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花雕带着木七止来到谷中的山洞里,这山洞长是长,却不甚宽敞。
木七止心中纳闷:“这《皓首太玄经》难道是要在这山洞里练?可要练起武功来,这山洞是不是太小了?”
花雕转首瞧着木七止,郑重的道:“你这就磕头罢。”
木七止疑道:“磕头?为什么要磕头?给谁磕头?”
花雕见木七止又是一副玩世不恭的做派,哼了一声,道:“当然是给我磕头,天地君亲师,我教你武功,受你磕个头难道不应该?”
木七止“哦?”了一声,像是省悟了过来,心想:“原来是摆师父的臭架子来了。”心里略一盘算,道:“花婆婆,你老既给我治毒,又要教我武功,拜你老为师原是理所应当,不过……”
花雕道:“不……不过什么,难道还有什么难处?”
木七止道:“难处倒是也有那么一点点,你老既已不算是神农派的人了,我拜你为师,我又算是哪门哪派?”
花雕一怔,支支吾吾的道:“哪门哪派?我……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哪门哪派,你又怎会知道你是哪门哪派?难……难道拜师非得有个门派?”
木七止嘿的一声,道:“‘师出无名’那可是大大的不吉利,而且江湖上,门户之见甚深,要是没个门派,你就算立下了赫赫威名,又能记到谁的头上?”
花雕听此一言,觉的甚是有理,沉吟了一会儿,突然灵机一动,嘿的一声,说道:“那……那我就开山立派,你就是我派开山大弟子,你说怎么样?”
只见木七止“唉”的一声,叹了口气,像是不以为然。
花雕见他不住摇头,又垂头丧气,心想:“难道凭我一身的武功,还没资格开创个门派?”心中一怒,喝道:“你……你觉得老婆子我的武功稀松平常,微不足道?”说话间右手一扬,袖中鼓动的真气,激的石壁上粉尘簌簌而落。
木七止道:“你老的武功没的说,怕是江湖上真的没有对手也说不定,可……可是……”
花雕问道:“可……可是什么?”
木七止正色的道:“可花婆婆你要开山立派,总得在江湖上广发请帖,什么少林派、神农派、藏谷派、正一派、上清派……还……还有崂山上清宫,那些各门各派的掌门,都得来观礼,并和你老道喜,那才算是开山立派,这开山立派的江湖规矩你老可不是不懂罢?”
花雕一时哑口,她精研《皓首太玄经》八十几年,武功可说是出神入化,可她终生躲在这半月天井里,江湖上又会有谁知道她的名头了?
再说,什么各门各派的掌门人,她也统统都不认识。她要是真发出请帖去,怕是一个人都不会来,即便有人想来,难道他就能找得到这半月天井?
花雕心下踌躇,喃喃的道:“难……难道这《皓首太玄经》就……就在我手上失传了?”
木七止嘿的一声,道:“这么厉害的武功要是失传了倒也可惜,不过……不过我也有法子,让你老不用担心它失传。”
花雕听他说也另有法子将这武功传了下去,心中一喜,道:“你……你有什么法子?”
木七止道:“江湖上各门各派的武功不断另辟蹊径,推陈出新,你道是因为什么?”
花雕一头雾水,茫然的道:“那……那是因为什么?”
木七止哈的一声,道:“还不是因为各门派之间,武功路数相近的,互相切磋,你换我一招,我也换给你一招,如此,他们的武功岂不越来越厉害了?”
花雕“哦”的一声,点了点头,像是心里释然。
其实江湖上门派之见甚深,各门各派的独门武功更是不传之秘,又怎会舍得传给别人?木七止这翻言辞,不过是他信口开河而已。
但花雕却对此一窍不通,她心中还想:“怎么我活到一百多岁了,这些江湖规矩都还不知道?”
花雕像是如梦初醒,说道:“我……我传你这《皓首太玄经》,你又能换给我点什么?”
木七止心头一紧,心想:“糟糕,我半点儿武功都不会,又能教她点什么?就……就算我会些三脚猫的招式,她还看得眼里了?我可真笨,刚才怎么不说江湖上义气为重,什么仗义疏财、传道受业,那都是君子所为。”
花雕见木七止迟疑不定,说道:“你……你没什么本事和我换?”
木七止哼的一声,道:“我怎么没本事?这世上还从来都没有人说我没本事……”
花雕道:“那你有什么本事?”
木七止道:“我……我……我鱼做的怎么样?”
他一时间实在想不出他有什么本事,做坏事、捣乱他最在行,那算不算本事?别人做坏事的花样哪有他多?他觉得那是本事,可花雕却不一定觉的是。
花雕、公是男都赞他鱼做的美味,那做鱼岂不也算是一种本事?
花雕疑道:“做鱼?做鱼也算是本事?”
木七止哼了一声,道:“做鱼怎么不算是本事了?那糖醋鱼、红烧鱼、清蒸鱼……你……你都会做?”
花雕颤声的道:“我……我……”她支支吾吾的却说不出话来。
木七止又朗声说道:“鱼做的美味,是不是能开间酒店?能开间酒店,是不是能赚到银子?既然能赚到银子,怎么就不算是本事了?”说完话便一扭头,像是他会做鱼,那可是大大的本事。
花雕道:“你可是要拿做鱼的手艺,来换我这《皓首太玄经》?”
木七止叹了一声气,淡淡的道:“我也知道这么和你老换,我吃亏不少,可谁教你老还给我治毒呢?再说,既然是各有所需,诚心交换,差个一丁半点儿的,我也就不在乎了。”
听他的语气,他木七止拿做鱼的手艺和花雕换那部《皓首太玄经》,那可是他大大的吃亏了,而且花雕占了他便宜,他却又一点都不计较,你说他木七止是不是好人一个?
花雕沉吟了半晌,道:“那……那就一言为定,现下你先学我的这部《皓首太玄经》……”
话未说完,只听木七止疑道:“等等,你老是说在这山洞里学?”
花雕道:“你想去哪学?”
木七止道:“我……我没说要去哪学,我是说舞刀弄剑、飞檐走壁……我怕在这山洞里施展不开……”
花雕道:“什么舞刀弄剑、飞檐走壁?梁武帝时候,从天竺来了一个皇室和尚,叫达摩,他后来到了那少室山上,在一个山洞里,面壁功深九载,终于武功大进,《易筋经》那部内功心法便就问世了。”
木七止疑道:“《易筋经》?”
花雕道:“不错,这《易筋经》与咱们这套《皓首太玄经》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真气贯通经脉……”
木七止未等他说完话,茫然的道:“等……等等,你……你是说要练那《皓首太玄经》,也得像那达……达什么的和尚,躲在一个犄角旮旯的山洞里面壁?”
花雕嘿嘿的一笑,道:“不错……”
木七止哼的一声,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情,大声的道:“什么不错?哼,你可别诓我,我……我虽没练过武功,难道没吃过猪肉,还……还没见过猪跑?练武功不都得练剑么,那剑法要是变化多端,出其不意,别人自不是你的对手了。”顿了顿他又道:“哼,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那么个天竺和尚,那《易筋经》难道很了不起么?再说,咱们中原武功源远流长,为什么要跟一个番和尚学?”
只见花雕脸色越来越难看,她要将这部《皓首太玄经》传授给木七止,不料他却搬出一堆大道理来,拜师之礼云云那便算了,这练功的法门儿难道她还不如他更懂?
花雕真气贯指,伸出手来在洞壁上一笔一划的写着字,木七止只见她指尖落下之处,石屑纷纷而落,不一会儿,“皓首太玄经”五个大字显于上面,每个字都深入寸许,直瞧的木七止目瞪口呆。
花雕道:“怎么样?那飞檐走壁、刀光剑影也能凭这血肉之躯在洞壁上写字?”
木七止愣了半晌,走将过去,伸出手来,跟着那深入寸许的笔迹描摹,手指触壁,只觉坚硬无比,心里不禁骇然,花雕单凭手指便在石壁上写字,而且她这回可没有在捣鬼。
花雕见木七止怔怔出神,想必他对自己能在洞壁上写字,佩服的五体投地,这才怔在当场。她得意的嘿嘿一笑,道:“你还想不想学我这《皓首太玄经》?”
木七止回过神来,嗯了一声,随后却又诡辩道:“难道这《皓首太玄经》只教人在石壁上写字?难道单靠写字就能把人写死?”
花雕嘿了一声,笑道:“写字当然能把人写死了!我这就在你脑袋上写几个字,看能不能把你写死。”
木七止听此一言,突然向后跳开一步,双手捂着头,道:“我头好端端的,干嘛要你在上面写几个字?”他心里可是知道,他的头无论如何也没那石壁坚硬。
花雕见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不觉好笑,呵呵笑了一阵,又正色道:“这《皓首太玄经》就是要练气,真气贯通全身经脉,畅行无窒,施展出来的拳脚一旦蕴含着无穷真气,开碑裂石便不在话下了。”
木七止道:“那部《易筋经》,也是真气贯通经脉?”
花雕道:“不错,可那《易筋经》毕竟只通经脉,真气施展出来不免大打折扣了,否则达摩他又怎么会只面壁九年而成?”
木七止心里一惊,疑道:“《易筋经》它只通经脉?那……那咱这《皓首太玄经》除了通经脉,还……还通什么?”
花雕嘿嘿一笑,道:“穴位。”
木七止疑道:“穴位?”
花雕道:“不错,人体十二经脉有:手太阴肺经、手阳明大肠经、足阴明胃经、足太阴脾经、手少阴心经、手太阳小肠经、足太阳膀胱经、足少阴肾经、手厥阴心包经、手少阳三焦经、足少阳胆经、足厥阴肝经。而每一条经脉都由一连串的穴位贯穿其中,像手太阴肺经,这条经脉便贯穿着中府、云门、天府、侠白、尺泽、孔最、列缺、经渠、太渊、鱼际及少商十一个穴位。《易筋经》只真气贯通经脉,真气在经脉中运行时,不免被那途中穴位所阻,施展出来的真气,十成中倒是去了九成。而咱们的《皓首太玄经》……”
话未说完,木七止像是心有所悟,叫道:“咱们这《皓首太玄经》,不光要打通经脉,还要打通经脉上的穴位!真气一旦运转起来,畅行无阻,可比那《易筋经》厉害十倍。”
花雕嘿嘿笑道:“不错。”
木七止问道:“那……那又是打通经脉,又是打通穴位,究竟要怎么练?”
花雕道:“心无旁骛,平静如水。”
木七止心里一惊,颤声的道:“就……就是要面壁?”
花雕呵呵一笑,道:“不错。人体十二经脉,还有十二经脉上三百零九处穴位,以及任脉二十四穴,督脉二十八穴,都要运行真气,一个个的打通。”
木七止见花雕说的头头是道,一个人要是故意说谎,蒙骗别人,可说不出这么多的道理来,花雕她脑袋又没他灵光,她要是说谎骗他,他难道还辨识不出来?
他又想:“那达什么摩的,光打通经脉就花了九年,我要学这《皓首太玄经》,不光要打通十二经脉,还要打通那几百处穴位,等我学会了,不也一百岁了?我要是真一百岁了,学好了武功又有什么用?可……可我要不学会这武功,等花婆婆一死,我又怎么能自己给自己治毒?”
花雕瞧木七止若有所思,言辞之间也少了先前对自己那不敬之色,心想:“他毕竟聪明伶俐,一点就通,我这部《皓首太玄经》博大精深,他又怎么会不识货?”
花雕跟着朗声,道:“那先从手太阴肺经说起,这条经脉起于中府,终于少商。脉起中焦,下络大肠,还循胃口;上膈属肺,从肺系横出腋下,循臑内行少阴心主之前,下肘中,循臂内上骨下廉,入寸口,上鱼,循鱼际出大指端。其支者,从腕后列缺穴,直出次指内廉出其端。交手阳明也。多气少血,寅时注此。你慢慢跟着我将这手太阴肺经运转线路说一遍。”
于是花雕念一句,木七止也跟着念一句,花雕只念了两遍,木七止便熟读于心,她心里不禁愕然,心想:“这经脉运行线路,难道他之前背过?否则这么拗口的一段话,他只念了两遍,怎么就全记住了?”
花雕兀自一喜,道:“好,背是背熟了,可也不能只死记硬背,运用之妙,存乎一心,你心里可要时常琢磨,慢慢印证。我这便说与你这手太阴肺经的内功心法,你可要用心记好了。”
木七止正色道:“是。”
花雕念道:“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天下若柔莫于水,而攻坚者莫之能胜,人之生也柔弱,草木之生也柔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