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七止凝神细看,只见这假山里面是一个地洞,这地洞宽敞,更有一级一级的石阶向下延伸。
淡淡的月光下,忽然有十几双碧油油的眼睛在一眨一眨,碧眼之下更是又露出一排尖牙利齿,木七止瞧来,禁不住的打了个寒战。
其中的一双碧眼忽然掠了出来,“噗噗噗”的声音不绝,木七止回过头来,只见一只展翅高飞的蝙蝠正向月亮的方向上飞高而去。
木七止心想:“原来是蝙蝠,地洞里又黑又暗,这里当然会有蝙蝠,蝙蝠最喜的地方不就是又黑又暗?”
忽然又听“唧唧唧”的声音从洞里传了过来,跟着有什么东西窜到了脚背上。
木七止尚自疑惑,只听刘柳二人惊呼起来,站在原地不住跺脚,柳杏儿道:“是……是老鼠,这……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老鼠。”
木七止回过头来,只见几十只、上百只的老鼠从地洞里窜了出来,之后又一溜烟的钻进草丛中,寂静的荒院中唯有那“唧唧唧”的声音叫个不停。
这洞里既有蝙蝠,还有老鼠,蝙蝠和老鼠当然算不得多可怕。它们虽然不可怕,可它们恶心,恶心的令人吃饭作呕,恶心的令人心里发毛,也恶心的令人晚上要做噩梦。
除了这么恶心的东西,里面还有恶鬼发出的声音,那声音听来使人汗毛倒竖,教人害怕的真的会相信:这世上真的是有鬼的。
刘娥心里不禁打了退堂鼓,道:“咱……咱们真的要进去?”
木七止瞥了一眼柳杏儿,只见她目光坚定,然后便淡淡的笑道:“怎么不进去?这世上哪里又有鬼了?嘿嘿,花婆婆那样的‘鬼’咱都见识过,他们难道还厉害得过花婆婆?”
七年前他们也是见过“鬼”的,那两个“鬼”老的都一百岁了,他们不光样子像鬼,那两个“鬼”还能把他们的耳朵、鼻子切下来。切下他们的耳朵、鼻子不为别的,只为请木七止和刘娥吃点肉,他们那还不是鬼?
可他们难道真的是“鬼”?他们当然不是鬼,世人都理解不了他们,也容不下他们,他们没有法子,只能躲在一个鬼都找不见的地方,过他们自己的日子。
可谁说“鬼”过的日子就一定不好?他们过的日子可好的很哩,没人打扰,还有酒喝,不知不觉便过了七十年。
七十年弹指一挥间,他们过的日子简直赛过神仙,倘若日子过的不好,七十年可不会弹指一挥间。
木七止出言戏谑,不过是想教刘娥不再害怕罢了。
柳杏儿既然从这地洞里闻到一股奇怪的药味儿,这地洞里可不是有古怪?既然有古怪,柳杏儿又怎么不想探个究竟?毕竟这里面的那些药味儿,可只有神农架才有。
木七止一人当先,把刘柳二人掩在后面,他三人踩着石阶,一阶一阶的往下走去。这地洞里依旧有“唧唧唧”、“噗噗噗”的声音,这声音不是别的,正是老鼠与蝙蝠的声音。
越往下走,那鬼哭狼嚎的哀嚎声越是清晰,木七止三人凝神屏息,他们倒要看看,这世上是不是真有恶鬼。
不知往下走了多久,也不知往下走了多深。
哀嚎声外,木七止忽然听见一个女人所发出的冷冷笑声,这笑声诡异,听来就教人背后渗出冷汗来。
笑声止歇,又听这女人的声音道:“你这么折磨咱们这些宝贝儿,有没有想过有一天,它们也会这么折磨你?”这声音里透着诡异,可木七止听来只有愤怒,这声音他曾经也是听过的,发这声音的不是别人,正是冷若魅。
木七止心里暗道:“果然是他们。”
跟着那哀嚎的声音道:“不……不敢了,你……你饶……饶了我……啊啊……疼……痒……”只听那哀嚎声音像是极为的痛苦,随着那痛苦的哀嚎声,冷若魅的笑声却越来越是开心。
又听冷若魅的声音道:“哎呦,你到底是疼还是痒?你倒是说清楚了,你说清楚了我才知道该怎么帮你,你说是不是?要说咱们也都是摆弄岐黄的,小女子我又怎么会见你受苦而无动于衷?”话音刚落,冷若魅又是“咯咯咯”的娇笑不止。
那哀嚎的声音带着哭腔道:“我……我是疼……疼,不光疼,哎呦,我还……还痒……痒死我了,求求你……你放了我罢,要……要不然你……你就行行好,把……把我的头给一刀砍下来。”说话间又是一阵哀求。
冷若魅的声音又“咯咯”的娇笑道:“把你的头砍下来?那我怎么忍心?你是不是很痒?我让这只老鼠再帮你舔舔怎么样?我猜它一舔,你必然就不痒了。”
那哀求的声音大叫道:“不……不要,啊!你……你这个恶婆子,我……我死了也要天天的缠着你。”说话间又是一阵阵的痛苦声、咒骂声。
木七止引着刘柳二人快步走下去,转过一个墙角,眼前便灯火通明,前面有一扇门,灯光就是从这扇门里映了出来。
那阵阵的痛苦声、咒骂声此起彼伏,听来令人不寒而栗。
伴随着这咒骂声,冷若魅那“咯咯”的娇笑声更是欢快,好像那人越是咒骂、越是痛苦,她笑的便越是开心。
木七止紧靠墙壁,探出一只眼睛往门里瞧了瞧,一瞧之下,整颗心不禁提到了嗓子眼儿。
他见到一个太医装扮的人正躺在地上动也不动,这太医嘴里的□□声、咒骂声,痛苦的哀嚎声不绝于耳。他两只眼睛瞪的大大的,一直瞅着他的身子,他身子上正千疮百孔的在流着血。血流不止,他人当然一下子还死不了。
更令人恶心的是:一只只的老鼠正舔着他身上的伤口,发出“唧唧唧”的欢叫声,这些老鼠不光伸出舌头来舔着他的伤口,还时不时的露出一排尖牙,撕咬着伤口,好教那太医身上的血流的更快些。
一个身穿白衣,面色苍白的女子“咯咯咯”的在笑,她一边笑,一边瞧着这被老鼠折磨的不成人样的太医。看她这愉快的样子,好像是在看戏,正在看一出赏心悦目,令人愉快的戏。
谁成想,这么欢快的娇笑声,竟是因为她在瞧着这么一件惨绝人寰的场景。她是谁?她当然是冷若魅。这世上也只有冷若魅这样的女人,才会这么冷酷无情。
冷若魅旁边也站着一个人,这人浑身通红,一言不发,他不是叶无言又是谁?
木七止睚眦欲裂,回首瞧了一眼刘柳二人,顺便把他头上的面罩带上,刘柳二人会意,也把面罩带了上去。
木七止当先走了进去,刘柳二人自然也跟了进来,一下子见到如此瘆人的场景,刘娥几欲作呕。
木七止冷笑着道:“好手段,不愧是藏谷先生的徒弟。”
冷若魅心头一惊,顺着声音瞧去,只见三个蒙面人从门外走了进来。只见她诧异的道:“你……你们认得咱们?你们又是谁?”
木七止心想:“你们给我下的毒,一直折磨了我七年,那七年来,我度日如年,不知吃了多少苦,我又怎么会忘了你们。”
木七止随即便哈哈一笑,道:“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咱们是什么人,你又怎么会不认识?”
冷若魅眉头微皱,随即“咯咯”一笑道:“你们当然是青龙楼的人。”
木七止先是诧异了一下,忽儿又明白过来,心想:“她当然会把咱们误认作青龙楼的人,今晚上的‘屠龙行动’还不是青龙楼在策划?青龙楼的人都是蒙着面的,这女人把咱们误认作青龙楼的人也就不奇怪了。不过这……这冷若魅有此一问,显然她二人不是青龙楼的人了,她二人既然不是青龙楼的人,那她们一定是青龙楼找来的人,难道她们也有什么把柄在青龙楼手里?”
木七止心念转动,嘿嘿一声冷笑,将计就计的道:“今晚上咱们青龙楼教你们来,难道只为杀他这一个大夫?”
冷若魅心里一紧,道:“我……我们来此,不过是碰巧,‘屠龙行动’不……不是取消了么?”
木七止哼了一声,道:“杀不杀人,又杀什么人,可不是你说了算。”说话间木七止和柳杏儿使了个眼色。
柳杏儿走到那太医跟前,仔细的瞧了瞧。只见这太医身上围满了“唧唧唧”叫个不停的老鼠,这些老鼠在他伤口处又舔又咬,直教他是又痛又痒,脸上的表情显然是痛楚难当,人也已经奄奄一息。
柳杏儿朝木七止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这太医已无药可救。
木七止走近柳杏儿问道:“那……那你有没有见血封喉的毒药?”
柳杏儿先是诧异,之后又明白过来,从怀中摸出一粒紫红色的药丸,道:“只要含到口中,便即气绝。”
木七止道:“那就教他别再痛苦了罢。”
柳杏儿听了却迟迟不动。
木七止心下会意,问道:“你真的说什么也不杀人,哪怕是为了帮帮他?”说话间指了指这太医。
柳杏儿道:“大夫又怎么会杀人?”
木七止无法,只得从柳杏儿手中接过这粒紫红色的药丸,他拿着这药丸走到那太医跟前,道:“这是毒药,一含到嘴里就能气绝身亡,你想不想吃?”
这太医此时已不能说话,可脸上那扭曲的表情,似乎在诉说着他此刻正忍受着莫大的痛楚。
木七止又道:“你要是愿意吃了它,就眨眨眼,不愿意吃它,就这么一直睁着眼……”
话未说完,那太医的两只眼睛一闭一合的眨了起来。
木七止随即把这粒紫红色的药丸放到他嘴巴里,然后再把他睁着的眼睛慢慢抚闭,待抚到鼻孔处,他哪里还有呼吸?柳杏儿那“含到口中,便即气绝”可是不虚。
木七止愤怒的转过首来,眼睛中精光暴射,冷冷的瞧着冷若魅,只瞧的冷若魅身子随之打颤,道:“青龙楼教你们来,可不是要杀害无辜。”
冷若魅哆嗦着道:“我……我不过是杀了几个太医……”
木七止哼了一声,道:“青龙楼教你们杀太医了没有?哼,咱们是要杀皇上来的,杀皇上又为了什么你可知道?”
冷若魅战战兢兢的道:“为……为什么?”
木七止道:“为什么,哼,还不是咱们要做皇上?咱们做了皇上难道就要杀太医?就要滥杀无辜?”
冷若魅心下释然,道:“是,是,可……可杀都杀了,还……还能让我二人给他赔罪不成?”
木七止道:“赔罪是一定的,这样罢,你二人给他先磕八个响头……”
叶无言终于是说话了,只听他大声道:“磕头?咱们除了给师父磕过头外,还从来没给旁人磕过头,更何况还是给一个死人磕头。”
木七止佯怒道:“你难道就不怕咱们青龙楼?”
冷若魅颤声道:“那……那‘造化丹’……”
木七止一听冷若魅提起“造化丹”,便想起青龙殿里奚姥姥说起过的“造化丹”,这“造化丹”有助于修炼内功,却也要一年服用一次,否则就会气血不足而死,木七止哼了一声,道:“不听青龙楼话的人,再也得不到‘造化丹’,这道理难道你不知道?”
此言一出,冷若魅脸色大变,她瞧了瞧叶无言,只见叶无言依旧是面无表情,他本就一张通红的脸,脸上即便有所表情,也不易显露。
冷若魅想了片刻,还是拉了拉叶无言的衣角,她二人跪到这个已经死了,在死之前已被他们折磨的不成人样的太医跟前,“砰砰砰”的磕起头来。
木七止瞧来,忍不住笑道:“你们既然都能给死人磕头,还不给小爷我也磕一个?你们害我遭的罪可比他多哩。”说话间嘿嘿的笑了起来。
冷若魅见木七止笑的古怪,站起身来,问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木七止笑道:“我是什么人,你又怎么会不知道?怎么,七年不见,就把我给忘了?哎呀,你可好没良心,不过小爷我可还万万没有忘了你哩。”说话间把他头上的面罩摘了下来。
一张脸出现在冷若魅跟前,见到这张脸,冷若魅又是吃惊,又是疑惑。
她当然认得这张脸,这张脸她虽然已七年不曾见过,七年来,这张脸也有了些许不同。
可是一见到这张脸,冷若魅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只见她惊诧的道:“是……是你?你还没死?你……你怎么会没有死?”
她这一连串的疑问,直教木七止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见木七止哈哈笑着道:“你这老妖妇都不死,小爷我又怎么忍心先死一步?”
此时一股黑紫色的氤氲隐没于冷若魅那苍白的脸上。她早已被气的说不出话来,只见她衣袖一扬,几枚银针破空而出,“嗖”的一下朝木七止射来。
木七止手臂一挥,跟着“啊呀”一声滚倒在地,他一撸衣袖,只见三根银针扎在右胳膊上,银针扎出,紫红一块儿。
木七止哼哼唧唧的道:“你……你又来……”
话未说完,冷若魅也“咯咯”的娇笑起来,道:“七年了,弟弟你怎么还不长点记性?别人不知道,难道你也不知道姐姐我的手段?”
只见木七止额头上冷汗也渗了出来,只道:“你……你这银针有毒?”
冷若魅道:“咯咯咯,你又何必明知故问?姐姐我的暗器,又怎么会不喂毒?”话音甫毕,只听这“咯咯咯”的娇笑声又响了起来,这笑声像是在嘲笑木七止的无知与大意。
木七止忽然也跟着笑了起来,他的笑声比冷若魅还大,他笑的更比冷若魅欢快,好像中毒的不是他,而是冷若魅一样。
冷若魅诧异的道:“中了我的毒,死到临头,你为什么还要笑?”
木七止嘿嘿的又一声冷笑,道:“我……我中毒了么?我就觉得是被一只蚊子给叮了一口,难道蚊子叮一口,就要死人?”说话间把他胳膊上的银针拔了出来,银针扎出,肤若平常,哪还有什么异样?
木七止体内因为有了柳杏儿那百毒不侵的血,他自己也就百毒不侵了,否则折磨了他七年,治都治不好的毒,怎么一下子就好了?
冷若魅惊诧不已,怔怔的说不出话来,木七止仍是在得意的冷笑,这冷笑中似乎在嘲笑着冷若魅的无知。
忽见叶无言出其不意的欺身近来,势大力沉的一掌拍在了木七止胸膛上,木七止哼都没哼一声,动都没动一下。
叶无言只觉一股雄厚的内力反震回来,好像他这势大力沉的一掌像是拍在他自己身上一样。这一掌可是不轻,无论谁受了这一掌,都不免要受伤,叶无言嘴角渗出鲜血来,然后他又不住的咳嗽起来。
木七止内力浑厚,刚才叶无言拍的这一掌,都被他反震了回去。
只见木七止笑道:“你们是不是觉得有一句话说的很对?”
冷叶二人怔怔的不说话,刘娥此时也摘下面罩来,说道:“七止,你说的是哪句话?”
冷若魅当然也认得刘娥,七年前的上清宫,她还亲手给刘娥毁了容,她更是诧异道:“你……你用了什么法子,竟然……”
刘娥道:“你是说我脸上的伤么?就……就这么长好了,也没用什么法子。”说话间和柳杏儿笑了笑。
木七止和刘娥道:“哪句话?当然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了,娥姐,七年的时间是不是比三日更长?”说话间又轻轻的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