跟了去。
到了海边,只见木七止站在一块海里凸起的石头上,然后一个猛子扎了海里去。
黄休二人远远的站在海边,只见海浪一波一波的敲打着那块石头,他二人等了一会儿,又等了一会儿,可是哪里又有木七止的身影?
只听黄休战战兢兢的问道:“刘……刘姑娘,你说他身上有伤,又这么久不上来,该……该不会出什么乱子罢?七止他要是淹死在这海里,岂……岂不冤枉?”
刘娥也是心里惴惴,寻思:“他自幼生长于海边,又怎么会淹死?难……难道他那伤,正好在他潜入海中时发作了?这……这该如何是好?”
正待他二人心慌意乱之际,只见离着那块石头几十丈远的海面,凸出来一个人头,刘娥定睛细看,那不是木七止又是谁?
木七止一只手划着海水,一点点的向岸边游来,待到了岸边,见他另一只手拖着一张网,笑着道:“你们瞧,是不是网了很多大货?”
刘娥见他的网里有鱼,有虾,有螃蟹……这海货多的木七止都拖不动,更是笑盈盈的含笑不语。
黄休指着那螃蟹说道:“这个张牙舞爪的家伙,也……也能吃?我……我瞧它这么凶,除了骨头,竟一点儿肉也没有,自是不能吃了。”
刘娥生于苏杭,她家虽不紧靠大海,但海里的东西自也见过,也偶尔吃过。不过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亲眼见到这鱼虾蟹子是怎么被打捞上来。
黄休生于汴梁,长于汴梁,眼前除了鱼还认识外,其他的虾、螃蟹、海星、海螺……自是统统的不识得了。
木七止笑道:“那边有个石洞,里面还有我准备的食料,黄兄,你驮了我这一路,辛苦罢,小弟今晚上好好请你吃一顿,哈哈。”
黄休二人跟着木七止来到他所说的石洞,里面除了几个石凳,一个石几,还有一堆干草,更无其他。
刘娥问道:“七止,这是什么地方?”
木七止笑道:“这里既能遮风,又能挡雨,离着海边也近,想吃点什么都方便,我有时嫌这村子里的人家闹哄哄,就时常在这儿睡,你们听,外面的海浪声,像不像是一首动听的曲子?”
刘娥鼻子一酸,转过身去,瞧着洞外的海面,忍不住的用衣袖拭了拭眼角,心想:“村子里的人不是怕他,就是躲他,七止他心气儿又高,自是不会向人乞求了,他一直说他没有家,可一个人总得有个落脚之处的,难道这……这里就是他的家?”
刘娥一转身,只见木七止把鱼网上的鱼获摘了下来,一手一只螃蟹擎着要给黄休二人,说道:“吃,吃,不用客气。”
黄休瞧瞧刘娥,刘娥也瞧瞧黄休,二人疑惑的问道:“吃?怎……怎么吃?”
木七止道:“嘿,你们没吃过?那你们今日可走大运了,这么好的东西,保管教你二人吃个够。”说着把一只螃蟹递到了黄休手上。
黄休不明所以的伸手接住,突然大叫道:“哎呦,我的妈呀!疼死我啦!”
刘娥一瞧,只见那只张牙舞爪的螃蟹,一只大钳子正钳住了黄休手指头,无论黄休疼的如何的又蹦又跳,那只螃蟹终究是没有松开它那只大钳子。
木七止一怔,也忍不住的笑了起来,道:“黄兄,你先站着别动。”说完拿起地上的一根木条,逗了逗那螃蟹,说来也巧,适才如何甩都甩不下来的螃蟹,就这么被木七止一逗,它就松开了钳子。
只见黄休呲着牙,咧着嘴,怒目而视的瞪着木七止,道:“七止,你……我……我可又上了你的当了。”
黄休手指上的鲜血汩汩而流,刘娥瞧着心疼,撕下衣襟上一条布衫给黄休包裹了伤势,说道:“黄公子,那螃蟹就是这么凶的,你不知道么?”
黄休见刘娥在给他裹伤,还温语相询,自是受再大的痛楚也是甘之如饴。他轻轻的道:“是么?我……我可不知道它会这么凶,我还是头一回见这家伙。”
木七止道:“黄兄,你可真没用,我们这儿三岁小孩都知道怎么拿螃蟹。”说着一手按在螃蟹的后屁股上,把它抓了起来,只见不管这螃蟹如何的张牙舞爪,就是钳不到木七止的手。
刘娥笑而不语,又疑惑的问道:“七止,这究竟要怎么吃?”
木七止道:“当然是趁它还活着的时候吃鲜的了,难道还等它死了、臭了再吃?”说完,用手一揭,便把那螃蟹的大壳给揭了开来,只见那只螃蟹的蟹壳被揭了开来,却还没有死透,八只脚,两只钳子还在乱动。
更令人诡异的是,木七止把嘴凑了上去,直吸吮那螃蟹上的肉。这一下,可惊的黄休二人目瞪口呆,只听黄休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你……它……它……”
木七止道:“黄兄,什么你……它……的,不用客气,你也快吃。哦,你是不是还怕它?我来帮你先宰了它,那你就不用害怕它再钳你了。”
黄休惊得双手乱摆的道:“不……不,我又不是牲畜,怎么能这么吃?”
木七止灵光一动,道:“是,是,这我倒忘了,蘸上点儿佐料才好吃。”说完,在石洞里他不知从哪里寻了些酱油,盛在碗里,说道:“如此一来,更是美味儿极了。”木七止一边把那生螃蟹蘸着酱油,一边填到嘴里。
这一幕可教黄休、刘娥二人面面相觑,竟不知如何是好。
只听刘娥道:“七止,我……我们还是吃烤熟了的好,这生的可……可吃不下。”
木七止道:“哎,娥姐姐,这海鲜还是生吃的好,这样才原汁原味,烤熟了就没有这鲜味儿了,要不你先尝尝,实在吃不惯,再来烤着吃。”
黄休道:“要怎么吃,我和刘姑娘自有分寸,我……我们要烤熟了再吃。”
刘娥见这石洞里有火刀火石,又让黄休到外面拾了些干柴,生起火来,把那螃蟹、鱼、虾……的烤了起来,还未熟透,便闻到阵阵鲜味儿。
刘娥转首和黄休道:“黄公子,闻起来是不是很美味儿?我之前吃的那鱼、螃蟹什么,都是死了的,这回吃的是活的,可大大的不一样。”
黄休却哪里闻着是美味儿了?他只觉得腥味难当,直教人作呕,可是刘娥既然在赞着,他又如何能去反驳?
再看看木七止,把那生的螃蟹、虾、鱼,一条条的肉给撕了下来,蘸着那酱油,填到嘴里细细的咀嚼,像是吃的津津有味。
木七止转首,也瞧了瞧黄休二人正在烤着食物,却摇了摇头,又显得十分的不以为然。
只听刘娥道:“该是熟了。”说完她便摘下那滚烫的螃蟹,放在那石几上,道:“黄公子,烤好了,你过来吃罢。”
黄休期期艾艾的道:“我……我还是吃鱼罢,它……它钳破了我的手,我要是再吃它,不是教它觉得我是个锱铢必较的小人嘛。”
刘娥一听,心里会意,说道:“那随你罢,鱼也烤好了。”
说着又把烤好的鱼递到了黄休手上,黄休只小口咬了一下鱼肉,尚未咽下,就觉得一股奇怪的味道直冲舌头,直教人实在咽不下肚子,寻思:“这儿的鱼怎么和我平常吃的鱼味道不一样,竟……竟这般难吃!”
稍一会儿,黄休只觉这味道更浓了,他放下手中的鱼,捂着嘴跑出了石洞,随后从洞外传出了黄休一阵阵的呕吐声。
一盏茶时分后,只见黄休捂着肚子走进洞,苦笑着道:“我……我肚子痛,可……可能昨天喝的那酸梅汤有古怪,今天可一点胃口都没有。”
木七止哼了一声,道:“昨天那酸梅汤古怪么?怎么我和娥姐姐也都喝了,却没有事儿,就黄兄你喊着闹肚子?”
刘娥吃着美味儿的烤鱼,道:“七止,可能黄公子驮你驮的累了,才吃不下东西,他既吃不下,我们也别勉强他。”顿了顿又道:“那吃是吃好了,今晚上咱们就……就在这儿……”
木七止会意,心想:“我自个儿在哪都能睡,这一路来我三人也是经常睡这荒郊野岭,可是既到了我家,又怎么能再胡乱凑合?要不……要不去……”
只听木七止道:“到了我地盘儿,又怎么能委屈的了娥姐姐你,自然有地方教娥姐姐你好好睡上一觉。”说完就要往外走。
黄休道:“要是不声不响的去了人家的床底下睡觉,这我可不干,如……如此还不如在这干草堆里凑合一晚呢。”
木七止道:“你不去拉倒,我又没说让你去。”转首又和刘娥道:“走,娥姐姐,我带你到奚姥姥家去。”说着拉着刘娥衣袖往洞外走去。
黄休一听要去奚姥姥家,在这一路上,木七止可不止一次提到这奚姥姥,他倒也想见识见识。
而且刘娥都去了,黄休又如何能不去?便也跟了过去。
他三人又回到了村子里,在村子里走了一个胡同,又一个胡同,最终却穿过了村庄,来到了村外的一处茅草屋,屋里没有点灯,漆黑一片,直教黄休、刘娥二人心里打战:“这黑咕隆咚的,如何教人敢进去,怕是从里面钻出条蛇来也说不定。”
只听木七止朗声道:“奚姥姥,我回来了,怎么今天你这么早就睡了?”
屋里仍然是漆黑一片,也没有回声,他二人寻思:“难道这奚姥姥不在家?还是睡着了没有听见?”
隔了一会儿,只听“吱——”的一声,门开了,月光朦胧中,只见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婆婆,颤颤巍巍的走了出来,她和蔼的道:“你舍得回来了?在外面吃苦头了没有?这两人是谁,是你的朋友?”
黄休上前躬身行礼,道:“奚姥姥你好,我叫黄休,是七止的朋友,这么晚打扰你,实在是抱歉,这位是刘姑娘,她也是七止的好朋友。”说着又向刘娥指了指。
刘娥也上前道:“奚姥姥,你好,我叫刘娥。”
木七止道:“奚姥姥,他们是我朋友,不过我……我也是他们的救命恩人,你说有没有趣?”
奚姥姥道:“你不给别人填麻烦就谢天谢地了,还是别人的救命恩人?那……那就别在外站着了,进来罢,你们吃饭了没有?”说着领着他三人进了屋。
奚姥姥进了屋后,点上煤油小灯,昏暗的灯光下,只见这茅草屋里简洁的紧,除了两间里卧,更只有简单的一张桌子,三只木凳,还有个炉灶用来做饭用。
黄休细细的打量下这奚姥姥,只见她年纪似乎上了古稀,脸上的皱纹一条一条的,深入少许,但面色慈祥,给人以亲近之感。
又听奚姥姥说道:“锅里还有些稀粥,我本来留着明早吃的,你们一下子来了三个人,也不知道够不够。”说着走到灶台边,掀开锅盖,盛出一大盆粥出来。
刘娥道:“奚姥姥,不麻烦了,我们都吃过了……”
话未说完,黄休插嘴道:“不知怎么搞的,我这肚皮可真不争气,你听,它又‘咕咕’的叫了。奚姥姥,你这么客气,我要是再推托,那……那真是不知好歹了。”说完就接过奚姥姥的那盆粥,仰着脖子,“咕噜咕噜”的灌到肚子里去。
木七止见奚姥姥整日的只吃点粥,心里一酸,道:“奚姥姥,我这回出门前在海里下的鱼网,还有一网没起,你等着,我给你网些鲜鱼、螃蟹回来,让你补补身子。”说完一溜烟的夺门而去。
只听奚姥姥叹息的道:“唉,这孩子,我这个老太婆都快活到头儿了,吃些什么不一样?给我弄个螃蟹来,我也没牙咬。”
刘娥道:“奚姥姥,你老可别这么说,一路上,没少听七止念叨你,他可孝顺着你哩!你老人家吃不动螃蟹,那吃条鱼,吃只虾总咬得动的,你老人家要是能过的好,那可是七止的福气,要不整个村子,他怎么单单和你这么亲?”
奚姥姥道:“你这丫头可真会说话,七止……”
话未说完,只见黄休把那一盆粥喝了个底朝天,抹了抹嘴,说道:“奚姥姥,七止当真是村口的那棵公孙树生的?他说你老知道这事,你和咱们说说罢。”
奚姥姥呵呵的道:“可不是?十四年前的一个雨夜,一个闪电劈下来,就劈在了那棵树上。老婆子我那时还养着头牛,平时把牛就系在那树下,我害怕闪电把牛给劈死,就半夜冒雨过去牵牛。不料,还没走近,就听见‘哇哇’的婴儿哭声,再走近一看,那树被闪电劈了个大窟窿出来,七止就在那窟窿里……”
黄休、刘娥二人你瞧瞧我,我看看你,心想:“原来七止说的竟是真的,他真是那棵树所生。”
黄休又问道:“奚姥姥,七止之所以姓‘木’,当然是因为那棵树了是不是?那……那他这‘七止’的名字,又是谁起的,我……我总觉得这名字有些奇怪。”
奚姥姥笑道:“这有什么奇怪的,他一个襁褓小儿,我又从没带过孩子,怎么能照看得了他?就想把他托付给村子里的人,可是这村子里家家都有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孩子都照顾不过来,谁又愿意去管一个不相干的孩子?”
刘娥叹了口气,道:“那……那可怎么办?七止他……他可真可怜。”
黄休心下也不禁动容,想道:“七止他能活下来已算是不易,可……可他非但活了下来,还活的这般的……”黄休也不知该形容木七止究竟是活的洒脱还是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