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七止二人闲逛之际,路过一个茶馆,茶馆里有一干江湖中人正说着话,看他们样子,有的在啧啧称奇,有的却眉头紧锁,也有的在喃喃自语的点头称是。
木七止不明所以,回首和柳杏儿使了个眼色。
他二人走进茶馆,叫了一壶茶,望着门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在悠闲自得的喝着茶,眼睛瞥都没瞥这一干江湖中人,而这些江湖中人的言行举止他二人更像是漠不关心一般。
只听一个娇脆的女人声音道:“这‘招贤榜’写的不清不楚,不明不白,什么凡天下英雄者,若能凭拳脚本事,占得一席之地,就……”
话未说完,另一个粗狂的声音道:“就是,那些什么金银财宝,高官厚禄,又是什么温柔乡,不消说,老子可都是眼馋的。要说拳脚本事,哼哼,老子也不怕,老子曾一拳打死过一头五百斤的大牯牛。”
那个娇脆的女人声音又咯咯笑道:“敢情韩大人请来的英雄好汉,是要去打大牯牛的,各位,你们说好不好笑?”
跟着一干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众人哄堂大笑,又听那粗狂的声音怒道:“笑,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老子大牯牛都打得死,更不消说是个只懂些花拳绣腿的臭娘们儿了。”
柳杏儿斜眼瞥去,只见一个一脸横肉,嘴巴边的胡子如乱草一般的人,正怒目圆睁的瞪着一个身披红氅,腰间别着一把柳叶刀的中年女人。这一干众人中只有她一个女人,想必刚才那娇脆的话都是这中年女人说的。
这中年女人柳杏儿是没见过的,可这个脸上胡子如杂草般的汉子,柳杏儿却见过,他正是张猛。
那中年女子一听张猛骂她臭娘们儿,一时怒从心中起,“唰”的一下,拔出腰间的那把柳叶刀,喝到:“老娘纵横川蜀半辈子,还没人敢骂老娘一声‘臭娘们儿’,敢情你是活的不耐烦了。”
张猛更是提起一对流星锤,两锤一击,只听“噹”的一声,震得众人耳朵嗡嗡作响,大喝道:“老子活的不耐烦了又怎地?怎么,你这臭娘们儿也敢和老子比划比划?”
那中年女人不甘示弱的道:“比划就比划。”
眼看这二人就要兵戎相见的打起来,这茶馆的掌柜的赶紧赶过来,打秋风的道:“不急,不急,待摆下擂台再打也不迟。”
只听其中一个江湖中人疑道:“摆下擂台?掌柜的,这幽贤馆可是要摆擂台?”
茶馆掌柜的道:“是要摆下擂台的……”
话未说完,又有一人道:“可不是要摆下擂台?俗话说的好,‘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是骡子是马,那得出来遛遛才知道。难道只凭吹胡子瞪眼的一张巧嘴,就能吓倒英雄好汉?那……那些金银财宝,嘿嘿,当然还有那温柔乡,这些可都是教人眼红的。韩大人难道能教一些酒囊饭袋给滥竽充数了?”
众人一听,更是点头称是。
又有人疑道:“就是不知道这擂台究竟要怎样打了,是不是点到为止,大家免伤和气。”
张猛一听,哼了一声,一拍桌子,大声的道:“点到为止,还免伤和气?怕死的就别来!喂,臭娘们儿,摆擂的那天,张爷爷可要试试你这花拳绣腿。哎呀,我瞧你这徐娘老是老了点儿,不过长得倒还标致。可要是一不小心少了个胳膊,断了个腿儿,不免也有点儿可惜了。”话音甫歇,便哈哈长笑起来。
那中年女子更是气的身子乱颤,话也说不出来了。
忽然外面马嘶声起,街上的一干人也跟着骚动起来。
木七止探头张望,只见五匹高头大马上各骑乘着五个人。
木七止不禁“咦?”的一声,声音颇感意外。
柳杏儿顺着木七止的目光瞧去,也禁不住的疑声道:“怎么会是他?”
这五个人当中,有一人他二人是见过的,这人正是三天前在酒铺里见到的那摇扇子的中年人。
五马五骑后面,是一辆锦绣马车,车帷盖的严实,自是看不见里面是否有人,又有些什么人。
马车后面又跟着一众江湖中人,木七止目光扫去,先是瞧见了鬼眼儿七,瞧见他不奇怪,这鬼眼儿七是那摇扇子人的仆人,瞧见他有什么奇怪的?
只见木七止眉头一皱,忽然又“啊”的一声,喊声刚落,不禁用手挡住了他自己的脸,跟着和柳杏儿道:“杏儿,快把脸遮住。”
柳杏儿先是不明所以的向外瞧去,跟着也“啊呀”一声,双手盖在脸上,眼睛只从手指间向外打量。
这些人中有那么几个他二人也是认识的,许聪、平不凡就在其内。
半年前,木七止在神农架就见过他们,还和他们信口开河的胡说一通,说什么他木七止来神农架是要来找狐仙的,只有找到狐仙才能看好他命里不合的八字。
木七止当然还和那梅鹤道长、大戒和尚动过手,不光动过手,他还差点儿死在他们手里。要不是有柳杏儿,他岂不早就死了?柳杏儿虽然不懂半点儿武功,可她却有本事从这些江湖人手中救得木七止的性命。
这事儿要是说出去,肯定没几个人会信。一个弱不禁风,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难道能治得住这些江湖豪客?
木七止一开始当然也不信,可后来他却信了。柳杏儿是个什么样子的人,现在的木七止又岂会不知道?
柳杏儿从小就把毒药当饭吃,她吃毒药又从来不须吃解药。别人有什么心思,从来也瞒不过她的眼睛。那些个阴谋诡计,暗地里见不得光的鬼蜮伎俩,她也统统都能识破。要是有什么秘密她还识不破,只因她知道的还太少,比如木七止究竟是谁,他的身世又是什么。
只见木七止小声疑道:“他们为什么也千里迢迢的来这幽州城?难道也是为了荣华富贵?”
张猛也是“咦?”的一声,似乎他也认出了那摇扇子的人,只见他心有不满的道:“好大的臭架子,哼,有马就了不起啦?赶明儿老子进了幽贤馆,也买他十匹八匹的马,天天的在城里骑马转悠……”
话未说完,一人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
张猛一拍桌子,怒道:“你……你笑什么!”
那人干笑着道:“笑什么,当然是笑你这人‘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了。”
这人忽然一笑,张猛自也知道他孤陋寡闻,只见他憋红了脸,哼了一声,再不作腔。
有好些人当然也不知道那人为何要发笑,只听他们七嘴八舌的问道:“兄台,你可别卖关子了,倒是快说呀。”
那人顿了顿,接着说道:“什么人敢在幽州城里骑马!你们看见过契丹兵在城里骑马了么?”
众人一想之后都齐刷刷的直摇头。
只听那人又道:“在城里骑马那可是要挨板子的,这也是幽州城的规矩。”
只见众人“哦”了一声,像是心下释然。
随即又有人疑道:“那……那为何这些人敢在幽州城骑马,难道他们就不怕挨板子?”
那人道:“韩大人说的话当然也算规矩。”
有人又疑道:“难道是韩大人教他们在城里骑马的?他们到底是些什么人?”
只听那人正色道:“什么人?当然是天地神宗的人。”
木七止早也料到他们是天地神宗的人,那什么梅鹤道长、大戒和尚等人不正是天地神宗的人?
众人一听“天地神宗”四个字,也不禁脸上变色,其中一个江湖中人小声的道:“原来是‘魔宗’的人。”
话音刚落,众人皆是“嘘嘘”的打手势,祸从口出,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那身披红氅中年女人忽又问道:“天地神宗的人难道也要来这幽贤馆?”
此时,茶馆角落里的一个独臂老者嘿嘿的笑出声来。
木七止顺着笑声瞧去,只见这独臂老者六十几岁年纪,面颊消瘦,一脸病容,可眼睛却精光爆射,与他这一副猥琐之态实不相称。之前他一直没怎么说话,只自顾自的喝着茶,此时忽然开口道:“天地神宗早就傍上了契丹人这颗大树,又何必再进那幽贤馆!”
众人听这独臂老者口气不善,纷纷问道:“天地神宗早就傍上了契丹人?”
那独臂老者呷了一口茶,道:“那还有假?中原武林与这天地神宗仇深似海,大宋朝廷更是一心向着那些名门正派,这天地神宗还不得也找个靠山?”
众人“哦”的一声,道:“这靠山当然是契丹人啦。”
那中年女人抱拳问道:“敢问前辈,这天地神宗的人你老可也认识?”
那独臂老者嘿嘿一笑,道:“天地神宗下分圆方门、盖壤门、两仪门、六合门以及乾坤门,他们的门主分别是朱隐、张长命、石素、陆烟直以及白之武……”
话音未落,只听众人道:“就是骑在马上的那五个人?”
那独臂老者道:“不错,正是那五人,嘿嘿,要说手段厉害的,还要数那‘神算子’朱隐。”
众人疑道:“朱隐?”
那独臂老者道:“不错,正是朱隐,老朽对他可佩服的紧,老朽这断臂之仇也是这位‘神算子’给报的。”说话间眼睛瞧了瞧他断了的左臂,跟着叹息一声。
人群中又有一人问道:“那马车里又会是什么人?”
那独臂老者喃喃的道:“怕是他们天地神宗的宗主‘冷面屠夫’屠杀。”
只听众人疑道:“屠……屠杀?”
那断臂老者嘿嘿的道:“姓屠名杀,绰号‘冷面屠夫’。”
木七止听闻,不禁心想:“什么人竟会叫‘屠杀’?叫‘屠杀’的人,难道不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嘿,他……他可不是大魔头?他要不是大魔头,又怎么能当上这魔宗的宗主?”
此时,茶馆里进来一个小厮,只听这小厮大声的道:“我道是什么事儿,原来是韩大人要在幽贤馆为天地神宗接风洗尘。”
众人一听,异口同声的问那小厮道:“怎么韩大人在幽贤馆要……要为天地神宗接风洗尘?”
那小厮道:“可不是,我为什么要骗你们?再说我打听的消息又怎么会是假的……”
话未说完,只见众江湖人“唰唰唰”的站起身来,有人起哄着道:“那还等什么?咱们也去幽贤馆见见那韩大人。”
又有人调侃着道:“韩大人是给天地神宗的人接风洗尘,你道还有你的份儿么?”
前一人跟着道:“见见那屠杀也行,瞧他究竟长得怎样的凶神恶煞。”
众人哈哈一笑,道:“那就走罢。”
众人出了茶馆,木七止道:“杏儿,咱们也去瞧瞧罢。”
柳杏儿道:“你不要找你的奚姥姥了?”
木七止笑道:“奚姥姥既然在这幽州城,杏儿你又有本事想什么时候找见她,就能什么时候找见她,又何必急于一时?”
柳杏儿嘻嘻笑道:“一有热闹好瞧,你就什么要紧的事儿都不管了,是不是?”
木七止见柳杏儿笑的温柔,不等柳杏儿答应,就抓着她的手赶了上去。他二人也怕梅鹤道长认出他们来,就用头巾遮住了半张脸,走在人群中。
这么走了一盏茶时分,木七止远远望见一座大的府第,这府第呈四合之状,足足得有三五十丈见方。府第门匾上赫然写着“幽贤馆”三个字,此时这幽贤馆前面早已聚满了人,当先一人四十几岁年纪,他身穿官服,腰束玉带,国字脸,眉宇间一团和气,脸上即便不笑,也像是挂着笑容。
天地神宗的人来到这人跟前,五位门主纷纷翻身下马,闪在一旁。
跟着马车里走下来一人,木七止见这人年近五旬,眉毛胡子却已花白,脸色铁青,像是从来都不会笑一般。
只见那身穿官服的人笑着拱手道:“久候屠宗主大驾,韩某人不胜之喜。”
这眉毛胡子花白的人当然就是天地神宗的宗主屠杀了,而这身穿官服的人当然就是韩德让。
屠杀却只冷冷的道:“韩大人客气。”
韩德让笑着相邀道:“请——”
屠杀也跟着说道:“请——”
木七止目送着天地神宗的人进了这幽贤馆,喃喃的道:“原来他就是韩德让。”
柳杏儿道:“你又在想什么鬼主意?”
木七止佯装疑道:“咦?杏儿你怎么知道我在想鬼主意?”
柳杏儿啐了一口道:“正经主意你当然也想不出来。”
木七止嘿嘿一笑道:“我在想能有什么法子能不教这位韩大人的阴谋得逞。”
柳杏儿吃吃笑道:“那你想到法子了没有?”
木七止指了指幽贤馆墙上贴的一则告示,道:“‘招贤大会’定在六日之后,想法子也不必急于一时。”
柳杏儿道:“那咱们现在要干什么?”
木七止道:“吃饭,睡觉,顺便找找奚姥姥。”顿了顿又接着道:“可……可我也不能教奚姥姥她一下子认出我来,最好乔装改扮一番。杏儿,你想不想当一个老太婆?”
柳杏儿一听,佯嗔道:“老太婆?我……我为什么要当老太婆?”
木七止道:“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你八十年之后长什么样子?”说话间转身走了。
柳杏儿跟上去道:“不想!”