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少年公子哪里知道,其实他木七止心里也是很着急的,而他之所以还沉得住气,只因有一个人也一定会出手,这个人当然是那摇扇子的人。
可是木七止又有一些不解:为什么这少年公子那么瞧不起他?难道只因他刚才没有出手,做了缩头乌龟?可就在刚才不久他还想了个妙法儿,暗地里替这少年公子解围,更骂了那些契丹士兵祖宗十八辈。
这少年公子不领情也便罢了,为何还要骂他丢尽了祖宗的脸?
木七止从小就被人骂,他也不害怕被人骂,要是有人骂他祖宗,他也从来都不生气。他是树生的,骂他祖宗他又何必生气?
可要是那人不光骂他祖宗,还把自个儿给气的捶胸顿足,木七止心里可不知有多欢喜。
可今儿他却一点儿都不欢喜,这少年公子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显的一身正气,可是个真好汉,大英雄。
可这大英雄偏偏又瞧不起他,还骂他丢尽了祖宗的脸。
木七止怔在那里,一脸漠然。
少许过后,那个摇扇子的一主一仆跟着也走了。
店掌柜把他女儿扶到后堂安睡,他自个儿出去撅坑,埋尸体。
酒铺里就只有木七止和柳杏儿,木七止不说话,柳杏儿当然也不会说话。
柳杏儿之所以不说话,是因为她什么都能看明白,该说话的时候她说话,不该说话的时候她就从来都不多说话。
柳杏儿现在就不该说话,因为木七止正伤心着呢,他刚才缩手袖中,没有为这家女儿打抱不平,他心里可是在深深的懊悔。
忽然一阵西风从门外卷了进来,地上散落的一叠纸在酒铺里漫天飞舞,其中一张正好盖在了木七止脸上。
柳杏儿瞧着木七止的脸,只见“招贤榜”三个殷红大字映在眼前,她疑道:“咦?招贤榜?”
木七止随即揭下贴在他脸上的这张纸,把它铺在酒桌上,正是一张招贤榜,抬头写着,致:天下众位英雄。
木七止瞧了一眼柳杏儿,只见她一双妙目也正端详着这张纸,这张纸上汉字下面跟着有番邦字。番邦字他二人是不认识的,不过想来这些汉字和番邦字说的都是同一个意思。
柳杏儿与木七止相对而坐,她看到的字当然都是倒着的。只见柳杏儿歪着头,颇为费劲的瞧着这张纸。
木七止干脆念出声音来道:“大辽久居苦寒,金戈铁马日盛。风化未开,却也识‘千金买骨’之理。燕昭王筑黄金台,广邀天下贤士,以致乐毅、邹衍等前去投奔。秦国能统一六国,创千秋之功,行的是‘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之法,试问商鞅、张仪、李斯等皆是秦人乎?大辽不敢自称上国,却也愿效信陵君,驾车虚左,以迎侯生。凡天下英雄者,若能凭拳脚本事,占得一席之地,可来幽州城。入得‘幽贤馆’,高官厚禄、金银珠宝,又或美人佳丽,任凭取之。落款,幽贤馆韩德让。”
一语念罢,木七止与柳杏儿不禁面面相觑。
只听木七止道:“好……好厉害的法子,这韩德让到底是何方神圣?”
柳杏儿也若有所思的道:“韩德让……韩德让……是不是‘屠龙行动’的那晚上,那……那个三殿下也提起过这韩德让?”
木七止一想不错,道:“是,是,黄兄确也提起过这韩德让。听黄兄和皇上的语气,好像这韩德让很有本事……”
木七止顿了顿又道:“嘿,他……他可不很有本事?他要是没有本事,又怎么能想出这么毒辣的法子来?什么‘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说的倒是好听,他还不是想教有本事的汉人投靠他们契丹人?投靠了契丹人来干什么?还不是要和大宋干仗?否则又为什么专挑英雄好汉而不招酒囊饭袋?”
柳杏儿听木七止分析的条条有理,颔首道:“刚才那张猛为什么没有杀那些契丹士兵?”
木七止听闻,一拍桌子,大声道:“当然是因为他要投靠那‘幽贤馆’了!”
柳杏儿又喃喃的道:“现下我也知道那个少年公子为什么要瞧不起你了。”
木七止怔怔的道:“他当然会瞧我不起,我是汉人,又懂武功,遇见契丹人作恶,管都不敢管一下,还不是想入得‘幽贤馆’,获得荣华富贵?可……”
柳杏儿忽然笑着道:“可木大哥你天生的就瞧不上荣华富贵,是不是?”
木七止嘿嘿一笑,道:“也许是我天生的贱骨头,要是睡在锦绣软榻上,怕是骨头都会睡散架。”
柳杏儿听了,抿嘴笑了笑,却不再言语。
木七止忽然疑道:“难……难道奚姥姥她就是要去幽州城?奚姥姥去幽州城也是要进这‘幽贤馆’?”
木七止心里拿不准,可柳杏儿却道:“你那奚姥姥既然是青龙楼的人,她当然不会去投靠契丹人。”
木七止问道:“这是为何?”
柳杏儿道:“青龙楼想要当皇上,还是汉人的皇上,又怎么会去投靠契丹人?”
木七止一拍脑袋,恍然大悟的道:“哎呀,我怎么没想到!那……那奚姥姥为什么要来这儿?”
柳杏儿道:“我当然也想不通,不过咱们要是一直跟着她,总能瞧出个究竟来的。”
木七止道:“不错。”
木七止二人出得酒铺,柳杏儿循着那艾凌汉草的味道,往北走了一阵,又往东走,之后又转而向北。
三天之后,在他二人面前出现了一座城,只听木七止喃喃的道:“果然来了这幽州城。”
柳杏儿瞧着城墙上“幽州城”这三个字也不禁发呆。
幽云地区原属于中原政权抵御北面蛮夷的屏障。
五代时候,后晋开国皇帝石敬塘反后唐自立,向当时的辽太宗求援,答应事成之后将幽云十六州割让给契丹人。
至此,幽州城落入契丹人手中已有近五十年。
大辽实行南北面官制度,以辽制治契丹,以汉制治汉人。所以,此时的幽州城,还是一副中原面貌。不过这些年来宋辽之间大仗不断,大辽的军队便常驻幽云地区,是以幽州城里少不了一干契丹士兵。
幽州城虽是契丹城池,可百姓还是中原百姓,百姓说的话当然也是汉话。
路上遇见一队队的契丹士兵倒也规矩,不像前些日子见的那些契丹士兵,动不动的就拿鞭子抽人,嘴里更是骂着汉人的话“不长眼睛的狗东西”。
木七止不禁喃喃的道:“这韩德让倒也真有本事。”
柳杏儿听了不禁疑道:“木大哥,你为什么这么说?”
木七止道:“你瞧这城里的契丹士兵还有这些汉人……”
柳杏儿更是疑道:“契丹士兵?还有这些汉人?”
木七止道:“对啊,城里的这些契丹士兵军纪严谨,约法三章,可不似那般飞扬跋扈,动不动的就拿鞭子抽人。你再瞧这些汉人,这些汉人见到了契丹士兵也视若无睹一般,该干嘛干嘛,从他们眼睛里可看不见害怕的神色。”
柳杏儿听了觉得有理,又疑道:“可……可这又因为什么?”
木七止凝视着前方,正色道:“因为什么?当然是因为这位韩大人了。”
柳杏儿道:“韩大人?”
木七止道:“当然是那位韩大人!宋辽积怨已久,隔阂又深,要是没有当官儿的恩威并施的管教,这些契丹士兵又怎么会这么规矩?”
柳杏儿颔首称是。
沿路走来,只见这幽州城里有不少的江湖中人,他们佩刀提剑,样子可是不善。
木七止见了也不以为意,毕竟“幽贤馆”发出的招贤榜,请的就是英雄好汉。
这些英雄好汉要是能凭拳脚本事,占得一席之地,什么高官厚禄,什么金银财宝,又什么美人佳丽的温柔乡,那可是享用不尽。
有了这等好事儿,这些“英雄好汉”难道还会不来?
可这些说着汉话的“英雄好汉”,哪怕他们能技压群雄,进了那幽贤馆,难道就真是英雄好汉了?英雄好汉可不能不讲民族气节,英雄好汉当然也不会去卖主求荣,倒打一耙。
木七止来这幽州城可不是要充什么英雄好汉,他之所以来幽州城,只为来找他的奚姥姥,找到了奚姥姥,他当然是要弄明白他自己是谁。
他是谁?这个问题木七止到现在都还没弄明白。
一个人要是不知道自己是谁,那他一定是个傻子。可偏偏木七止这人不傻,他非但不傻,他还聪明的不得了,可这么聪明的一个人竟然不知道自己是谁,这是什么道理?
这里面当然是有道理的,这道理必然隐藏着一个秘密,这秘密当然也非同小可。这么非同小可的一个秘密,他木七止可得暗地里慢慢的打探,一旦打草惊蛇,那岂不糟糕?
他不知道奚姥姥为什么也要来这幽州城,难道奚姥姥她也是为了荣华富贵?可奚姥姥既然是青龙楼的人,她当然不会看上这些荣华富贵,毕竟青龙楼是要当皇上的,汉人的皇上。
青龙楼一旦当上皇上,奚姥姥这青龙楼的西楼使难道还会缺什么荣华富贵?奚姥姥倘若不为荣华富贵,那她又为何要来这幽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