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姥姥又接着道:“这还多亏了石老人,他声色俱厉的和村民说:‘这孩子是老天爷诞下来的,他要是日后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老天爷定会给整个村子降下灾祸来。’后来,大家伙儿一商议,一家带他个三五天。就这样,七止他能长大,大家伙儿也不用太累。”
刘娥又问道:“这姓石的老人又是谁?他……他说的话竟这么管用?”
奚姥姥道:“石老人,他不姓石,他也不和我们住在一块儿,他住在离这几里外的海边,那海边有个七八丈高的石头,那块大石头的形状,就像是个老人在遥望着大海,等着出海打鱼而归的孩子们……”
黄休问道:“那……那这石老人,和那块石头有什么关系?”
奚姥姥道:“石老人他也整天像那块石头一样,一动不动的望着大海,别人谁叫他都不应,可是他说的话却没人敢不听。”
黄休又问道:“这倒是奇怪了,难道石老人的孩子在外打鱼,竟一直没有回来,他便天天在那望着大海,等着他的孩子?”
奚姥姥道:“这也不是,石老人又瞎又聋,又怎么会看见眼前的大海,听见那海浪声?而且,石老人他也没有孩子,他非但没有孩子,他连一个亲人也没有。”
黄休心里不禁栗栗而危,颤声道:“他……他又瞎又聋?那……那他一个人怎么生活的?要是一不小心被海浪卷进去,不……不就淹死了?”
奚姥姥道:“可不是?他又瞎又聋,他是怎么生活的?大家伙儿就是觉得不可思议,这才对他既敬又惧,他说的话才没人敢不听。可是他一直以来便离群索居,不喜别人来打扰他,别人也就不去招惹他了。”
刘娥疑道:“这石老人既然又瞎又聋,别人去了他那,他自己又怎么会知道?除非那人故意去碰碰他是不是?”
只听奚姥姥念叨着:“有人一旦到了他方圆一里内,他便能知道,所以大家更对这又瞎又聋的老人怕上三分。”
刘娥一听,心里更是打了一个激灵,颤声的问道:“那……那这石老人真的没有名字?”
奚姥姥道:“没有名字的,不过或许也有罢,可是他既然不说,别人又怎么会知道?”
黄休、刘娥二人听奚姥姥讲起这石老人的事情,心里不觉的泛起一阵寒意,黄休寻思:“这石老人究竟是个什么人?为什么又聋又瞎,还能‘耳聪目明’?不过奚姥姥既然不知道,赶明儿问问七止,他可能会知道。嘿,他当然会知道,要是有什么奇怪的事,七止他不探出个究竟来,他晚上又如何能睡得着觉?”
黄休突然又道:“奚姥姥,你还没说七止他为什么要叫‘七止’哩。”
奚姥姥呵呵的笑道:“这个呀,他在每家每户里,一天至少要给人家尿七条裤子,这家抱怨,那家絮叨,七止那时候也没个名字,后来大家伙儿一合计,就管他叫‘七止’罢,谁叫他一天最少要尿上七条裤子,否则这一天就不能算完?”
奚姥姥一说完,黄休、刘娥笑的前仰后合,只听黄休捧着肚子笑道:“他……他还说他一天要干七件坏事,这才叫‘七止’,原来是……是一天要给人家尿七条裤子,哈哈。”
伴着二人的欢笑声,只听“吱吖”一声,门被推开了。
跟着木七止拎着一把网进了屋子,见黄休二人欢笑不止,疑惑的问道:“什么事儿说的这么开心?难……难道你们在背地里说我坏话?哼,你们不用瞒,要瞒我可不容易,瞧你们笑的这么邪乎,定是背地里在说什么坏话,做什么坏事了。否则,不会笑的这么古怪!”
只见刘娥憋住笑容,正色道:“哪有背地里说你什么坏话了,只不过听奚姥姥说,你虽表面上玩世不恭,又喜欢作弄人,对她老人家可孝顺着哩,咱……咱们这才笑了出来。”
木七止狐疑的道:“这……这又有什么好笑的?哼,我瞧定不是因为这个才发笑,黄兄,你快说,你们适才在笑什么?否则,你刚才喝我奚姥姥那盆子粥,可得给我吐出来。”
黄休笑道:“吃都吃到肚子里去了,又怎么能再吐出来,除非……除非……”他本想学着木七止在云峰山上,作弄恩净等道士那般回答“吃进肚子里又怎么能再吐出来,除非把它拉出来。”可是刘娥在旁,这等污言秽语他又如何说得出口?
木七止又如何想不到他那“除非”后面的话?但觉的再和他辨下去,定也讨不了好,谁教他们在暗,他木七止在明呢?
木七止只得笑着脸和奚姥姥道:“奚姥姥,你瞧,这一网是不是够你吃个十天半个月的?等你吃完了,我再给你去网,吃这个总比吃那没滋没味的粥要好。”
黄休突然唉声叹气的道:“唉,真是想不明白……想不明白……”
刘娥明知他在故弄玄虚,却也忍不住的道:“黄公子,你想不明白什么?”
黄休道:“咱们这小魔星,把整个村子都搅和的天翻地覆,却唯独对奚姥姥这么好,这是为什么?难道……”
木七止听他话里有话,哼了一声道:“你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我待奚姥姥好,又难道什么了?”
黄休笑道:“难……难道咱们七止天生就是一副好心肠?实际上他是刀子嘴,豆腐心,表面上又是作弄人,又是挖苦人的,背地里可看不得别人受一点儿委屈,遭一点儿罪。否则,他又为何要甘冒大险,从那‘荷花童子’手中,救了我和刘姑娘性命?”
木七止万料不到他竟会这般说,这倒教他不知该反唇相讥还是说些客套话了,只听木七止道:“黄兄,你……你也不用恭维我,我救你一命也不过是碰巧,谁教我碰上了那个闲事?遇到闲事要是不去管管,我身上就觉得有无数的蚂蚁在爬,直痒的教人受不了。”
木七止顿了顿又道:“不……不过谁又教你运气这么好?偏偏碰上了有人要杀你。哼哼,要是你碰上有人要请你喝酒,我……我保管教你喝尿!”
刘娥嫣然一笑,心想:“七止他可当真有趣,软硬不吃,看来谁也别想从他手里买好。”
奚姥姥又是笑道:“七止这孩子,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孝顺,你们可想知道?”
黄休、刘娥二人一听,便异口同声的道:“想、想,奚姥姥你快说,他……他为什么偏偏待你这般好?”
只见木七止哼了一声,转首过去,不再瞧向他们三人。
奚姥姥慢慢的道:“你们道七止从小便有这么大本事?他……他六七岁起便不再跟着村民过活,那么小,又如何能一个人独自活下来?老婆子我一直挂着他,要是隔个两三天见不着他人,就出去这找、那找,经常见他蜷缩在石头洞里奄奄一息,看样子是一两天没吃东西了,就把他接回来,在老婆子我这住上几天……”
听到这里,黄休、刘娥二人无不喉咙哽咽,想道:“可……可不是?哪个孩子天生就有些本事?七止现在也不过十几岁,可即便这么小,他早就能自己照顾自己了。他……他不光能照顾自己,他还能随心所欲的作弄别人,救别人的性命。他这么本事,自是从小吃了太多太多的苦了。”
只听刘娥哽咽的道:“奚姥姥,那你老怎么不教他跟着你一直过活,就只教他在你老这儿住几天?”
奚姥姥道:“我这老婆子,又怎么会不教他在我这儿住?只是这孩子心气儿高,那么小就要一个人过活,在老婆子我这没舒服的待几天,就又跑出去了,我几天不见他,就又得出去找他,后来……”
黄休颤声道:“后来怎么了?”
奚姥姥慢悠悠的又道:“后来,他在外面饿不死,也冻不死了,我心里这才放下了块大石头,他既然能一个人过活了,我老婆子这儿他自然是更少来了。不过我想他喜欢玩闹,也不过是小孩儿心性,他大祸是不闯的,不过……”
黄休心里一紧,又问道:“奚姥姥,不……不过什么,是不是你老人家以为他不会闯大祸,可他还是会闯下大祸来的是不是?”
奚姥姥笑着摇摇头道:“大祸他是没闯过,可是大的苦头却吃过。”
刘娥问道:“那他吃了什么苦头,竟惹得奚姥姥你为他担心了?”
奚姥姥道:“他不好好念书,背不下文章来,被先生吊在房梁上三天三夜都没喝上一口水,进一粒米,差一点儿都没挺过去。”
黄休惊道:“哪……哪里来的教书先生,竟然背不下书来,他便把人吊在房梁上,还……还三天三夜不给吃喝?这样的教书先生,就应该拉了官府里,打上三十板子,看他以后还敢不敢?”
奚姥姥一脸惊状,更是要过去捂住黄休的嘴巴,小声的道:“你可别乱说,要是让先生听见了,可不得了!”
奚姥姥顿了顿,又和颜的道:“你当先生只要把七止吊个三天三夜,不给水喝,不给饭吃?那……那可是要吊死他的!还是我这个老婆子,觉得这孩子可怜,才在先生家磨了他一天一宿,这才教七止给活了下来。否则,他早就不知投胎到哪里去了。”
黄休一听更是义愤填膺,怒道:“哼,哪来的先生,竟然比强盗还霸道!连官府都不能让一个人说丢性命就丢性命,他一个教书的先生,却能这般的草菅人命,这……这还有没有王法了!奚姥姥,你别怕,有什么就说什么,哼,这个教书的先生要是真如你老人家说的这样,人家一个八九岁的小孩儿,就因一时背不下那《三字经》、《百家姓》什么,就……就要把人家给吊死,我黄休说什么也要铲除了这祸害。”
刘娥见他如此大义凛然的侃侃而谈,也不禁高看了他,心里想道:“想不到黄公子,看似手无缚鸡之力,却也是个是非分明,不畏□□的骨气男儿……”
木七止却转头过来,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挖苦道:“哎呦喂,好威武,好霸气,也不知道黄兄你使些什么手段去铲除这……这‘祸害’。”他说这“祸害”的时候声音发颤,显然是心里有所忌惮。
奚姥姥和黄休说道:“你这年轻人,也不要这么大的火气,先生教书自然是得严厉一些的,否则小孩子不懂事,又怎么能专心念书?”
黄休更是嚷着道:“哼,先生教书,严厉的话,不应拿着戒尺在学生手心上敲上几下,又怎么能动不动的就吊死人?奚姥姥,你不用再替这人面兽心的教书先生说好话,我定要和他没完。哼,自小到大,教我读过书的先生何止几十个,哪一个不是和和气气的?因背不下段文章来,就要把人吊死,这还是头一回听见。实不相瞒,要是真有这样的事儿,我早就被吊死几百回了也说不定!”
奚姥姥见黄休怒不可遏,只得干笑着道:“好了,好了,这些年那先生倒也真没吊死过人。”
奚姥姥顿了顿又朝木七止道:“对了七止,几天没去私塾了,明天可得去,文章都背下来了?”
木七止巧笑了一下,道:“放心罢,奚姥姥。我自有对付先生的一套,否则我又怎么能活到现在?”
黄休大声道:“去,明天就去!明天不光七止去,我也要见识见识这先生,他究竟是个什么人,竟这般的心狠手辣?”
刘娥问道:“七止,你……你又是怎么对付那恶毒先生的?”
木七止道:“也没什么诀窍,不过是我一天能背下十篇文章来,偏偏和先生说我只能背下一篇来,他以为我不是那念书的料,一天就只考量我一篇文章。如此一来,我背上一天文章,便能得九天的空,这九天就不用天天想着这背书的事儿了。”
刘娥只哦了一声,含笑不语。
奚姥姥道:“天色不早了,放在平时,我老婆子怕是早就睡着了,咱们这也休息罢,今晚那个丫头跟我睡,七止,你和这黄……”
木七止抢着道:“黄休,奚姥姥,他叫黄休,你也可以管他叫小黄,‘小黄’这名字好记,就和老刘家的一个名字。”
奚姥姥又笑了一笑道:“是是,唉,人老了,脑筋就不灵光了,这才多大会儿,就把这名字给忘了。”
黄休却疑道:“奚姥姥,老刘家不是应姓刘么,怎么他们的儿子叫小黄?难道这小黄是……是随着他娘过继来的?还……还是这‘小黄’只是个乳名?”只见他凝神苦想,却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奚姥姥又笑道:“呵呵,这小黄可不是他老刘家的儿子,小黄是他们家的一条狗,这狗呀,一身黄色的毛……”
奚姥姥还未说完,只见刘娥、木七止大笑不止,这时他黄休早已窘的不知如何是好了,要是有个老鼠洞,怕他也能钻进去。
木七止又笑着道:“小黄……哦,黄兄,奚姥姥和娥姐姐要休息了,咱们这就走罢。”说完更是一脸坏笑。
黄休此刻一脸怒容,突然间嘴角一扬,又装作一副很害怕的样子,道:“我……我害怕……”
木七止笑道:“害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顿了顿又坏笑道:“是……是不是你更想和别人一块儿睡?”说着和黄休使了个眼色,显然是在有意的调侃:“你黄休怕是更想和刘娥一块儿睡罢。”
只见黄休怔怔的道:“你……你今天尿没尿够七条裤子?一旦尿了床,我可也要跟着倒霉啦。”话一说完,奚姥姥和刘娥又是一阵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